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不相信

從警局出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楊蕊溪紅腫著雙眼一麵哽咽著一麵向丟了魂一樣漫無目的地走著。

羅偉和李飛二人一左一右的跟隨著她,兩人臉上均布滿了複雜的神色。

原本張李超安排了老馬送他們三人回去,但是楊蕊溪卻拒絕了張李超的安排,一轉身便哽咽著離開了刑偵大隊。

一路上三人誰也沒說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楊蕊溪終於停止了哭泣,突然她轉過身對身後羅偉和李飛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去娟兒家裏一趟。”

羅偉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楊蕊溪的肩膀道:“小溪,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事,何娟父母的情緒肯定也極度不穩定,要不明天再去吧。”說罷他牽強地露出一個笑容繼續道:“你看你也哭了一整天了,眼睛腫得有小籠包那麽大了,還是先回去休息一天,穩定一下情緒再說吧。”

後麵這句話如果是換做平時,楊蕊溪早笑起來了,可是今天她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笑意,隻是站在原地很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對羅偉輕輕道:“謝謝。”

次日,在警方斷定何娟死亡無任何疑點之後,何娟的父母到警局領取她的遺體。

由於何娟學習成績乃是全年級第一的關係,班主任楊老師特意批準楊蕊溪、羅偉和李飛三人更隨陳校長前往何娟家幫忙,順便進行慰問。

在前往火化場的路上,楊蕊溪等人一直沉默不語,陳校長則不斷地安慰著何娟的父母。

今日的天空十分的陰霾,看不到任何的蔚藍。似乎老天也在為了這位凋謝在花季的少女而心碎。

火化場裏人並不少,然而所有來到這裏的人都懷著同樣的心情——悲傷、不舍。在每一個看似安詳的逝世者身旁,不論是他們的親屬還是朋友,在他們看著逝世者的眼神中,總有那麽許多的不舍和淚光。

從進入火化場開始,楊蕊溪便一直一聲不吭地陪在何娟的遺體旁,眼神中流露出太多太多的不舍。

何娟的母親在父親的攙扶下,哭得像個淚人似的。今日他們二人看起來麵容皆十分的憔悴、滄桑,特別是何娟的父親,雖然他全程並未讓始終徘徊在眼眶中的淚水流出,然而在熟悉他的人看來大家都有同樣的感覺,這個為了家庭起早貪黑的頂梁柱,似乎在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一般,曾經滿身的自信和信念,似乎也在這一夜之間被滄桑所替代。

直到何娟的遺體即將進入火化爐的時候,楊蕊溪終於閉上眼睛對著何娟的遺體大叫了一聲:“騙子!”

眾人聞言全都轉過頭用常滿異樣的眼神看著她,特別是何娟的母親,在聽到楊蕊溪如此辱罵自己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時,悲傷的眼中立刻浮上了一股濃濃的怒火。

然而當人們看到楊蕊溪眼角順著臉頰滑落的兩行熱淚時,又覺得似乎自己的心中有什麽東西被那滾燙的熱淚灼傷一般,所有的疑惑和怒火全然被其所替代。

一直閉著眼睛的楊蕊溪突然睜開雙眼,衝到準備將何娟遺體送進火化爐的工作人員身旁,一把將其推開。隨後她一把拉住何娟冰冷的右手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悲哀,“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並一麵哭一麵對看似睡去一般安詳的何娟道:“騙子,你這個大騙子!我在學校門口等了你一早上,你為什麽不出現?你說過輸了要請我喝奶茶的!你還說要和我一起上大學,一起工作,一起結婚的!你怎麽能這樣說話不算話呢?娟兒,別鬧了,快起來啦!你快起來啊!你不是說你要讓父母過上舒適的生活嗎?別再睡了,娟兒!快起來啊!”

現場所有的人看著楊蕊溪似發瘋一般對著何娟的遺體大喊大叫,可是卻沒人去阻止,因為此時他們的眼眶中奔流而出的淚水阻斷了他們的行動,阻斷了他們堅信何娟已近去世的事實。就連早已經見慣這種生離死別場麵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泛起了淚花。

眾人就這樣默默地看著楊蕊溪那接近‘瘋狂’的行為,久久地誰也不忍上前打碎她最後的希望。

終於楊蕊溪停止了叫喚,跪倒在地上看著何娟那下垂的手臂一個勁兒地哭泣。

羅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蹲到楊蕊溪身旁輕聲地安慰了幾句,而後抬起頭對工作人員道:“麻煩你了。”

