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字承諾
夜宴,玖蘭選在玫瑰園舉行。
大廳裏擺滿玫瑰花,香氣四溢。陪在他身邊,帶著禮節性的笑容,周旋於賓客之間。“勤王派”對玖蘭提出的“有限君主製”大加讚賞,溢美之詞不絕於耳。玖蘭淺淺地笑著,目光交錯之間有一絲溫柔。
璀燦的水晶燈閃著眩目的光,五彩光暈之下的玖蘭樞的確出眾。一改半時的沉重,換了身淡色西裝的他英挺俊朗,舉手投足之間都透出一股高貴的氣質,王者之氣溢於言表。
隻要他一天沒有登上王座,我就會留在他身邊一天。看著他高挑的背影,心裏默想。
耳畔傳來的竊竊私語大多是在猜測我和玖蘭樞的關係,我無語,隻能無奈的微笑。我和他之間有著某種默契,但沒有那種親昵的感覺。
“殿下,黑主小姐到了。”瞞著玖蘭,我邀請了優姬。趁他正跟藍堂等人的父輩談話之際,我溜出大廳去見優姬。
“小雪,我好像……”不等優姬把話說完,我一把將她拉到二樓的偏廳。“優姬,從這兒可以看見宴會的情況,沒有零在身邊的時候,好好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確認一下。”我招手叫過轉角處皇家騎士團的人,“照顧好黑主小姐。”說完,跑下樓,重新回到自己的角色。
找到玖蘭,輕拉衣角,示意他向樓上看。玖蘭樞抬眼看到優姬,臉色微變,看我的目光中滿是責備。我輕笑,微微牽動嘴角,一臉調皮的表情。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種以前隻會對著萊茵特展開的,撒嬌式的笑臉開始對著玖蘭綻放。
“始終放不下的話,就不要放”,在他耳邊低語,也不管他是什麽樣的反應,轉身走開。
看著大家在舞池中慢舞。光影交錯之間飛旋的舞步,血族的優雅展現的淋漓盡致;那一張張俊美的臉龐,閃著奪目的光……
再燦爛的陽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角落裏,血族手裏的高腳杯中永遠有著鮮紅的顏色;夜幕下,再美麗的臉龐也會有猙獰的血光。
我不確定,優姬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血族的世界,也不清楚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我隻是想讓她自己做決定,在沒有錐生零在場的情況下。
我走上樓,“感覺如何?”
“太不可思議了。這裏有那麽多知名的影星,商人,還有……”優姬的臉有些紅。血族的世界對於她來說,還是有些意外的存在吧。
“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人都是血族。大企業家、明星、教授……”我一一指點著,扶著欄杆,身體前傾。“優姬,在你看來,我們是什麽樣的存在?”
轉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閃亮,“披著美麗外衣的凶猛野獸?”一語中的,優姬的臉飛起一片紅雲,“小雪,你……”
“我們,其實是被詛咒的存在。愛與恨極度交織的詛咒,永世不滅的詛咒。我們一生下來就是血族,無從選擇。可你不一樣”,我不禁長歎一聲,“你知道嗎?零,他……雖然是被迫成為血族的。他不可能再變回人,就算他以後可能不會墜入E,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優姬的神色有些暗淡,“零,他……好可憐……”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樓下正在仰頭衝我們這邊看的玖蘭樞,“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麽,都隻是在是否接受‘初擁’之間選擇。因為你……所關心的都是血族,隻不過一個是高貴的純血種,另一個是被迫接受‘初擁’的而已,僅此而已。”我轉頭,盯著她看,小巧精致的麵孔,讓人望而生憐的神情。隻是那雙眼睛裏,那裏麵依然有猶豫。
