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親人

“叮…..”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看了看表,淩晨三點半,我剛睡下不過一個半小時,強烈的睡意使我忍不住碎了幾聲,一看手機來電,是隊裏打來的,憑我多年的工作經驗我很肯定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電話那頭小李急切地道:“張隊,有人墜樓了,地點是皇家酒店我們現在正趕過去。”我掛斷電話後急速穿上衣服驅車趕往皇家酒店。

皇家酒店是本市一家五星級的豪華大酒店,別的不說,就光看其華麗氣派的裝潢就確實能讓人有種身在皇家城堡的感覺。

墜樓地點是皇家酒店後方左側,距離街道約兩米左右的停車場地麵,我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拉起了禁戒線,隊裏的同事們正在積極的勘查現在,法醫王燕,正在對屍體進行初步勘查。

我走到王燕身邊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對王燕道:“情況怎麽樣?”

王燕一麵繼續檢查著死者的遺體,一麵頭也不回地道:“死者女性,年齡大約是35—40歲之間,死因是因為胸腔折斷的骨頭刺入心髒和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另外死者全身也有多出嚴重的骨折現象,從現場和受傷情況來看,應該是當場死亡,死亡時間大約是一到兩個小時,初步斷定死者應該是墜樓死亡,不排除意外和他殺的可能性,詳細報告要等回去檢查後才能知道。”

說實話,王燕這女孩子真的是讓人有些又愛又恨的感覺,這裏說的愛,並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種愛,這家夥今年不過28歲,卻已經坐上了A市首席法醫的位置,而她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並不是靠關係,而是真真正正靠實力的。

我記得四年前她剛來我們刑偵隊的時候,我甚至很懷疑她的能力,不過在接下來的很多案件中她用她的實力證明了我的多心,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麽會選擇做法醫這個行業,畢竟在中國女法醫是極為罕見的,當時王燕隻問了我一句“你知道王雪梅嗎?”,說完之後便轉身走開了。

我當時被她給問蒙了,一直到後來我才從知情人士口中得知,王雪梅是國內頂尖的女法醫,而王燕當時是因為看了王雪梅自己撰寫的《女法醫手記》之後覺得這個世界,隻要你肯做,職業永遠是不分男女的,所以她下定決心要像王雪梅一樣做一名頂尖的女法醫,讓所有經手的死者,都能真真正正的得到安息,憑借著這股執著她短短四年時間便成為了A市法醫界的一把手,這就是她討人喜歡的地方。

說她討人恨,是因為這丫頭在工作之餘似乎總少一根筋,而且說話的語氣總給人感覺冷冰冰的,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她在局裏人緣極度不好,今年已經二十八歲的她,雖然長的還算不錯,但至今仍舊單身。

這時,一旁的小李對我說道:“張隊,目前隻知道死者名叫李麗,是皇家酒店的住客,根據酒店提供的資料,現在老馬正已經帶人上去搜查死者生前所住的房間了。”

現場處理好之後,上樓調查的老馬等人也已經調查完畢,在帶領幾個重要的相關人員回局裏做了筆錄後已經接近七點了。我搖了搖頭,到洗手間用水清洗了一下帶著倦意的臉後,到街邊找了一個小吃攤準備吃些早餐。

剛叫了早餐坐下,我身旁便穿來王燕冷冰冰的聲音道:“給,提提神,免得待會又說我報告做的不夠詳細。”

我轉過頭看著王燕遞過來的罐裝咖啡點了點頭,見我接過咖啡後王燕在我旁邊坐下要了份小籠包又打開自己的咖啡喝一口,我猶豫了一下又才問道:“搞定了?”

王燕點了點頭沒說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我暗自歎了口氣在心裏道:“這家夥,好歹我也是個中隊長吧,算了,別跟年輕人一般見識。”

早餐過後,同事們都集中在了會議廳,就連大隊長薑文也早早趕了過來,會議開始,薑文首先道:“各位同事大家都辛苦了,但是這次的案子市裏特別重視,畢竟是發生在五星級的酒店,所以市領導特別強調必須盡快破案,那麽我們多的話就不說了,下麵就請大家總結一下手頭上的資料。”

老馬聽完起身道:“死者李麗,三十七歲,身高165,本地人,根據資料顯示,李麗十六年前突然離家出走,從此便沒有音訊,期間她的父母也曾經立過案,根據酒店前台提供的資料,死者是在4月1日,也就是前天下午的四點二十五分入住的酒店,根據酒店安保攝像頭記錄,死者昨天中午曾經外出過,直到昨天晚上九點二十八分返回,之後就再也沒出去過。”

老馬說完坐下後,小李又起身道:“根據酒店接待的口供,死者回來的時候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而根據第一發現人,也就是停車場守衛吳啟國的口供看來,死者應該是屬於自殺,而吳啟國的背景我們也調查過,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疑點,根據高空墜物分析,死者墜樓的地方就是發現屍體正上方的樓頂。”

