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母親 親人
午夜時分，另一個房間內。兩張鋪著白布的手術台。其中一張上正躺著一個漂亮的少年，他眨著漂亮的眼睛看著黑黑的屋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床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女子伸手撫了撫少年的碎發，笑道“小恩怎麽不高興了？等過了今天你的病就全都好了。”
少年看了看女子，“他和我是一樣的。你覺得我該高興嗎？”
女子一噎，尷尬的收回手，不再多言。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另一個跟他同齡的孩子被抱了進來，放到另一張手術台上。此時，沒有人注意到，被抱進來的少年，微微睜開了眼。但那僅僅隻是一瞬，很快便又合上了——
夏羽熙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噌的一下子坐了起來，然後又痛呼一聲躺了回去。腰疼——
“一醒過來就亂動，一點都不安分。”
夏羽熙瞄了瞄床邊的人，“我還要上課呢。”
“嗯，我給你請假了。”
又請？他掙紮著坐起來，撲上去要恰左夜的脖子，“你就不知道節製點兒啊？精盡人亡幾個字知道怎麽寫嗎？”
左夜扳開他的手，“好了好了，別鬧了。我跟你開玩笑呢。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你現在能放幾天長假。”
“為什麽？”
“再過幾天我們就準備去冥界了。究竟要去多久我也沒有把握。但總歸是不能讓那些人搶了先。”
“你找到入口了？”
“不是有個現成兒的嗎？”
“你也打算從那條裂縫進去啊？會不會有危險？”
左夜搖頭，“不會。”
“那就好。你可別騙我啊。”
“嗬，怎麽會？”
“不過，那條裂縫李睿打算怎麽辦？一直就讓它在那兒呆著啊？”
左夜幫他捏腰，就像往常那樣，“到最後總有人回去把它補上的。”
夏羽熙好奇，“空間裂縫也可以補？”
“隻要力量夠強就能做得到。”
夏羽熙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問“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
“五天以後吧。”
“——你都帶誰去啊？”
“嗯——藍羽、淩風、铩。瓏留下來照顧你。”
夏羽熙撇嘴，“那怎麽行？你把人都帶上吧。這邊比冥界可安全多了。”
“也不見得。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別忘了還有人要找你麻煩啊。”
“那我也不是吃素的啊。”
左夜掐了他一把，疼的夏羽熙直叫，“你又忘了我的話了？”
“沒沒沒！我記著呢。”
左夜歎了口氣，把他抱進懷裏，“羽熙！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嗯。”
出發去冥界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夏羽熙也越來越沉默。左夜這幾天幾頭跑竟也沒察覺到他的異樣。
直到出發這一天，他得到了一個消息。李睿偷偷給了夏羽熙一疊兒資料，內容不詳。隻知道是幫夏羽熙找了一個什麽人。他猶豫著要不要去問問，但是想一想又覺得有些生氣。夏羽熙從來不對他有所隱瞞的，這一次為何如此？
夏羽熙走出屋子的時候就見左夜一臉的不高興，無辜的眨了眨眼，他問“怎麽了？”
“沒事。”如果你真的發現了什麽——也好。
左夜不讓夏羽熙送他到裂縫入口，用他的話來講，這太危險了。夏羽熙也沒堅持。他送他到門口，囑咐他一路小心。看著他上車，然後目送著車子遠去。
“左夜——我等著你回來。還有——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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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二十四歲。單親家庭，由他的母親撫養他長大。現在就讀於a市的d大。家住在xxx街xxx號。
夏羽熙背上包，到學校跟班主任請了一天的假。瞞著所有人，悄悄離開了。
鬧市街頭，車流人海，夏羽熙獨自穿梭其中。是因為少了那人在身邊嗎？明明剛分開不久，他竟然有了一種孤獨感。
李斌前些天聽一哥們兒說了，說是見到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不過當時他並沒有在意。可是親眼見到後，他覺得還正經挺像的。
今天下午學校沒課，他抽空回家來看看他媽媽。誰知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穿著一身黑的少年站在自家院子的門口往裏看，也沒有要敲門的意思。心裏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是不是附近的小混混兒找他們麻煩來了。
“喂？你找誰？”
那少年一轉臉，兩人皆是一愣，心裏冒出一個共同的念頭，長得還真像啊。
李斌見他還愣神呢，便又問了一句，“你找誰？”
“啊？我——那個——”
“斌兒嗎？回來了怎麽也不進屋？跟誰說話呢？”院子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夏羽熙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就見一個中年女人正走出來。
兩人打了一個照麵，那女人也是一愣。夏羽熙愣愣的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支支吾吾的說：“那個——您、您好，我——”