工作人員看了看楊蕊溪點了點頭,從新將何娟垂落到擔架外的手臂放回到她的腹部,轉過身一按身旁的紅色按鈕,何娟的遺體便飛速地被從進了火化爐內。

“娟兒!”看著瞬間被火焰吞沒的何娟的遺體,何娟的母親和楊蕊溪同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喚。

誰也不曾注意到,一直站在人群最後麵的李飛此刻眼中泛滿了淚花,緊閉的口中不時傳來牙齒抹茶的細小聲響,而他緊握的雙拳的指甲更早已深深陷入了自己手掌的肉中。

當天晚上放學之後,班裏的同學連同班主任楊老師,都一起來到了何娟家裏,對何娟父母進行了慰問,並在何娟那張永遠定格在十六歲的黑白照片前插上了一縷清香。

隨後平時和何娟相處的還不錯的幾位同學留了下來,陪著何娟的父母和楊蕊溪等人一同開始整理何娟的遺物。

當眾人整理到一半的時候,班長張萍突然說家裏還有事兒,便匆匆起身道別離開了何娟家。

張萍走後沒多久,門外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不一會身穿製服的刑偵隊中隊長張李超便跟隨著何娟的父親進入到了何娟的房間裏。

“你們都在啊。”張李超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算是對眾人打招呼。

楊蕊溪等人抬起頭看了看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張李超低聲對何娟的父母說了幾句什麽之後,何娟的父母便帶領眾人離開了何娟的房間,而張李超自己則從懷裏掏出了照片,一麵將照片內的內容和房間進行對比,一麵不是地對眾人進行一些簡單的詢問,並翻看箱子裏的遺物。

就這樣大約進行了一個小時之後,張李超皺了皺眉頭將照片收好,歎了口氣後對眾人簡單的做了個道別之後,便轉身離開了何娟家。

臨走的時候,他又轉過身對眾人問道:“對了,我剛才上樓的時候,見到一個穿你們學校校服的女孩子,她是你們的同學?”

楊蕊溪點了點頭道:“恩,她家裏有事,所以便先走了。”

“有事啊?”張李超似在沉思一般沉默了片刻之後,便再次與眾人道別離開了何娟家。

自從何娟去世後,高一(2)班便似失去活力一般,再也聽不到往日那滿教室追逐打鬧的嬉戲聲,而兩大活寶之一的楊蕊溪也從那日起便很少露出笑容,每次下課之後,她總是一個人跑到何娟生前的坐位上坐著發呆。

放學之後,楊蕊溪也總是獨自一人前往以前常和何娟一起去的奶茶店,叫兩杯奶茶,自己喝一杯,而另一杯則打開之後就這樣放在桌上,默默地看著打開的奶茶發呆。

由於楊蕊溪自何娟去世後,精神狀態便不是很好,羅偉便每天都偷偷跟在楊蕊溪身後,直到確定她平安到家之後,才放心地返回自己家。

何娟的死,似乎除了改變了楊蕊溪的精神狀態之外,對於其他同學並沒有任何影響一般,不過幾天時間似乎便已經被其他同學所遺忘。

第二天的夜裏楊蕊溪因為失眠而起來準備去倒一杯水,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卻聽到門外傳來母親驚訝的聲音小聲道:“不是吧,吊燈怎麽可能承受得住一個十六歲孩子的重量?就算她隻是個女孩子,但我聽小溪說她有四十多公斤啊,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時父親那略微有些中性的聲音又道:“誰說不是呢?雖然刑偵隊已經把這件事定性為自殺了,但是省領導卻覺得太過詭異,讓我們加大力度仔細調查清楚,你說我能怎麽辦?”

母親歎了口氣道:“小溪和她不是同學嗎?之前還去替她收拾了遺物,要不我替你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父親這時慎重其事地道:“我可警告你,這件事千萬別讓女兒知道,她好不容易才恢複精神,你可別再刺激她了!”

母親顯得有些為難地道:“可是你…..”

“好了,這件事我已經交給刑偵隊的小張去調查了,他可是刑偵隊破案的一把手,我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了。”

聽到這裏楊蕊溪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似的,緊接著她默不作聲地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將自己整個人完全蓋住,而後眼角的淚珠滑落到了枕頭之上。

“小溪,你叫我們兩留下是不是有什麽事?”第二天下午放學後,羅偉和李飛一臉茫然地看著要二人放學後留下的楊蕊溪問了一句。

楊蕊溪並未說話,待到教室裏人都走光之後,才轉過身一臉正經地看著二人,許久之後才皺著眉道:“我懷疑娟兒的死有可以,我很想調查清楚,你們兩人平時和娟兒的關係也不錯,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幫我。”

此言一出,羅偉和李飛二人頓時瞪大眼睛看著楊蕊溪,李飛更是急切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隱情?”

