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終身誤
十三、終身誤
唐代廣陵郡(今江蘇揚州)有一個讀書人,為了趕考,每天夜裏點燈熬油,讀書讀到很晚。
他住的是個幽僻的院子,家裏人怕幹擾他讀書,除了一日三餐,或者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通報,從來也沒有人踏進這裏一步。
書生膽子並不大,可是,為了將來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也隻好咬牙忍下去。
身邊無人,隻能自己想辦法給自己壯膽,每天晚上就寢的時候,他都張燈而眠。而且,臨睡前,都不忘仔細檢查一下門窗是否叉好,燈油是否裝滿,以確保天亮之前,整間屋子都有光亮。
一天晚上,書生讀書讀得很是辛苦,倚在床上,倦極而眠。半夜不知怎麽就醒了,欠身的時候,覺得床頭好象有什麽東西,溫溫的,軟軟的。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壯起膽子,伸出腳去探了探:那種感覺更加真實了,——床尾,似乎有個人!
書生心下大駭。鬥爭了半天,還是決定坐起身來,伸出頭去,看個究竟。
果然,借著搖曳的燈光,他發現,就在他的腳下,有個女子蜷縮在那裏。
那女子衣著素雅,頭梳雙髻,膚白勝雪,又密又長的睫『毛』垂下來,在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雖然雙眸緊閉,可是,她那驚人的美貌,還是震動了書生的心:活到這麽大,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美麗的女子。和她相比,以前自己心目中的絕代佳人,都不過是庸脂俗粉而已。
隻見那女子交疊著雙手,蜷身側臥於書生腳下,雙眉勻淨,鼻息勻稱,睡得甚是香甜。
這樣絕美的女子,必是妖孽!人間,怎麽會有如此絕『色』!書生心想。
是妖孽,便會諸般變化,便會有害人之心,便會對自己不利,自己赤手空拳,必不是她的對手。書生想了又想,最後決定,在不明敵我雙方力量對比的前提下,還是倒在床上,靜觀其變的好。
書生全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地躺在那裏。
一夜無眠。直到天光漸亮,曉月西沉,實在抗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揉』『揉』眼睛,四處張望,卻已不見了那女子的影蹤?
書生如釋重負。
站起身來四處查看,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自己昨夜的經曆,恍若一個夢。然而,書生心裏知道,這絕對不是夢。
他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夜晚的降臨。是夜,那女子果然又如期而至。
從此以後,那女子每晚都如清風一樣,翩然而至。每次,都趁書生已經睡去的時候,伏在他的腳邊,把自己的身體蜷成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酣然入夢。破曉時分,又悄悄遁去。
倘若換做《聊齋》裏的書生,身邊有美如此,必定是喜不自勝,得意忘形。這些人,成天都盼著有活『色』生香、含情凝睇、巧笑嫣然的美女光顧他家的寒舍,與他結一段鸞鳳緣。
來者無論是狐是鬼,是妖是怪,一概來者不拒,照單全收。觀察了這麽多天,知道這女子不會把自己怎麽著,早就躍躍欲試,心挑目招了,還能容那女子在腳邊安睡。趁著夜黑風高,趕緊狎之、挑之,生米做成熟飯,要是遇到反抗,幹脆來個霸王硬上弓。
大唐的書生似乎與明清不同。至少,這個書生就與眾不同。不錯,那顛倒的『色』相令人心醉,可是,他並沒有鬼『迷』心竅,這女子每夜必來,害得他整日胡思『亂』想,擔心自己哪天斃命於妖孽的手下。不僅影響了溫書進度,而且搞得眼圈發黑,神經衰弱,腦子裏『迷』『迷』瞪瞪,什麽也記不住。大考在即,這麽下去怎麽得了?