“可你和樞學長他……”優姬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看著她,笑出聲,“我們?我們隻是……嗯,怎麽說好呢。夥伴,或者說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戰友,頂多可以算是親密的朋友,如此而已。”我聳聳肩,“不過……”
“樞他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愛’這個字太過沉重,不是可以輕易說出口的”,我拉過她的手,笑著對她說。優姬的手有些冰涼,“優姬,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個選擇吧。同情、關心,或者依賴,那都不是愛……”
“我想,樞現在一定有話要對你說,我去叫他上來。”我轉身向樓下走去。
愛,是一字承諾,一世執著。
風雨飄搖中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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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欲靜而風不止,平淡背後永遠都隱藏著重重危機。
幾天後的玫瑰園。
若有所思地撕著麵包,無意識地越撕越碎,桌上一堆麵包屑。一直默不作聲的耐夫跪到眼前,手撫上膝蓋,神色沒有變化,語氣中卻滿是懇求,“耐夫可以為您做任何事,殿下。”
你什麽也不用做,隻要活著,就好。
目光定格在搖曳的燭火上, “耐夫,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的聲音聽起來軟弱無力,毫無底氣。
耐夫欠起身,手輕輕撫上我的臉,目光裏有著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溫存,他靠近,在我臉上輕輕印上一個吻。“殿下,您多少還是吃點東西吧。這種溫暖,耐夫我,還想繼續擁有……”然後,慢慢站起來,走出門去。
一個人的房間顯得空蕩蕩的,亦如我被摘空的胸腔,裏麵那個叫心髒的東西失去了搏動能力。心裏在流血,痛苦地無聲哽咽,沒有淚。
“暗夜精靈”變成了一堆瓦礫,焦黑的梁柱低述著悲涼,……那一堆堆躺在裏麵的灰燼觸目驚心!
燃燒水銀彈!一種早就被禁止使用的,專門對付血族的燃燒彈,一旦擊中,不燒成灰根本就不會熄滅的銀彈!這麽殘酷的手段居然用在同類身上!一翁,你們太過份了!如果不是那些人類成員拚了命地撲上去,連羅蘭佐都會……
羅蘭佐淺笑的臉龐不停地與半邊焦黑的身體疊加在一起,一遍又一遍……
羅蘭佐,已經陷入永眠的你,什麽時候才能睜開眼睛?像以前一樣溫柔地叫我“瑪麗安”?我該怎樣麵對聖良的淚眼?還有小瑪麗安,如果有一天她問我,她的父親怎麽這副模樣,我該怎樣回答她?
這算什麽?怎麽會這樣,為什麽犧牲的是你?
我哭不出來,悲傷和憤怒已經泥沼一樣將我吞沒……
為什麽?非要給我殺戮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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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翁傷得很重,多半個身體呈幹屍狀,完全失去了思考、行動能力。他的遇刺對支癸派產生了致命的打擊,玖蘭樞的支持率較之以前迅速增長。權力的天平終於向玫蘭樞一方傾斜。
一條拓麻被召回家裏,而支癸千裏消聲匿跡……
我沒有想到耐夫會做這種事,他胸前反噬造成的傷口可怕得張著大嘴,血流不止。看著氣息閹閹的耐夫,我隻能向玖蘭求助。
性命無虞的耐夫麵臨著另一個更為可怕的現實,殺親!這可是永禁的大罪!妖刀“那月”,任誰都知道是萊茵特的前衛隊長,塞哥維亞城堡的第一管家耐夫的武器。就算元老院不會追到西班牙去,耐夫也難逃永禁之刑。
要不是耐夫的傷剛剛有些起色,我真想揍他一頓。我也想替羅蘭佐報仇,可你這麽做,用腳趾頭想都會認為是我指使的,做事不走腦子的笨蛋!
