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江/

那一日春暖花開,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上了數隻船。

傅夢綾身著遍地刺繡百花穿蝶大紅緞子衣裙,頭上插滿了沉重而精美的飾品,手臂上搭著一條五彩帔帛,臉上的妝容精致濃烈,以至看不清她的表情。

來送行的不止有傅夢綾的家人,還有東南郡和涴汾城的官員,當然頤乾王也在,而且是頭等人物。

傅夢綾走到他麵前,壓製著自己的悲傷和不安,接過他手中的和親聖旨。

她不敢看他,就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不過那時候是緊張而興奮,而如今痛苦而絕望的。

餘光見他麵無表情,如往常一樣冷峻而威嚴,讓傅夢綾一時錯覺:過往和他的纏綿相愛是一場夢境。

這是最後一次見他了吧,傅夢綾想,是永別了!

從此便是陌路人。

傅夢綾含著淚,克製著自己的感情,登上了遠去術江國的和親船。

隨著船隻遠離岸邊,送行的人在她眼裏也漸漸模糊,傅父,傅母,歐皓之,她所親近的人也許這一生都見不到麵了。

還有頤乾王!

海風終於把她的淚吹落了下來,傅夢綾站在甲板上看著這些模糊而熟悉的身影越變越小,心也越來越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此刻她終於不用再壓抑了,船上沒有親人,所以不會在意她的感受和她的淚水,她可以盡情地哭一場了!

傅母看著船隻遠去,輕聲地問傅父:“你後悔沒有告訴她那件事麽?”

“那些關於心蒙的往事就讓我帶進棺材吧!”傅父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

傅夢綾這次和親去術江國,一應用品衣物等都是宮裏新製出來的,所以沒有從家中帶什麽出來,除了兩件物品,一是傅父給她的那塊刻著木棉花的傳家玉佩,還有是自己買來的心愛的古琴“靈犀“。她想起古琴的賣主是術江人,不禁撫著琴道:“你也算是回家了!”

這些日日夜夜她回想著自己在故鄉涴汾的點點滴滴,想著傅府的一切,當然還有她不想想起但時時會出現在腦海裏的王府。

船在海上一行顛簸了數十天,傅夢綾和船上其他人一樣,都有些受不了。

快到術江時,傅夢綾見經過了一座小島,她本還以為那就是術江,實在也太小了些,船上的術江使者笑道:“那不是術江,也不屬於術江,這是屬於你們大珣的一座小島,叫離島。”

“屬於大珣?我居然都不知道,沒聽說過。”

“因為太小了吧,而且島上的大多數人都是在大珣出了事而發配到這孤島上來的。”

“島上還有人住?”傅夢綾放眼望去,確有村落隱沒在山林間。

“是的。不過雖然這座島在涴汾和術江這兩處繁華地之間,卻是很貧乏的。”

“為何?”

“因為島上的人都是發配過來的,而且島上有大珣的士兵把守,除非得詔,不然沒有人可以離開這座島。”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小小的離島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船終於靠岸了,傅夢綾帶領著上百人和無數的珍寶來到了術江國的都城湘城。

早有人在碼頭等候,接了傅夢綾上轎攆,往皇宮去。

術江國的風土和文化基本沿襲了大珣,所以在傅夢綾看來,路邊的建築和風情還頗為親切,隻是語言和服裝上有所不同,帶著異域風光。

一路上熱鬧非凡,民眾們都知道這支隊伍是和親的,街邊站滿了歡迎和看熱鬧的人們。大珣和術江向來有貿易往來,這裏的人們去涴汾城也很方便,所以他們對大珣來的人並不陌生,但是像現在這樣隆重而龐大的和親隊伍是第一次見,自然都很興奮熱烈。

傅夢綾看著兩邊人們好奇的目光和興奮的竊竊私語,有些害羞,便放下簾子,不敢再往外看。

進入湘城的皇宮後,傅夢綾就被送入乘風殿休息。除了跟隨一起來的侍從近身伺候、使者在外殿守候外,沒有人來打擾她。

傅夢綾本想等著被召見,但是遲遲也沒見人來,在船上的日子也一直沒有睡好,所以就迷迷糊糊睡下了。

不知自己是何時醒來的,微微睜眼,傅夢綾突然發現一張陌生的男子的臉在自己麵前,她以為是做夢,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這不是夢,她嚇得睜大眼睛,一下子坐了起來。

