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狹路相逢兵戎現(6)

其實這種“老爸效應+移資西洋”的現象,在具有“元朝”特色的官場中比比皆是,見怪不怪。可恨的是那些衙內得了便宜還賣乖,對廣大草民說什麽: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狗熊兒傻蛋。在這裏,我要嚴重鄙視大言不慚的衙內,不就是有個“官爸爸”嗎?有本事就離開自家的勢力範圍自個兒去白手起家!如若沒有了那些下層官員拱手奉送的銀子,就憑你那點智商情商性商,老老實實喝西北風去吧!?

雖則對藍知州頗有微詞,但他與我畢竟是唇齒相依,眼下我還得仰其鼻息,看他臉色行事,故此對於他的一些不齒之舉便也隱忍不發。?

見藍知州仍是憂心忡忡,我又道:“下官倒有一計,大人尋機將劉欽差等人約出談話,我潛入他房間內察看那些賬頁,如發現有關大人愛婿或者藍衙內的內容,便將其取走,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調虎離山?此計甚好!”?

“正是!”?

計議完畢,我回到自己的辦公房內,鎖緊房門,仔細察看房間,確信不但沒有人影連鬼影也無半個之後,方才自懷裏取出那張賬頁,將它付之一炬,爾後挫骨揚灰,直至它老媽(帳本)也認不出它的模樣來,總算才落下心裏的一塊大石頭。?

然則盜取賬頁之事,說來輕巧,真正實施起來談何容易。劉欽差所住的九星級酒店,護衛工作由雷捕頭全麵負責,不必擔心lou餡,可要躲過劉欽差的耳目也非易事。若是親力親為風險不小,可是交給別人去辦又委實放心不下。此時我想到了黑皮張,黑道出身的他,想必身手敏捷,或許對我會有所幫助。?

一個飛鴿傳書將黑皮張召來。他一聽說事關藍知州,馬上“出口成髒”:“媽的,老子去剁了那個勞什子的劉欽差,豈不省事?”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隻懂得打打殺殺,看來他這輩子隻能以“城治大隊長”的身份告老還鄉了。我忙製止他的衝動,說隻要盜物即可,若是欽差有個三長兩短,光州衙門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著走。黑皮張當即表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當下按原定計劃,我跟酒店大掌櫃通氣之後,拿到房間鑰匙,又與黑皮張一起換上夥計的衣裳扮成酒店內部人員,俟藍知州約出劉欽差之際,我命雷捕頭暫時調走樓層值勤的捕快,由黑皮張在門外放風,自己獨自一人潛進他的房間。?

果不其然,所有賬頁都裝在一隻大木箱內,這隻箱子眼下便放在劉欽差的房間桌上。箱蓋已然打開,看來劉欽差正準備翻閱這些帳目,好險!若是被他看見藍衙內或胡高之名,就算神仙的阿爸恐怕也回天乏術。我暗呼“僥幸”,快速檢閱,不消片刻便找到了藍衙內及胡高的那兩張賬頁,當下趕緊收好。?

便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門聲!情況有變!我連忙將那一大疊賬頁恢複原狀,轉身正欲開門,卻已聽見門外傳來對話聲——是劉欽差的聲音!來不及了!我回身看看房內,竟無一處可以藏身!?

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兩次盜取賬頁,劉欽差都在關鍵時刻出現,這也未免太巧了吧!按我的預測,劉欽差此刻應是赴藍知州之約才對,斷無殺個回馬槍之理!這……這……藍知州是幹什麽吃的?我不是要求至少拖住對方一刻鍾以上嗎?怎地劉欽差回來得如此迅速?莫非他已然發覺情形不對,起了疑心,是故趕回房間察看??

不論劉欽差因何回來,設身處地想想,尋常人在這種情況下,多半是方寸大亂,暗呼一聲“這回死定了”,爾後坐以待斃。可是本官畢竟不是常人,自然有非常人之智慧。我在劉欽差進門之前,迅速做了一件事,便是閃進沐浴房內抓起抹布低頭開始打掃衛生。?

門開處,進門的果真是劉欽差,還有他隨行的兩名高級官員。隻聽得一名官員道:“劉大人,此番在芫花山莊捉拿的那十幾個官員,如何處置?”?

劉欽差冷哼一聲道:“藍知州方才約我出去,想必也是為了家醜不可外揚,畢竟治下官員出入那些場合,說出去多少會影響他的官聲。然則我目下還暫時無暇處理這些小蝦,故此不想與他周旋……”說這話之時,他已看見沐浴房有個夥計在埋頭苦幹,當下立即止住話頭。?

另一官員猶自接口道:“劉大人之意,是出了這麽大一宗案件,必要抓一條大魚,方能平民憤泄民怨,並得到宰相大人賞識?”這時他也看見我的背影,喝道:“我們要商議正事,還不快快退下!”?

我順勢垂首出了房間,反手掩上房門後,我的背後已是一身冷汗。有驚無險,順利闖關,我與黑皮張迅速離開酒樓。打發走了黑皮張,我再度出現在藍知州的辦公房,他也才回來不久,正在來回踱步靜候佳音。?