楊蕊溪看了看四周,在確認並沒有其他外人之後,才小聲地二人道:“我昨天聽到我爸和我媽的對話,雖然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不過從他們對話的內容我可以肯定娟兒的死肯定不是警局說的自殺那麽簡單,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以娟兒這樣開朗的性格會選擇自殺,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幫我。”

“你把具體情況說明一下!”李飛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楊蕊溪的話。

楊蕊溪點了點頭,將昨日自己聽到的話以及自己的推斷簡單的說明了一下之後,雙眼充滿期盼地看著二人。

李飛和羅偉聽完楊蕊溪的說明之後皆是低著頭思考著並未回答,片刻之後李飛才似想到什麽一般看了看四周,在確定沒人之後才壓低聲音道:“雖然你父母並未點明話中的死者究竟是誰,但是從談話的內容可以推斷應該就是小娟錯不了,而按照他們的說法來看,小娟的死亡確實很可疑。”

這時羅偉搖了搖頭道:“可是,警方已經斷定小娟是自殺了啊,如果我們私自去調查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妥。再者,畢竟我也並非什麽專業人士,對這些東西我們了解的並不多啊。”

楊蕊溪聞言白了羅偉一眼道:“你不去就算,有李飛幫我,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到真相,我絕不相信娟兒會自殺!”

李飛一握拳表情十分堅定地道:“我也不相信小娟會自殺,小溪,我一定陪你查出事情的真相!”

羅偉這時急忙解釋道:“我沒說我不參加啊,我隻是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妥當而已,不過我們都是小娟的朋友,既然我們都不相信小娟會自殺,那我們就一起為她找出真相。”

楊蕊溪輕哼一聲道:“這還差不多。”斷了斷她看著李飛道:“那麽我們接下來應該從哪裏開始調查呢?”

李飛沉思了許久後道:“現場是小娟家,我們想要找證據自然最先從她家下手。前幾天不是替小娟整理了遺物嗎?如果我們想要找線索的話,我覺得可以先從她的遺物著手,另外,小娟的媽媽的是第一目擊者,所以她也是最有嫌疑的人。”

“什麽最有嫌疑,你該不會認為小娟是被她媽媽謀殺的吧?”羅偉一臉驚愕地問了一句,與此同時楊蕊溪臉上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李飛搖了搖頭:“我們既然不相信小娟是自殺的,那麽剩下的就隻有意外和謀殺兩種可能。”斷了斷他似一位有多年經驗的偵探一般低聲道:“如果說是意外,那麽這其中存在幾個疑點,第一,小娟是被偶然掉下來的吊燈砸死的,對於這個可能你們相信嗎?”

見楊蕊溪和羅偉對視一眼一同搖頭否定後他又繼續道:“我同樣也不相信,但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小娟真的是被偶然掉落的吊燈給砸死的,那麽為什麽她頭上沒有絲毫的傷痕?第二,再退一萬步,小娟偶然被吊燈砸死,但是吊燈並沒有砸在她腦袋上,而是砸在別的什麽要害的地方,那麽為什麽她的母親要告訴別人她是在上吊自殺的呢?就算是為了保險金,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麽警方會調查不出來呢?”

楊蕊溪和羅偉再次搖頭之後,他又道:“這不就完了,如果說憑今天的科技警方還無法鑒別出究竟是意外還是自殺的話,我隻能說他們是在沒資格再做警察。”

換了口氣他又道:“那麽排除意外的可能性之後,剩下的就隻可能是謀殺這一個可能了,那麽我們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小娟的父母真的狠心為了保險金而謀殺她的話,那麽作為第一目擊者和報案人的她的媽媽來說,無疑嫌疑便是最大的,所以我們可以假借吊念小娟為名,一方麵前往她家調查疑點和收集證據,令一方麵也可以順便試探一下她媽媽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楊蕊溪這時一臉為難地道:“他們畢竟是娟兒的父母,這樣懷疑他們是不是不太好?”

李飛卻一臉不以為然地道:“那你就是接受小娟是自殺的事實咯?”

“不是!我絕不相信娟兒會自殺!”楊蕊溪聞言立刻一臉斬釘截鐵地回答到。

“既然不相信是自殺,也基本將意外排除,那麽確實就隻剩下謀殺了。”羅偉這時終於打破沉默開口到。

楊蕊溪猶豫了很久之後,才終於一咬牙點頭道:“好吧,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咱們就趁這個時間去調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