“媽，你認識他啊？”李斌上前扶住女人，女人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夏羽熙見狀，趕忙道“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再見！”
“哎，等一等孩子。”女人叫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們幫忙？”
夏羽熙回頭，看了看那母子倆，“我——我、那個找錯人了。”
李斌看著少年與自己有七分像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說：“你要找的人就在這附近是嗎？那你先進來休息一會兒我幫你找吧。”
“呃——”夏羽熙呆了呆，李斌已經扶著女人進了院子，還不忘回頭叫他快點進去。
夏羽熙鼻子酸酸的，他伸手揉了揉，然後跟了進去。
女人熱情的招待他坐下，然後又給他倒水喝。夏羽熙連忙道謝。
李斌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前幾天有人說碰到一個跟我很像的人。他跟我好幾年的朋友了還把人給認錯了。剛開始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你是來找我的吧？”
夏羽熙尷尬的笑了笑，“我也——一時好奇。”
中年女人坐了下來，她打量著夏羽熙，然後又有些猶疑不定的開口，“孩子，你叫什麽？”
夏羽熙捧著杯子乖乖回答，“阿姨，我姓夏，叫夏羽熙。您叫我小熙就好。”
“小熙啊。那你來這兒是找什麽人呢？”
李斌在一旁答話，“媽。他是來找我的。你沒看出來啊？我們倆長得這麽像。您實話說，我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啊？要不怎麽長這麽像？”
李斌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但這話卻直接讓女人紅了眼眶。對麵那人的手也不禁跟著一抖。
“唉？媽，我亂說的。您別哭啊。我說錯什麽了？”
夏羽熙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他抬頭看了看對麵的人，慈母孝子。
“媽？您到底怎麽了？”
“沒、沒什麽——”女人看向夏羽熙“小熙對嗎？你多大了？家住在哪裏？能不能給阿姨說說？”
夏羽熙微微笑了笑，“阿姨，我今年十七歲了。現在住在城北區。”
女人猶豫了一下，接著問“那你的家人——”
“我——現在沒有家人了。我是被我奶奶養大的。但是她現在已經去世了。”
“你父母——”
夏羽熙搖搖頭，垂下眼簾掩蓋住自己的心緒，“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們，我是奶奶撿到的。”
女人忽然大哭了起來，夏羽熙卻咬著牙忍著淚。他記得那份資料上還寫著，李斌的母親曹琳有兩個孩子，但是小兒子出生不久後就失蹤了——
李斌再聽不出其中的問題來，那他就是個白癡。但是這可能嗎？為什麽母親從來沒有提起過？
另一邊，夏羽熙已經站起了身。他對著女人鞠了一躬，什麽也沒說。在現在的他看來，心裏明白了就好。聽著女人的哭聲他甚至有些內疚，或許他不應該來打擾這一對母子平靜的生活。他已經失掉了這樣的機會，怎麽可以再破壞掉他們的呢？
“斌兒，快把他找回來。快點去——”
“媽，究竟怎麽回事你該給我說清楚吧？”
“他是你弟弟！快去把他找回來——他是你弟弟啊嗚嗚——是我們對不起他——都是我的錯——”
李斌愣住了，隨即在女人的推搡下追了出去。但出了門，那少年早已經不知去向了。他四處尋找都沒能發現少年的蹤跡，無奈之下隻好沮喪的回去了。
女人在門口焦急的等待著，見他回來忙迎上去詢問結果。但李斌卻無奈的搖了搖頭，女人失望之下有落了淚。李斌趕緊安慰到
“媽，你先別急。我大概知道應該去哪兒找他。這周末我就去，但是你總得先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吧？”
女人緩了緩，李斌扶著她在院子裏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情壓在我心裏好多年了，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怕你聽了難受。可是我真沒想到還有再見到那孩子的一天。”
“聽您這話的意思，我還真有個弟弟啊？”
女人輕輕點頭，“我和你父親離得早，這你是知道的。但是離了婚之後我才發現我懷了你弟弟，那個時候你才三歲可能沒什麽印象。你父親一輩子沒出息，那個時候我們家裏就很窮。所以離婚的時候他什麽也沒給我留下。
無奈之下，我隻好帶著你上城裏來打工，掙的錢雖然不多但好歹還能糊口。比呆在農村強。但是，那孩子——”女人抹著淚似乎不忍再說下去“那孩子出生的不是時候啊。他生在冬天最冷的時候，也是家裏日子最難過的時候。可偏偏你又在那個時候病了。急性肺炎。現在看來不大不小的一個病，但十多年前卻需要花費一大筆醫藥費。我沒有那麽多的錢，給你買了藥就沒錢買奶粉和吃的了。
我懷他的時候既沒好好休息過也沒補充過什麽營養，所以那孩子一生下來就很虛弱。那時的情景我至今都還記得，他就隻有小貓那麽大個。抱在手上連點兒重量都沒有。可那時的情況，你和他我隻能保一個。”
李斌沉默，母親苦他一直都知道，但是沒想到她心裏還藏著這樣一個秘密。原來他的命也是換來了的。
“我撐過一段時間，但是最後拖不下去了。你的病一直不見好，那孩子到後來連吃的都沒有了。最後，就在我決定要把他丟掉的時候，一個人找上了我們。
那是個年輕人。他說，他要那個孩子。他會帶他走，讓他活下去。還會給我們一大筆錢來治你的病。”
“所以你答應了？”