一見我進門,藍知州迫不及待地道:“姓劉的才與我說了兩句便說身體不適,告辭而去。我真是擔心你被抓個現行,到時候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我淡淡說起自己如何被堵在房內,如何機智拖險,藍知州聽得矯舌不下,道:“幸好你隨機應變,否則你我都在劫難逃矣!”?

心緒稍定,他隨即問道:“東西到手了嗎?”我笑而不答,取出那兩張賬頁遞了過去。他如獲至寶,細細看過之後,燃起火折子將賬頁全部燒毀,然後望著那一撮紙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也是鬆了口氣,正欲再向藍知州表功,門外公差稟告:“王大人,劉欽差劉大人有請!”?

這個節骨眼上,劉欽差忽然找我,不知所為何事?難道是我盜取賬頁之事已然敗lou?一念及此,我不禁打個冷戰。藍知州也是驚駭不已:“不會是姓劉的有所察覺吧?這可如何是好?”?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聽天由命吧!我將心一橫,徑直去見劉欽差。他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太師椅上,那兩個隨行官員正在翻閱記錄那些賬頁。劉欽差見我進門,命人看座,先問了緝捕來嚐鮮的工作進展,我答道,已在各個路口、碼頭設卡嚴查,但眼下尚無消息,估計可能已經外逃。劉欽差卻也不急,麵帶笑容道:“王州判,此番緝私斬獲頗豐,你的功勞不淺。”?

我側身坐下,觀言察色,情知自己方才杞人憂天,忙應承道:“下官才疏學淺,何德何能?若論功勞,全kao劉大人調度有方,指揮得當,方能旗開得勝。這辦案之精妙學問,下官望塵莫及,還要多多向大人請教!”?

“哈哈……請教之說言過其實,但以老夫在六扇門中縱橫數十年,宵小之輩,自是手到擒來。”劉欽差放聲一笑,麵有自得之色,道:“今日傳你來此,隻因有幾件事牽涉地方官府,本官覺得有必要聽聽你有何高見。”?

我連忙欠身道:“劉大人折殺下官也。下官區區一個州判,州衙門內尚有知州、通判、州同等上司,豈有下官發言之處?”?

“無妨,此乃本官之意,你乃光州州判,對本州情形知根知底,又是由刑部統領,也算本官的部下。你不必多慮,隻管說來聽聽。”?

既然劉欽差開口,我隻好勉為其難。他提及了下麵的一些問題,均是此次行動的一些善後事宜,與登東後的清潔工作並無本質區別,謂之“擦屁股工程”——?

河防守禦所的長官已然招供,所內大部分人員數年前均已被來嚐鮮收買,不僅為其販私大開方便之門,還借來軍用馬車為虎作倀。劉欽差感慨萬千:執法者淪為販私者的走狗,是一件何其可悲可恨之事!這句話對於我而言,無異於響亮的一記耳光,幸虧我在官場已曆練得臉皮厚過三尺城牆,聞言臉不紅心不跳腿肚子也不發軟,還不住點頭附和:“這些官吏食君之祿,不圖報恩,卻裏外勾結營私舞弊,做出這等下賤勾當,委實令人心寒。我作為光州州判,對他們的腐化墮落表示深切的惋惜。然則法不容情,這些人既已觸犯大元律例,下官定將他們悉數收押,擇日依法審判。”?

劉欽差又道,依你之見,在芫花山莊捉住的那些官員如何處置為好?答曰:“那十幾名官員良莠不齊,卻也不能一概以道德敗壞而論。依下官之見,應調查一下他們當日是**還是賭錢?若是**屬於生活作風問題,內部通報點到為止;若是賭錢要查清他們的銀子是否來源正當途徑,花自己的銀子便給予批評教育……”劉欽差打斷我的話語:“這是光州處理類似事件的慣例嗎?”我忙道:“不獨光州如此,他州也是這般。”劉欽差沉吟片刻道:“好吧。本官乃是奉命緝私,此乃節外生枝,本官就不再過問,由光州衙門一並處理。”?

接下來又談到白樓的那些個粉頭已經過審訊,仍在羈押之中。我本是憐香惜玉之人,雖則她們喜怒無常,有時好似觀音菩薩,有時凶如牛頭夜叉,但畢竟有幾麵之緣,加之她們算是如花的姐妹,眼下如花雖已香消玉殞,但她的倩影仍時常入我夢中,我看在如花的麵子上也要高抬敝手,便道:“這些風塵女子多是為錢賣身,無傷大雅,就此遣還原籍如何?”劉欽差搖手道:“如此太過便宜她們,遣送還鄉之前應當拉出去遊街示眾,讓她們永世這段恥辱,方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這是哪家的王法?粉頭也是人,怎可這般侮辱她們?我正欲進言,劉欽差卻道:“這事就這麽定了,由你指派人員執行。”官大一級壓死人,我無法可想,回去後隻好命雷捕頭依言行事。聽說遊行當日光州城萬人空巷,民眾早就風聞白樓諸女豔絕天下,隻是一介草民無緣目睹,那日得了機會自然爭相一睹她們的風采,許多男子見過之後都嘖嘖讚歎:“難怪白樓出入有官員,往來無白丁,這般天資國色的女子摟著睡上一夜,可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何足惜!”此是後話,不表。?

【……第十七回?狹路相逢兵戎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