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赴京進貢又一年(3) 完
我連忙轉移話題,問起“傻大個”一案驚動朝廷,不知刑部方麵有何指示?劉侍郎答曰:“此案甚是棘手。本來我侄子劉通判已判他秋後問斬,誰知民間有人上書宰相大人,懇請法外開恩。宰相大人自即位後,一直勵jīng圖治,對此事十分重視,批示‘法無可恕,情有可言’後發回刑部,刑部現已下令光州衙門對此案進行重審,近期再報朝廷。”
如此看來,宰相大人確實關心體察民間疾苦,然則即便上頭清似水,難擋下麵滑如油,許多政令到了地方衙門,被改得麵目全非,甚或背道而馳。他身在京城,縱是千手菩薩,恩澤又如何廣為布施?他能救下一個“傻大個”,可是還有多少形形sèsè的天涯淪落人,又有誰來拯救他們?
我想:宰相大人沒有得力的人員輔佐他,一定也很苦惱,如若我能把握良機,更重要的是把握宰相大人的心理,投其所好加以進言,沒準會得到賞識,加官進爵也未可知。要知道,宰相的管家七品官,那他的親信豈非前途不可限量?恩,這倒是一條路子,不妨抽個時間細細盤算成敗得失。畢竟藍知州離告老還鄉的年紀還有一大截,在他手下已沒有多大的晉升空間。白侍郎不是說過“寧為雞頭,不做牛尾”嗎?若是能夠得到宰相大人青睞,弄個京城部門一把手當當,也相當不錯哦!
正在思量間,一幹人已喝開了,方才還人五人六的官員們,立即換了個麵孔一般,灌著價值不菲的洋酒,開著有傷大雅的玩笑。這年頭,喝洋酒也成了一種時尚,可苦了我這般慣於國酒之人,沒喝幾杯便甚覺不適,但為了rì後的前程,也隻能舍命陪長官。
席間,白大人借故去了茅房。藍知州會意,將早就備好的一個紙包塞進劉侍郎袖裏,說是上京沒帶什麽禮品,權當折現。劉侍郎方才劃拳還口齒清晰,一到這關鍵時刻,便突然醉得一塌糊塗,答非所問。
宴席在一片歡聲笑語皆大歡喜中結束。送走劉侍郎,我們稍事休息,又再接再厲按原定計劃回到吏部衙門拜訪“**”大人。
畢竟是掌管官員考核與任免的實權部門,果然另有一番不同氣象,門口一副“官山有路明為徑,宦海無涯廉作舟”的楹聯,便讓人頓生肅然之情。
孰料讓門房往裏通報半晌,仍不見回話。正等得焦急,卻見“**”坐著他的專用馬車出了門口,拉開簾子向我們打個手勢跟上的手勢。
藍知州平素養尊處優,反應遲鈍,但在這樣的場合,卻是眼明手快,忙示意白駐任駕車跟上。
“**”的馬車更不停留,一路將我們帶回到剛才出來的老地方——“碧玉軒”。下得馬車,藍知州、我以及白駐任趕忙上前給他請安,白侍郎與他官階同級,又是老相識,平rì裏也時常見麵,便沒有客套,互相開了兩句玩笑。“**”略帶幾分歉意地解釋說,隻因年底來吏部走動的各地官員多如牛毛,尚書大人恐遭人非議,下令凡是年終來客,吏部官員一律不得接待。這令是下了,自然不能在衙門明著“接客”,若是那樣未免太不把尚書大人放在眼裏,於是“接客”的地點便改在外麵的酒樓。
多時不見,“**”依然風流倜儻,一落座便喚了幾名歌姬陪酒。藍知州卻謙讓一番,放出一隻飛鴿說是讓一個朋友來作陪。別是又把林三姨給叫過來吧?想想“**”、白大人在座,應該不會出此下策掃了大家的酒興。
沒想到來的竟然是“不同一出戲”大戲班的如煙。她啥時跟藍知州搭上的線?或許當初她去光州演出之時,已然同藍知州“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一對狗男女,你我皆歡喜”了吧!
藍知州滿臉笑容,拉著如煙的小手坐下。他極其肉麻地道:“本來中午我已經喝了不少,按說是不能再喝了。可是為了表示我對**大人的尊敬,對如煙姑娘的愛慕,我要連幹三杯,以表心意。”言畢果真連飲三大杯,博得滿堂喝彩。
接著,如煙與藍知州眉來眼去,回敬了他一杯,興致極高地說起她今年依舊還要參加大元朝每年除夕之夜的“chūn晚盛世聯歡會”,這次的曲目是大元樂府最新創作出來的“清平樂”。在藍知州的慫恿下,她還即興清唱了一段:“大元朝風調雨順,萬裏河山齊歡騰,今朝又是豔陽天,官府的關懷在身邊,五湖四海花飄香,百姓的生活多安康……”,唱功雖則不錯,但那些歌功頌德的陳詞濫調聽多了難免膩味,心下隻覺索然無味。
可能是看著他們相互調笑,讓我頗感落寞。我暗暗替如煙惋惜,名傳四海,Fans眾多的名牌戲子,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現實之中不過如此。
為了擺脫這無邊無際的煩惱,我隻好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說也奇怪,平時喝酒我為了避免酒後吐真言,一向很有節製,從不輕易喝醉,要麽借口登東溜走,要麽煽動別人鬥酒自己坐山觀虎鬥,實在不行就提前裝出不勝酒力的模樣逃避勸酒。可是今晚,我卻自個兒喝得完全不醒人事。
醒來時已是淩晨時分,我發覺自己已經躺在“駐京辦”的房間床上。酒後的我格外清醒,燃起燭光,我想起中午設法接近宰相大人的想法,突然有一種異樣的衝動。可是要接近宰相決非易事,思來想去,我為官這段時rì,官場的種種弊端早已了然於胸,對於如何有效地應對這些弊端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何不寫出來呈交宰相大人,或許正中他下懷,要見我一麵,我不就有了機會?反正我已撈足銀錢,斷掉他人財路,與我何幹?罵名自有宰相大人背著,rì後我為普羅大眾做點事情,也算行善積德,免得後世遭到報應。更何況林三姨的難題還擺在眼前,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擺脫!
一念及此,我亢奮地提筆疾書,五更時分便草就了一份龍飛鳳舞激情澎湃的萬言書。我將這份奏折命名為:《我向宰相說實話》。
剛放下紙筆伸個懶腰,便聽得外麵有人敲門。莫非藍知州這麽早又要出發去拜訪下一個官員?
開門一看,我頓時呆住了!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如月姑娘!她……她怎會來到京城,又怎會找上門來?
如月嫣然一笑:“我回國後,心中委實對你割舍不下,便又到光州尋你,聽公差說你去了京城,我也顧不了許多,一路趕了過來。這不,我才下馬車呢!”這個看似柔弱的美麗女子,竟然不遠萬裏冒著風霜雪雨趕到京城與我相會,讓我不禁感動得難以言表。
望著如月因寒冷冬夜凍得沒有一點血sè,粉雕玉琢般的臉龐,身後是牆頭一剪奪目的寒梅,映襯著那飽含一片深情的眸子,我不覺癡了!什麽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chūn風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路漫漫其修遠兮古今多少事付諸談笑中,都停頓/凝聚在這彈指一揮的刹那之間。
可是在我心中,如花始終是第一位。如花啊如花,你的在天之靈,可知你是我唯一的思念,是我唯一不變的明天,歲月拭去我夢中逐漸模糊的容顏,卻永遠拭不去我心中的無限!
我該不該動縣太爺的二nǎi,又該不該上書宰相大人?一時之間,我竟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