第七章——天籟音,少女登山
就在楚天簫付出如此代價通過的同時,滅生公子這邊,似是風輕雲淡地走著。對於那片針葉林,無論是酸麻痛楚刺激的土地,還是如刮麵生刀的落葉,對他似乎都不起任何作用。他依然如此淡然地走著,隻在穿行之後輕輕拂去了衣袖上的落葉。
而此時,下方有三四個修行者也想出了各自的辦法,度過了雪地那關,卻都紛紛被攔截在威壓那關。
他們不是滅生公子,不能憑道佛雙修取巧破除威壓。
他們也不是楚天簫,不能憑借堅定的意誌和奇特的機緣度過難關。
他們雖然也是一代天驕,然而大多數都是以修行天賦著稱,實則有不少是溫室花朵,從未經曆真正風霜。
所以現在他們全部被阻撓在第二關前,蝸牛般的挪動著或者根本不動。
有一兩位修行者過不了第一關,便是硬闖,結果被深深陷入雪地。外圍的執事將之救出,也奪走了他們的腰牌。
除此之外,山腳還有一位修行者。
是個女孩,白裙女孩。
她始終沒有動過一步,目光很是平靜地看著前方,就連初次嚐試踏上雪地的舉動都未曾做過。
外圍的小無極宮外執都有些奇怪,有幾個大膽的憑著普通人不被結界阻撓的便利,上前確認了她沒有睡著,便也不敢怎麽樣。按照規定,隻要天選之人自己不提出退出或是遇到極大危險,外執都沒有權力將他們帶離結界。
她沒有盤膝打坐,也沒有老僧入定,隻是一直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時間……差不多了。”
半空之中,天清淡淡看著那個身著白裙始終一步未動的少女,突是說出了這麽一句。此刻寧霖雲和蘇羽飛都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楚天簫和滅生兩人,聽到這麽一句,瞬間便將目光轉向天清。
“師兄,什麽差不多了?”
天清指著下方的女孩,說道:“她要開始動了。”
兩人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麽是現在?”
他們沒有懷疑那女孩是不是真的會開始登山,因為大師兄說的話從無半點虛假。
“時間差。”天清解釋了一句,卻等於沒解釋,兩人依舊大眼瞪小眼。
果不其然,下方一陣清風掃過,那少女嘴角突然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然後,她跨出了第一步。
蓮花白鞋踏入了雪地。
雪地立刻下陷,說明她並不是如滅生那般,通過道心通明,身外無物而過。
而她腳步已然踏出,並沒有任何加速之意,顯然也不是楚天簫的法子。
那些上山的修行者們,用的法子雖大同小異,然而無非也就是前頭兩人的翻版而已。
這少女似乎要用第三種法子。
蘇羽飛和寧霖雲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到了這少女身上,他們並沒有擔心這少女如果就如此陷落該當如何——他們知道三師姐極少看錯人,因此他們現在隻關心這女孩到底要用什麽樣的法子?
少女蓮步輕踏,另外一隻腳也落在了雪地上。
雪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陷。
然後,一雙白袖自少女手中揮舞起來,打向天空。
雪地還在下陷,少女卻似完全不知,顧自將白袖舞得水泄不通,蜻蜓點水般不時碰到雪地。
咻咻咻——
數次輕微的碰撞,激起片片雪花。那些雪花便似有了生命的生靈一般,開始不斷上升,然後漂浮在少女衣襟身上。
雪地完全陷落了少女的雙腳,然而那隻是一瞬。
下一瞬,冰雪融化,大地回春。些許積雪變為雪晶圍繞在少女手上,竟結成了一個堅實的護腕,左右各一。兩隻玉足小腿上也如扣上了玉環一般。
叮鈴鈴。
少女踏雪而去,一路奔走,那些護腕輕輕觸碰肌膚,竟是發出天籟般的靈脆響動。
蘇羽飛和寧霖雲已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望著天清不敢相信地說道:“這是……柔雲袖意?”
天清麵色凝重,完全沒有理會兩人難得的異口同聲,沉默了許久。
“我不敢相信。”
許久之後,天清終是淡淡說道。然而話音雖淡,卻微微顫抖,相對於他從前那番雲淡天清的表現,也已算是激烈鄭重。
蘇羽飛和寧霖雲再度異口同聲地說道:“這不可能。”
“的確不可能,”天清接道,“柔雲袖意,已失傳近三十年。這種以袖化外物為助力,養精魄,築靈基的心法……今日竟然重現,實在是……蒼生之福。”
“師兄,這和蒼生之福有什麽關係?”兩人不解問道。
天清話音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激動,說道:“其中內幕緣由,涉及師尊,我等不該背後談論。”
這話說得很是奇怪。往常除了師尊的一些過往隱私,小無極宮門人從來都是把師尊當做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的。天清也參加過一兩次,雖是說得不多倒也不排斥,為何今日卻是這番說辭?
然而他既然如此說了,那麽這事便不可能再問出什麽,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裏的遺憾。
“柔雲袖意……柔雲袖意……”天清愣愣看著那女孩,就見她在護腕的守護下,開始一步步艱難地衝向前方。
他竟是難得地欣慰一笑,那不是淡淡一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會心一笑。
蘇羽飛和寧霖雲頓時嚇傻。大師兄性子沉穩,從不輕易動喜怒。為何見到一個小女孩使出了傳說中的柔雲袖意之後,就露出這種表情?
咳咳,大師兄一心向道,求劍,哪可能是喜歡這未成氣候的小女孩?
那不然是看到武道傳承有人所以欣慰?可是至於嗎?柔雲袖意雖然號稱已經失傳了約莫三十年,但小無極宮是什麽地方?馥老書掌管的藏經閣裏就還放著一本柔雲袖意的殘譜,也不過缺了一兩頁罷了,不然蘇寧兩人也不能立即認出這是柔雲袖意。
他們誰都不能理解,大師兄之所以如此開心,隻是因為柔雲袖意的第一個字。
柔。
剛則易折,柔以濟之。
至柔方能融萬物。
這些道理,他在很小的時候,聽到過,一直便記在心裏。
他從很小的時候便接觸過這柔雲袖法,隻是身為須眉,不宜修煉。其後他隨師尊輾轉各地,解救蒼生於水火之中,童年裏幾乎沒有任何歡欣回憶。
而那段日子,便是他童年裏,最美好的回憶。
在那段日子裏,某人攜著自家妻子,帶著還不到五歲的他。每日在花間閑談,偶爾指點劍術,那位明媚而柔和的女子始終都對他十分疼愛。不時傳授他做人的基本道理,教導他識字畫畫,彈琴唱歌。
那時,她創下柔雲袖意,本是用作替某人更好地疊被子,曬衣服。
那部一直還保存在小無極宮的柔雲袖意譜便是出自她的手筆。
某人便是師尊,而那個一直在天清心中以慈母形象始終存活著的女子。
便是師母。
那個,消失了十四年的人。
那個,他既想要相見又害怕相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