正好鄰居有一個術士,據說是法術高強,『射』狐捉鬼很有一套。書生跑到術士家裏,把這件困擾自己多日的怪事跟術士說了一遍。術士聽了,微微一笑,用朱砂畫了一道符,交給書生,囑咐他將這道符藏在頭發裏。無論是何方妖孽,都無法抵擋這朱砂符的威力。
書生被術士這種強烈的自信感染,回到家裏,依照術士的吩咐做了。
傍晚的時候,早早便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假裝已經睡熟的樣子,口中鼾聲陣陣,眼睛卻張開一道不易察覺的縫隙,密切地注視著房間裏的動靜。
夜半時分,那女子果然如往常一樣,又來到書生房裏。
隻是,這一次,她沒有爬上床頭俯伏在書生身邊睡覺。而是徑直走到書生身邊,解開他的發髻。從裏麵取出那張道士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符號畫成的符咒,借著燈光展開符咒,仔細觀看。看完之後,抿著嘴笑了笑,又把符咒放回書生的頭發裏,並幫他整理了一下發髻。
這一係列動作都做完之後,女子把細嫩的小手掩在嘴邊,打了一個嗬欠。然後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躺在書生身邊,很快呼吸便勻稱起來,似是進入了夢鄉。
屏息而臥的書生終於鬆了口氣,很明顯,術士的符咒對這女子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又是失望,又是恐懼,然則,他並不是一個輕易就放棄的人。這一切,反而堅定了他斬妖除魔的決心。
不久以後,聽人說千裏之外的玉笥山上有一個道士,道術高妙,降妖捉怪,遠近聞名,不禁動了心。連書也不念了,辭別家人,前去尋訪。
書生此去,要先走水路。
登舟以後,隻見江風浩渺,波光粼粼,水天一『色』,又有點點沙鷗,點綴其間,鬱悶的心胸,也隨之開闊起來。
欣賞著江麵上這如詩如畫的美景時,書生也沒忘了四處查看,查看什麽呢?當然是看看那女子是否尾隨前來。船裏船外,都沒有那女子的蹤跡,書生心裏暗暗高興,這真是個好兆頭,看來,自己真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給甩下了。
船過豫章郡的時候,天已向晚,夜幕黑沉沉地籠罩下來,頭上一輪亮得奇異的圓月,隨舟而行。
當時天氣暑熱,江上的水汽蒸騰起來,堵住了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更是熱得令人窒息。書生把船上所有的門窗都打開,才覺得風涼一些。這麽一頓折騰,自己也覺得倦了。於是便就著月『色』,合衣而眠。
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身邊有些異樣,書生『迷』『迷』糊糊地醒來,借著照進船艙的月光,無意識地掃了掃床尾,借著這一掃的餘光,他陡然發現,那裏似乎伏著一個白晃晃的身影。
書生心中大駭,立時驚起,仔細看去,果不其然,那個身著白衣的女子躺在床尾睡得正酣。夜風拂起她身上的白紗,在船艙裏輕輕地地搖曳,如幻似夢。
書生見了,簡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心裏暗忖:我就不信,這輩子我都甩不掉你了!
他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以自己都無法相信的速度掩至到那女子身側,陡然伸出手去,牢牢抓住那女子的腳踝。
那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睜開一雙楚楚動人的星眸,淒惻地看著書生,當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之後,櫻唇張開,開始不住地哀告。
書生充耳不聞,倒提那女子,疾走兩步,來到船舷邊上,猛地將手鬆開,隻聽撲通一聲,那女子在黑黝黝的水中翻滾了兩下,便不見了蹤影。
書生拍了拍手,像拂掉掌心的浮塵一樣,如釋重負,回到船艙,腦袋一沾枕頭,便響起了鼾聲。——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安穩覺了。
從此以後,那白衣女子便徹底消失了,就好像,她根本就未曾出現過。(出《稽神錄》)
這女子的行徑令我想起民國時的一首歌: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
淒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
是貪點依賴,貪一點愛。
舊緣該了難了,換滿心哀。
怎忍得住,這頭猜,那邊怪。
人言匯成愁海,心酸難挨。
天給的苦給的災。
都不怪。
千不該,萬不該
芳華怕孤單
也許,這個女鬼,抑或女妖,最可能的還是個女人,隻不過是貪點依賴,貪點愛罷了。
所以,女人啊,不管你是狐是鬼,是妖是怪,在你執意要做投火的飛蛾時,請先看清,前方到底是不是你要的光!
你的所作所為,到底是不是在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