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孽緣 下
“不會的，很久以前他就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嗜殺成性的！他說過，他也很討厭殺人……盡管……這世上的人，很多都該死……”林雨淅抹幹眼淚，眼圈發紅，楚楚可憐地說道，“夫人，你相信我，他真的是這麽說的！真的！”
薇夫人不再多說，隻是歎口氣，然後右手一揮袖。四周的星河頓時倒轉，一陣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後，兩人竟同時來到了一片荒涼的紅色沙丘。
“這裏是——”林雨淅有些不解地發問，薇夫人卻沒有理會她，隻是靜靜地指了指前方的紅塵滾滾。林雨淅順著她的指向目光一掃，竟是瞬間看到了楚天簫被秋日拉得老長的身影。
此時的楚天簫給林雨淅的一種感覺是極度陌生。雖然完全可以確認那道身影就是相伴了十多年的楚天簫，但不知怎的，林雨淅心頭竟閃過一絲畏懼。竟是沒有上前，也沒有呼喊。
片刻之後，她終於是察覺到了原因。
殺氣。
此刻的楚天簫，全身上下布滿了濃鬱的殺氣，隱約有許多戾氣從他身體裏激烈地飆出。
“淅兒，對不起。”
林雨淅聽到他輕輕喃呢了一句，隨後提起一柄無鋒鈍劍，豁然向下一斬，整個荒原劇烈震動起來。薇夫人一拉林雨淅，方才令她穩住身形。
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林雨淅下意識地便衝上去高喊道：“不要！！！”
但是楚天簫沒有回應。
或者說，他用劍來回應。
不知從哪裏竄出一群一群甲胄衛士，一群一群平民百姓，一群一群道服神仙，然後……
那柄鈍劍飄舞！
漫天血飛，如絕世霓裳之舞！
刷啦啦啦——
無數人頭狂飆，鮮血狂飆！
那柄鈍劍就像是無止境的大殺器，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地將所有靠近的生靈通通斬死，斬絕。
楚天簫握著那柄鈍劍。
鈍劍飛舞，他的身子也在不斷翻滾。
手腕極為靈活，或刺或砍，或砸或拍，然而所有敵人在他的攻勢下，通通化為不甘的冤魂。
他雙目已是通紅，身上的布衣青衫也早已變成一件血衣，手中的鈍劍更是染上了殘陽的顏色，越發顯得詭異可怕。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很多人倒下。
再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更多人倒下。
不知過了多少個眨眼功夫，所有敵人通通倒在他的劍下。
然後，他滿意地伸出舌頭，舔舐著劍身上的殘血。
就像一個嗜血的修羅。
就像一個煉獄的魔頭。
他殺了太多的人，鮮血四處飛舞，似乎永不會停息，荒原，原來竟是這樣被染紅的……
林雨淅很心疼。
她每看到一個人倒在楚天簫的劍下，就感覺自己的心死了一次。到了最後，她竟是心如死灰，麻木不仁地看著眼前那灘如河如海的鮮血。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不是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嗜殺成性的嗎？
為什麽從小到大，他答應她的事件件做到，這一件，卻完成得如此之差？
又為什麽，她看到一個詭異的黑影匍匐在他腳下，然後他麵無表情地說了句。
屠城。
日當正，屠盡城。
他還要殺人，還要殺好多好多的人。
那柄鈍劍已經染夠了鮮血，他的雙手已經染夠了鮮血。
夠了，真的夠了！
林雨淅歇斯底裏地朝天大喊。
然後她醒來。
薇夫人站在她身邊，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林雨淅搖搖頭，說道：“這隻是幻覺，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薇夫人歎氣道：“你已經知道它是事實……何必自欺欺人？”
“但是還沒有發生對不對？”林雨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握住薇夫人的玉手，顫抖著說道，“夫人，求求你告訴我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阻止他犯錯，怎麽做才能阻止他殺人……”
話未說完，她便是落下連串的淚珠，宛如珍珠墜落玉盤，說不出的淒美動人。
“傻孩子……”薇夫人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摟住她，似要幫她承受她的痛苦。
“他為什麽會這樣做啊！？”林雨淅又是不甘心又是憤怒的一聲嗬斥，心腸俱裂。