“嗯——如果就那麽把他丟到其他地方，他可能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了。跟著那個人，至少還能活著。但是，不管怎麽說都是我對不起他。現在這個孩子竟然自己找回來了，斌兒啊？你說他是不是恨死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媽了？”
“媽，您別這麽說。您當時也是被逼的啊。他不會怪你的。”李斌心裏也不好受，但最難過的卻不是他。
院牆之外，夏羽熙默默地擦去了淚水。無言的笑了。這樣一來，奶奶交代給我的遺願就算是完成了吧。
他看了看那道院牆，很難過，但是這樣也挺好的——
嗡嗡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了電話。
“喂？”
“羽熙少爺？請問您現在在什麽地方？”
“我在一個朋友這兒。馬上就回來。”
“我派車來接您。”
“不用了，瓏。我現在已經上公交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那好吧。請您盡快回家好嗎？”
“嗯。”
“那麽，再見。”
“再見。”
夏羽熙掛了電話後，忍不住向牆上一靠。左手摁住了腰，那裏有個地方又酸又疼。咬咬牙，還是先回去再說吧。找個時間去醫院看看。
左夜走後，夏羽熙就越發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對勁。他想起左夜說的那個天咒，如果真是那東西在作怪那麽自己是不是真的時間不多了呢？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所有的問題又繞回了原點，他究竟是不是宇文月？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他不是。即便之前已經相信過了，但是現在他依然做出了否定結論。親人之間的血緣感情是無法改變的。他見過了白藝雅，又見了那個平凡的女人，兩者給他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白藝雅更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而不是母親。
他不是宇文月！絕對不是！
“小熙，有人找。”
夏羽熙回神，就見門外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李斌。林嘯見對方好像不是學校的人，不由得為夏羽熙擔心。但是夏羽熙卻告訴他不用擔心。
“我們去小花園說吧。”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夏羽熙笑了笑沒說話，走在前麵帶路。陳勤幾人要跟，但都被夏羽熙製止了。
李斌看著眼前的少年，感覺他今天有些憔悴。
“你——沒事吧？”
“啊？當然沒有。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有不得不那麽做的理由。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別這麽說，該道歉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夏羽熙搖頭笑道“你們誰也沒有對不起我。我隻是懷疑一件事所以才找上門的，說起來還是你們幫了我大忙呢。”
“那你究竟是不是——”
“或許吧。我也不太能確定。但是，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去打擾你們的生活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是想請你去我家一趟。我媽媽她想見你。”
“——阿姨是個好人。你幫我謝謝她吧。但是我這段時間可能會很忙，大概去不了了。”
李斌皺眉，“你怪她？”
夏羽熙搖頭，“不會。真的。你跟她說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大家——都很疼我的。”
“——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和媽的看法一樣。最初沒來找你是因為那時候以為再也不可能找到你了。不過，既然遇見了，虧欠你的自然要補回來。雖然有點兒馬後炮的意思，但我和嗎都希望你能回來。不說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但好歹給我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夏羽熙坐到花台上，輕聲說：“謝謝。這樣吧，我最近是真是去不了了。兩個月之後，我一定去。你把你的聯係方式留給我，等我有時間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李斌想了想，覺得也行。臨走之前他對夏羽熙說：“無論何時，家裏的大門永遠都對你敞開。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
夏羽熙笑著點頭，“給她帶個話吧。告訴他，我真的不怨她。她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李斌點點頭，上車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天夏羽熙躲在某個地方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回教室的路上，夏羽熙一直在盤算他還剩下多少‘資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