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是旺汛,一刻值千金。

……

錢塘城。

陰雨綿綿。

舉著油紙傘的俊秀男子在路上緩步地走著,他的右手懷抱著一個油紙包,他似乎對那個紙包十分在意,一路之上躲避著那些匆匆行過的路人,不讓一滴雨水濺在上麵,有馬車忽然從他身邊急速奔過,掀起一地帶著泥濘的雨水,但男子隻是輕輕一揮袖,就將那泥水給打了下去。

大街旁紅色樓閣的窗戶被打開,揮著豔紅色手帕的女子看著下方路過的男子,聲音柔媚入骨:“官人,風大雨冷,怎麽不上來坐坐啊。”

男子微微抬起油紙傘,朝著上方望去,搖頭笑了笑:“不必了,得快些回家,不然又得挨罵了。”

女子看到男子的麵容,先是一愣,再聽到那禮貌中又帶著幾分疏離的聲音,沒來由地臉微微一紅,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是比自己還秀美的男子啊。

方才自己那一句呼喚,倒不像是勾引了,而像是自己是占了別人的便宜。

“牡丹姐姐,怎麽臉紅了?”一名身著紅衣的女子從旁邊探出了腦袋來,好奇地打量著窗下的男子,“是什麽樣的少年郎,引得我們的牡丹姐姐都說不出話來了。”

但男子已經重新放下了雨傘,他的步伐行得很慢,但不知為何,身形卻移動得極快,片刻之間,已行至長街的盡頭。

紅衣女子幽幽地說道:“是個不解風情的家夥啊。”

被喚作牡丹姐姐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滾燙的臉頰:“可他就那麽站著,便是風情啊。”

“我回來了。”男子在一處巨大的宅子前停下了腳步,伸手推開了大門。

大門打開,一股藥香混雜著春日雨水的芬芳撲麵而來,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吸了口氣。

但他的陶醉沒能持續一瞬,他右手懷抱著的油紙包就被人一把奪去了。

“總算回來了,東西沒打濕吧?”身穿白色醫服的女子著急地問道。

俊秀男子點頭道:“放心吧,這些藥材我都小心嗬護著。”

但那些藥材連同著油紙包又被直接丟回給了男子,女子根本不在意這些,她拿出了油紙包裏熱乎乎的桂花糕,一邊嚼著一邊笑道:“不錯不錯,這一次還是熱乎的,太好吃了,好吃!”

俊秀男子無奈地笑了笑,從女子身邊走過,打算走回堂內,可抬頭一看,卻是一愣:“今日怎麽人更多了?”

“春日穀雨,風吹心動,易發病?”白衣女子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什麽病?”男子問道。

“**!”白衣女子咽下了最後桂花糕,不耐煩地說道。

這兩人,便是曾經的蘇家執傘鬼蘇暮雨,和藥王穀傳人白鶴淮了。那一夜之後,蘇暮雨便和白鶴淮一起來到了這座錢塘城,住進了蘇昌河給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大宅中。白鶴淮在這裏開了一間藥莊,一來此處就治好了錢塘城大戶李員外的怪病,頓時聲名鵲起,求醫者絡繹不絕。而蘇暮雨則作為白鶴淮的副手,一直幫她做些買藥熬藥的雜事。他們二人站在一起,尋常人自然紛紛稱讚乃一對璧人。但白鶴淮和蘇暮雨很快否認了這一說法:他們不過是好友,一起來錢塘城謀生活罷了。

聽到他們這句話的有一個是李員外家的小女兒,名叫李傳花。

她很快就把這句話傳遍了整個錢塘城。

於是,這處藥莊就被錢塘城裏一大半待嫁閨中的女子們給占領了。

“什麽病啊。”白鶴淮無奈地坐回了堂間的長椅之上,隨手搭上了身旁那名女子的脈搏。女子麵色紅潤,目光灼灼,看起來無比健康,隻是那脈搏跳動的速度確實比尋常人要快了不少。

哦……那是因為她一直在看蘇暮雨。

“什麽病啊!”白鶴淮加重了聲音。

女子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這不是不知道什麽病,才來求診的嘛……”

“十兩銀子,我讓那家夥親手給你熬藥如何?”白鶴淮衝那女子眨了眨眼,低聲道。

女子一愣:“那……是什麽藥呢?”

“一兩板藍根,蘇暮雨,給這位姑娘熬一下。”白鶴淮提筆就龍飛鳳舞地寫下了一張藥方,然後遞給女子,“十兩銀子。”

“一兩板藍根,十兩銀子?”女子咂舌道。

“你去春望樓,找個兔兒相公聊聊天也得三十兩銀子吧,比得上我家這位半分容貌嗎?”白鶴淮收回藥方,“不要,我就給別人啦。”

“要的要的。”女子奪回了藥方,興高采烈地衝到角落裏,“兔兒……不對,蘇公子,幫我熬藥。”

蘇暮雨淡淡地衝她一笑,點了點頭:“稍等片刻。”

白鶴淮打了個哈欠:“下一位。”

“我出一百兩,我要讓他和我睡覺!”一個身材魁梧的女子坐了下來,直接將一張銀票拍在了桌上。

“沒有這個服務!”白鶴淮憤怒地一拍桌子,“最多讓他喂你喝藥,兩百兩!”

“中!”女子豪爽地答應了。

“這不是錢塘城嗎?怎麽還有中州來的……”白鶴淮用手捂麵,“老天爺啊。”

直到日落西山,藥莊之中來求醫的人才盡數散去,白鶴淮累得直接癱倒在了長椅上,而忙了一天的蘇暮雨則依舊不知疲倦地挑揀著剩下的藥材。

“太累了,你不休息一會兒?”白鶴淮問蘇暮雨。

蘇暮雨笑著搖頭:“還好,不過是熬些藥罷了,比起以前的那些事,要輕鬆多了。”

“我發現你很享受啊,怎麽樣,左擁右抱的感覺不錯吧?”白鶴淮調笑道,“想不到啊,我們在錢塘城賺錢靠得不是我的醫術,是你的美色。嘖嘖嘖。”

“是挺享受的。”蘇暮雨點頭。

白鶴淮“咦”了一聲:“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

“我很享受,這種平靜,又平凡的日子。”蘇暮雨笑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像一日總在做這些事,總在說那些話,但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活著。”

白鶴淮一愣,撇開了頭:“你說是就是吧。”

說話間,一隻白鴿落在了屋簷之上。

蘇暮雨放下了藥材:“餓了吧,我去做飯。”

白鶴淮渾身一個激靈,從長椅之上直接滑了下來:“不……不必了……我……不餓!”

“忙了一日怎會不餓。今日我問了隔壁宅子的王姐,我昨日那菜少了一味調味,改善一下就好。”蘇暮雨直接走向了後廚。

“啊!”白鶴淮發出一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