“為了你。”薇夫人用著隻有自己能夠聽到的音調說道。
“我不信命，我也不信什麽預言。我隻知道小天哥生性善良，絕對不是什麽嗜殺的大魔頭！”林雨淅漸漸平複下來，眸子中滿是堅決地對著薇夫人說道。
後者一愣，問道：“如果真有一日……”
林雨淅立刻打斷：“沒有如果……”
“可是萬一呢？”薇夫人充滿擔憂地看著她。
“我會和他……同歸於盡。”林雨淅擦幹眼淚，閉上美目緩緩開口道。
雖然心下劇痛，可……除了這樣，還能如何？
“你寧願死，也不肯離開他？”薇夫人歎氣道，“其實隻要你離開，這段孽緣便會結束，到時候他自然不會成為什麽嗜殺的大魔頭……”
林雨淅沉默不語。
許久許久，她張開眼睛，歎口氣，很平靜地說道：“我做不到……”
“孽緣啊……”薇夫人轉過身，無人可以看見她眼角的那滴清淚。
兩人默然立著，對峙許久。
薇夫人一揮手，四周再無任何奇珍異寶，兩人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儲物間，隻聽她淡淡說道：“出於方才的原因，那兩樣東西，下次見麵才能給你。”
林雨淅很是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薇夫人旋即從懷中掏出一隻樸素的玉鐲，親手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林雨淅瘦小的手腕上。然後她默念咒語，便見這玉鐲周身散發出青色光芒，然後咻一聲光芒盡散。
“感覺如何？”
“感覺……全身好清爽。”林雨淅閉上眼睛，嘴角開始勾笑，方才那些負麵的情緒便被一掃而空。
“記住，這件玉鐲片刻不能離身，無論何時。”薇夫人很謹慎認真地說道，“這關係到你的性命，切記切記。”
“是，淅兒記下了。”林雨淅欠身一禮。
“還有，這東西……也能調和他的戾氣，”薇夫人指了指玉鐲說道，“如果到了某一刻，你無法再壓抑他的戾氣……你可以選擇把玉鐲戴到他的手上，隻是……這樣等於把你自己陷入極大的危險當中。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如此行事。”
林雨淅點頭，卻又疑惑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就算我不說，真到了那個時刻，你也會如此做的。”薇夫人歎氣道，“你的冰雪聰明，善解人意，比之蘺兒何止強了一倍？”
林雨淅搖頭道：“夫人過獎了，淅兒哪有那麽厲害？”
薇夫人拉起她手，不再接上原先的話題，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林雨淅想了想，說道：“我要陪著小天哥去崤山。”
薇夫人麵色不變，暗中卻已握緊了拳頭，沉聲道：“是不是天清讓你們去的？”
林雨淅疑惑一聲：“夫人你怎麽知道的？”
薇夫人狠狠握緊了拳頭，卻是不答，反而說道：“令牌是送給他的，要去的也是他……和你沒有關係。你去了，那群‘怪人’若是……不肯收留你怎麽辦？”
林雨淅認真說道：“我可以考慮給他們打雜。夫人你不知道我從小會做家務活，手靈巧得很，他們沒理由不收。”
薇夫人拳頭握得更緊，說道：“那還不如不去。”
“不去不行，”林雨淅搖搖頭道，“小天哥已經習慣我做的飯菜了，到了那裏我怕他吃不好……”
薇夫人很是生氣地說道：“就為了這個？”
林雨淅再仔細想了想，說道：“或者……小天哥累了可以有人聊天解解悶？”
薇夫人目光中再無氣憤，反而有一絲詫異地看著林雨淅，心頭暗想這個楚天簫到底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搖頭一歎便道：“既然如此，你盡管去吧。不過若是他膽敢欺負於你，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到時定要他好看！”
林雨淅不知道薇夫人怎麽突然之間對自己這麽關心起來。明明隻是剛剛見麵的陌生人，她卻也有一種熟悉感，竟也十分地信任對方，傻傻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問怎麽聯係之類的話。
薇夫人拉起她的手，沉聲道：“不管怎樣，你即便做出決定，也要記住——沒成親之前，不要把身子交給他。”
林雨淅年紀尚幼，聽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正要問得清楚一點，卻看著薇夫人這般嚴肅的表情有些害怕，便也沒有多問，隻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表示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