玖蘭樞傳話到玫瑰園,“元老院那邊已經發出追殺令了。”
我咬著嘴唇,陷在沙發裏若有所思。
不能送耐夫回塞哥維亞,萊茵特一定會出於大局考慮交他出去。我們也保不住他,好不容易爭到的局麵不能就這麽毀了。那麽,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永夜城堡。血魔一族是沒有“殺親”這種罪名的,在那裏,無論是元老院,還是萊茵特都不會追去。就算是阿刹邁,踏進“絕望之地”都要三思。
我“噌”地跳起來,開始翻箱倒櫃找戒指。離開永夜城堡的時候,夜給我一枚戒指,說是需要的時候可以用血來呼喚他。一回來我就把它丟進抽屜,根本沒想過要呼喚他,可是現在……
血,滴在戒指上,發出陣陣眩目的青藍色光芒。身後陰冷的感覺如期而至……
妖魅的眼神,冰冷的懷抱,身上清冷的氣息。“你幹什麽?放開我!”真的很討厭夜每次的行為,擁抱,親吻,你還會幹別的不會?
夜對我強烈的反應有些意外,卻不肯放手,“我想你呀,這麽久才想起叫我?”毒藥般媚惑地聲音聽得人牙齒打顫。
“你正經點兒,我有事找你!”好不容易掙出他的懷抱,“把耐夫帶到永夜去,好不好?”懇求地望著他深不可測的雙眸,蒙上一片紫色的眸子總讓人有恍惚的感覺。
“可以……”夜淡淡地說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得從桌上拿起一個大蘋果,狠狠咬了一大口。“不過……”
不過什麽?我納悶地盯著他看,看著他大口大口啃著蘋果。
“你跟我一起走。”眼睛從蘋果上麵看我,有些渴望的神色。
夜的話讓人震驚,“為什麽?”
繼續吃著蘋果,直到它變成核。就在蘋果核落入盤子的一刹那,夜突然飄到麵前,因為我……“,寒冷的呼吸近在耳畔,“……愛你。”緊緊擁著,冰冷的唇又開始肆無忌憚地親吻。
愛我?你知道什麽是愛嗎?
無明之火平地升騰,狠狠踢了他一腳,“你的字典裏會有‘愛’這個字?血魔除了殺戮、鮮血,還會懂什麽?!”
夜揉著被踢痛的腿,笑眯眯地看著我,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身體明明會反應,為什麽不承認?”
“那是本能,什麽都不能說明!”,我狠得牙癢癢,“‘愛是一字承諾,一世執著’,做不到的話不要說出來!不懂得‘愛’的人,不要隨便把‘愛’掛在嘴邊上!”我大聲吼著,把手上的戒指狠狠擲到他臉上。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聲音大到振得桌上的杯子直晃。
夜閃頭躲過,戒指帶著清脆的聲響落在地板上,無辜地滾動。
“本能嗎?”他臉上的笑容轉瞬即跡,很快浮上一層寒意,有些鐵青,眉宇間淡淡的怒意,就連身體周圍的氣息也愈發陰冷。
“你這叫‘愛’嗎?那是占有!”,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有些怕,嘴上絲毫不肯示弱,“你那是什麽眼神?怎麽?也想殺了我嗎?就跟你殺了你的同族一樣?!”
風,瞬間淒曆起來,陰沉地懸在半空中,夜的眼睛裏一片寒意,冷得可以凍結所有,緊閉著的唇邊勾起一絲冷笑,“怎樣都不肯相信嗎?”
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愛“。我別轉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不值得相信。”
妖魅的笑容毫無預兆地飄上眉稍,夜坐回沙發,“求我吧,求我帶耐夫走。”冰冷的話,每個字擲地有聲。
我楞楞地看著他,不解其意。
“跪下來求我……”夜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不然,他就等著永禁好了。”手,輕輕捋過銀黑相間的長發,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地。
要我……跪下來……求你……?我震驚地瞪著他。夜的眼神,不容質疑的眼神。如果不把耐夫帶走,他會被元老院……
我把自己的自尊一點點捏碎了,扔到腳下踩!
我跪了下去,強忍著眼底委屈的淚,跪在夜的腳前,“夜大人……求您……帶耐夫走……”
低著頭的我,沒有看到夜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