後者正俯身,好奇地看著她,似笑非笑,一言不發。

男子很年輕,白皙的臉龐於術江很少見,秀挺的鼻梁帶著傲氣,薄而堅毅的雙唇微啟,盈盈的雙眸定定地看著她,如一汪清泉流過,把人都浸濕。傅夢綾呆呆地怔在那裏,心裏一動,這會不會就是自己的丈夫。想到這裏,雖然自己是和衣而睡的,還是不禁拉了拉被褥,往後縮了縮。

男子看到被嚇呆的樣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傅夢綾更是嚇得一動不敢動。

許是聽見笑聲,門外跑進來一個術江的宮女,看見那個男子,便和他說了幾句,男子也不屑地回了幾句話,就離開了,他們說的是術江語,傅夢綾完全聽不懂。

男子走後,宮女笑著走過來:“少妃受驚了!我伺候你起身吧,現在是晚膳時分,我正要來叫你起身,國王王後在朝暉殿等您一起吃晚飯。”

“你會說大珣的話?”

“嗯,宮裏會說的人不少。我叫雅鬆,以後就伺候少妃了!”

傅夢綾怕國王和王後久等,便也不問剛才那個男子的事了,而且怕是她丈夫,問出來倒不好意思了,便急忙洗漱一番,換了衣服。

因為可能要正式見到自己的丈夫了,所以傅夢綾有些緊張,沒想到到了朝暉殿,上座的卻隻有國王和王後兩個人。

他們見到傅夢綾後忙上前行禮:“參見淑安公主!”

傅夢綾連忙笑著扶起:“父王,母後快請起,不必多禮。”

兩人賠笑著請傅夢綾入席,王後溫柔地道:“想必你累了,所以讓你多休息了一下,吃晚飯叫了你,沒吵到你吧?”

“怎麽會?!我該一早就來拜見兩位的。”傅夢綾笑道。

王後指著一大桌的菜肴笑道:“都是吩咐按著大珣口味來做的,剩下的一些是我們這裏的傳統吃食,你別嫌棄。”

“母後哪裏的話,入鄉隨俗,我應該多吃點術江的菜肴!”

王後見傅夢綾又美麗又知禮,不禁欣慰地笑了笑:“大珣來的公主就是不一樣!”

傅夢綾看王後長得端莊雅致,特別是那雙眼睛,似水一般,和剛才那個男子似乎如出一轍,傅夢綾臉一紅,似乎更加確定剛才那個男子就是王子,她的丈夫。

王後似乎還要再說什麽,國王笑道:“公主,先吃飯吧!”

傅夢綾入了席,笑道:“以後父王和母後叫我夢綾就行!”

國王和王後連忙答應著,陪傅夢綾一起用膳,卻心事重重的樣子。

吃完了飯,國王和王後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決定了什麽,一同站起來走到傅夢綾麵前,拜了下來:“我們對不起公主!對不起大珣!”

傅夢綾嚇了一跳,忙扶起他們:“父王,母後,有什麽事說就是了,不要行此大禮啊!”

國王皺著眉頭,似乎有難言之隱,而王後早已落了淚:“我們不知道如何對你開口!”

“到底怎麽了?”傅夢綾不解。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還沒告訴她麽?”

傅夢綾轉身一看,正是剛才在她床前的那個男子。

“柯兒,不許無禮,這是大珣的公主,是我們的貴客,你不許如此魯莽!”國王訓斥道。

“你們既然說不出口,那我來說。”權柯看著傅夢綾道:“我哥哥,就是你要嫁的人,術江大王子權杉,在你來之前就離開了。”

“離開了?!”傅夢綾困惑地看著他。

“他———”

“柯兒,別說了…”王後哭著打斷他。

“你是說他,他死了嗎?”傅夢綾顫著聲音問道。

男子無奈地笑了笑,說:“我和父王母後都覺得不該瞞你,雖然我們羞於開口,但是你有權利知道真相。”

“權柯!”國王不禁叫道。

權柯看了一眼愁容滿麵的國王,繼續說:“其實我哥哥並不想娶你為妻,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你來之前,他帶著心上人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