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風曉寺。

一個穿著有些破舊的袈裟的老和尚坐在蒲團之上,微微垂首,似在入定。

禪房裏隻點了一盞油燈,有點昏暗。

一聲素衣的貴氣男子推開了禪房的大門,走到了和尚的麵前。

很多年前,他們曾是忘年之交,男子常來老和尚這裏聽禪,隻是最後也未曾悟道,而是選擇了拿起兵器,走上了一條與當年老和尚建議的截然不同的路。素衣男子自然便是名揚天下的琅琊王蕭若風,而那看起來有些寒酸的老和尚,如今雖然隻在一座並不大的寺廟掛了個住持之名,可卻是公認的,世間佛道第一人——忘憂禪師。

“大師。”蕭若風輕聲喚道。

忘憂依舊低著頭,沒有回應他。

“大師。”蕭若風又喚了一聲。

這次他得到了一個特別的回應——忘憂發出了一聲鼾聲。

“大師,別睡了,大師!”蕭若風無奈地拍了拍忘憂的肩膀。

忘憂猛地睜開了眼睛,衝著蕭若風微微一笑:“若風,許久不見了。方才我做了個夢。”

“哦?夢見了什麽?”蕭若風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夢到了十幾年前,你們在百品閣裏喝酒,最後你們都被李先生給灌醉了。然後南訣劍仙雨生魔一劍西來,李先生一頭撞破了百品閣的屋頂,與其進行了一場驚世駭俗的劍仙對決。”忘憂緩緩回道。

“大師,我們相識多年了,又何苦在我麵前裝高人。你夢見了天香齋的百素宴,吃晨時一直吃到日落。”蕭若風無奈地笑了笑。

“若風你是如何得知的?”忘憂一驚。

“口水流出來了。”蕭若風在忘憂麵前盤腿坐了下來。

“罪過罪過。”忘憂擦了擦嘴巴。

蕭若風倒了兩杯熱茶,一杯推到了忘憂的麵前:“那孩子,最近怎麽樣?”

“他和他父親一樣,是一個武學奇才。”忘憂回道。

“這些你已說了很多次了,若是小師弟親自教導他,以後應當和他父親一樣,不是天下第一也差不離了。”蕭若風輕歎一聲。

“天下第一也未必是什麽好事。”忘憂微微一笑。

“去年見大師時,大師眉宇間帶著幾分愁意,害怕他以後會走他父親的老路。可今日再見大師,大師的心情卻是不錯。”蕭若風喝了口茶。

“有因才有果,而無心的因,若一開始種下的就不是仇恨,那便不會結惡果。去年來此時,我沒有想明白這個道理。”忘憂回道。

蕭若風卻依舊眉頭緊鎖:“可若是有人刻意去種下這因果呢?”

“無心離開他父親時才五歲,可未來陪伴他度過那些歲月的是老和尚我。”忘憂微微一笑。

“大師變了。”蕭若風忽然一笑,眉間愁意盡散。

忘憂笑了笑:“哦?如何解?”

“以前大師或許隻當無心是你的一個弟子,可現在看來,大師已將無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蕭若風點頭道,“若是這般,我就放心了。”

忘憂歎了口氣:“本來我已遠離塵埃,你卻偏偏又將我拉進來。”

“佛陀悟道,也不是一開始就坐在菩提樹下,得見過這凡塵,經曆過這苦恨愛仇,才能真正的悟道。若給大師一座古廟,一間禪房,遠離人世誦經百年,也不會對大師的道有半分增進的。”蕭若風沉聲道。

忘憂冷哼了一聲:“你是大師,還我是大師?”

蕭若風微微垂首:“大師,是若風孟浪了。”

“你這孩子。”忘憂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可一件事物忽然穿破了窗戶打了進來,他急忙雙手合十,怒喝一聲,“起!”

隻見一座銅鍾幻影將忘憂和蕭若風包裹,那事物撞在了幻影之上,發出了“咚”的一聲,便被打了出去。

忘憂皺眉道:“阿彌陀佛,怎會有人找到此處?”

蕭若風輕歎一聲:“蘇先生,我本以為那次的相見,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相見。”

“我本來也係則樣想的。”蘇喆舉著佛杖走了進來。

“那是什麽改變了蘇先生的想法呢?”蕭若風沉聲問道。

“是則該洗的命運啊!”蘇喆長歎一聲。

“降魔法杖?”忘憂看著蘇喆手中的佛杖,語氣有些驚訝。

“大師好見識,正是降魔法杖!”蘇喆字正腔圓地說道。

忘憂看著蘇喆:“你是他的徒弟。”

蘇喆點了點頭:“是的。他教這降魔法杖交給我時,曾說起過大師和他的淵源,今日有幸得見大師,實在是令蘇某又驚又喜啊。”

忘憂微微垂首:“暗河表達驚喜的方式,還是如此特別。”

蕭若風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院子裏的聲響,他輕歎一聲:“你們知道我來此不會帶護衛,所以覺得這是殺我的最好時機?”

“老和尚我有心鍾百道,攔住過很多絕世高手。”忘憂站起身,“老和尚我就是琅琊王此行的護衛。”

蘇喆搖了搖頭:“我們從來不覺得能夠殺死你,殺死你的代價太高了,暗河承擔不起。”

蕭若風皺眉:“那為何一次又一次地來刺殺我?”

“說了,這是該洗的命運啊!”蘇喆猛地一甩手中的佛杖,數十枚金環飛出。

“阿彌陀佛。”忘憂雙手合十,一道比方才要巨大數倍的銅鍾幻影出現,講那些金環全都拒之門外。

蕭若風手一抬,昊闕劍已經出鞘,他微微俯身:“風曉寺中若出現殺孽,便是我的罪過了。”

蘇喆笑了笑:“那不妨就酣暢淋漓地打一場,不造殺戮如何?”

蕭若風低聲惑道:“何意?”

蘇喆輕輕一轉佛杖:“這些年當王爺當得很憋屈吧,難道你不期待,再來一場少年時的對決嘛?不為生死,不為利益,隻為打得痛快!”

蕭若風仰起頭:“你說得是顧劍門和雷夢殺,我少年時也不喜歡這樣。”

“就當是我的誤解吧。”蘇喆衝上前,抬起手中佛杖,重重地砸在了那銅鍾幻影之上,“來,學堂小先生蕭若風!我們戰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