小李說完之後,證物處的李小燕又補充道:“根據在死者遺物中找到車票和酒店錄像的時間顯示死者昨天中午出去之後應該就去了A縣,也就是死者的老家,直至下午七點二十分才又坐車返回,我們有理由相信死者一定是在A縣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已經老吳和小鄧已經前往A縣調查,另外我們還在死者的房間中找了屬於死者的日記本,但是上麵並沒有昨天的記錄,按理來說一個要自殺的人應該會留下遺書,所以我覺得這裏是一個很大的疑點。”

最後王燕聳了聳肩道:“根據解剖,死者血液裏和胃液裏酒精成分看來,我斷定死者身前喝過大量的酒,但是死者身體上的傷痕我肯定死者是墜樓身亡沒錯,出了墜樓導致的傷痕之外,我並沒有發現任何其它的傷痕,所以我可以肯定死者確是墜樓身亡,而現場死者本人的腳印之外,並沒有留下任何其他人出沒過的痕跡。死者身上也找不到任何不屬於死者的衣服纖維、指紋或是其它的痕跡,因此可以斷定,死者墜樓前應該隻有死者一人在現場出沒過,也就是說基本可以排除死者被謀殺的可能。至於死者墜樓的原因究竟是處於自殺還是意外,還要等進一步的調查。”

我在頭腦中過濾了一下所有的資料後,問道:“有沒有查出死者到底是怎麽上到樓頂的,酒店的頂層不都是被鎖著的嗎?”

老馬搖了搖頭表情怪異地道:“通往樓頂需要經過兩道鐵門,但是兩扇鐵門的門鎖都沒有絲毫被破壞或是撬過的痕跡,更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不論是門和門把上的灰塵也好,指紋的痕跡也好,都清楚地顯示出根本沒有任何人觸碰過鐵門,更別說打開過它們!但是兩扇門之間的腳印又清楚地顯示出死者確確實實是從那裏經過的。”

薑文聽完點了點頭到:“既然有疑點,那麽大家就要好好的深入調查。”說完他看向我道:“小張,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你也知道市裏領導非常重視這個案子,所以你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偵破此案!”

雖然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不過心裏免不了還是會抱怨幾句,安排好調查人員之後,我便和幾位熬了一夜的同事回家休息去了。

當我睡醒已經是下午七點了,草草吃過飯之後剛掏出手機準備給居裏打個電話詢問下情況,手機便響了起來。

電話是王燕打來的,她在電話裏告訴我小鄧和老吳已經回到局裏了,他們已經成功的了解了情況,並且找到了死者的親屬,現在死者的親屬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半小時後我終於趕到了局裏,雖說我的住處離局裏不是很遠,但是A市的交通狀況確實是十分糟糕的,在這樣路窄車多的城市道路裏塞車成了每天都必須經曆的‘痛苦’回憶。

休息的人此時也都差不多都到了局裏,我先聽小鄧和老吳做王簡單的匯報之後,便一直等待著死者家屬的到來,十幾分鍾後,外麵大院裏傳來了一陣喧嘩和吵鬧聲,我知道這肯定是死者親屬來了,於是便起身向大院走去。

來者一共三人,分別是一對工人打扮夫妻和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由於天熱,丈夫隻穿了一件看起來有些破舊的白色汗衫和一條A縣特有的知名企業的標誌性工作服的褲子,一雙破舊的人字拖鞋,魁梧的身體微微有些起伏,一臉怒火地正對著小李嚷嚷著。

妻子上身同樣穿了知名企業的標誌性工作服的上衣,下身卻穿著一條破舊的粗布褲子,此時她一臉不知所措的右手拉著丈夫,左手牽著自己身旁那穿著A縣小學校服的兒子。

“張隊。”小李見我過來,急忙跟我打了個招呼,那男子本來正對著小李嚷嚷,聽到小李叫我之後,便轉身看著我,眼中充滿怒火地道:“警官,那個不孝子死了究竟是怎麽回事?那種不孝子死了也就死了,幹嘛非得鬧到我們廠裏去?像她那種人,死了都沒人會覺得可惜,要不是你們非要我來認什麽人,我何必大半夜的來城裏?請你們快些,我明天還得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我父母呢!”

我聽完他的話心裏很是吃驚,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能讓原本應該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變成這樣,於是我便問到:“你們是死者的什麽人?”

男子皺了皺眉,很半天才狠狠地擠出一句:“我是她弟弟,不過她早已經不屬於這個家了,要認人什麽的就請快點,我明天還有事兒。”

這時不知什麽時候站到我身後的王燕插口道:“有你這麽做弟弟的嗎?現在死的人可是的姐姐,你不覺得難過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能在落井下石。”

男人聞言勃然大怒到:“你懂個屁,這是我們自家的事跟你沒關係!”

王燕一聽急了右手指著男人道:“我是不懂,但是這裏是刑偵大隊,我們叫你來是配合我們的工作,其他的那些廢話留到回家再說,麻煩你先跟我去確認死者身份,少在這裏大吵大叫的。”說完居然頭也不回地帶著死者的家屬直接前去確認死者身份。

我搖了搖頭,跟隨在眾人身後心想王燕這丫頭居然對誰都這麽不客氣,確實是很有個性的女孩子。

王燕打開儲藏屍體的冰櫃之後對男人說:“好好看看,是的話就去辦手續。”

男人沒說話緩緩的走近冰櫃,在他看清楚冰櫃裏的死者的瞬間他突然重重的靠在了冰櫃上,緊接著他那巨大的身軀突然跪倒在地放生大哭了起來:“起來啊,你快起來啊,我都還沒有原諒你,你憑什麽就這樣死了,為什麽你每一次都是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

男子一麵痛哭著一麵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突然他舉起手“啪啪”就給了自己兩個耳光,繼續道:“為什麽,為什麽我那天不讓你留下,為什麽明明已經回來了為什麽我還要放不下,為什麽明明已經回來卻又走了,姐!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啊,我沒想到我的話會對你傷害那麽大,對不起姐!你快起來,咱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其實爸媽一直到去世都還在想著要見你,姐,你快起來啊!”

突然間我開始明白為什麽楊虹的父親要把她的遺物拿給我,為什麽麵對我時他的父親會說出那句對不起。

人世間的感情真的很奇特,每一次我看到這樣的場景我都會覺得心靈很震撼,血濃於水的這種感情是永遠無法被任何感情所替代的,我記得之前我抓過一個非常殘忍的在逃殺人犯,當他的父親剛見到他的時候立刻給了他一耳光,之後還不斷的說要權當沒生過這個兒子,但是當那逃犯被槍斃的那一天,當時在場的人幾乎麵上都是掛著大快人心的笑容,隻有那犯人的父親眼眶紅紅的,臉上掛滿了令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表情。行刑後,他的父親老淚縱痕的前來認領屍體,當老人抱著兒子的遺體時,那個場麵就好像如今的這個男人和死者一般。

我的師父,白安懷當時跟我說,世界上不論死了什麽樣的人,哪怕就算是希特勒這樣的超級戰爭犯死了,都一定會有人為他哭泣,因為這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

之後按照程序我們給男人和他的妻子做了認領的手續和筆錄,從中我們知道了死者李麗十五年前不聽父母的話,跟著同村的一名男子跑了,之後便沒再回來過,而死者的弟弟李二寶之所以恨姐姐,那是因為姐姐走後,父親為了找她摔得半身不遂,而母親也因此而鬱鬱寡歡,十年前李二寶的父親李國慶終於因病去世,六年前李二寶的母親也因相思成疾最終撒手人寰。

李二寶和李麗姐弟二人本來感情一直很好,李麗在李二寶心中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是正因為李麗的不告而別而變相性地導致了父母的早逝,李麗在李二寶心中的位置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那時起李二寶便一直深深地恨著這位姐姐。

直到前天李麗突然回來,李二寶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怨恨便一股腦地全對李麗發泄了出來,話說的重了一些,誰知道當晚李麗就死了,李二寶覺得是自己的話害死了姐姐,所以十分自責,不斷地重複說著“都是我的錯。”

之後根據我們從機場查到的信息,很快地便和S市警方取得了聯係,根據S市警方提供的資料,李麗和同村的楊大富,私奔到S市之後,遇到了自己的丈夫,在S市經商的任國龍,兩年後兩人便結了婚,生有一子。

楊大富由於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由於辦事能力強很快便得到領導信任做了一席官位,而他更是假惺惺的接近任國龍,開始以各種借口帶領任國龍進出風月場所,導致李麗和任國龍夫妻感情破裂。

在一次爭吵之後任國龍抱著自己八歲大的兒子衝出馬路被疾駛而來的貨車撞倒,父子二人當場死亡,李麗一下子痛失丈夫和兒子,瞬間整個人都憔悴了,而這時楊大富便趁機而入贏得了李麗的芳心。

之後的幾年裏李麗開始發現楊大富似乎有事瞞著自己,便開始暗中調查,不多久便從楊大富司機的口中探聽到了事情的經過,之後李麗一麵裝作毫不知情,一麵便四處收集樣大富貪汙的罪證,最後終於將樣大富繩之以法,雖然自己擁有前夫留下的大量遺產,但是麵對中年失去親人的痛苦,李麗自然是很難承受,這時她便想起了老家的父母和弟弟,於是她將公司的事交給手下打理自己便趕回了老家。

雖然無法調查出李麗是如何在不觸碰鐵門的情況下,打開鐵門走到樓頂的,但根據種種情況和證據,再加上三天以來的調查都無一不說明李麗確實是自殺,為了避免此事引起市民的無端猜測,最終便隻能就此對外宣布結案,至於打開鐵門的方法我們也就隻有繼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