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18 第十一回 作繭自縛遭海扁(3)
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我虛弱地睜開雙眼,眼前晃動著一張張熟悉抑或陌生的臉龐,不知誰說了句:“王大人醒過來了!”於是一幫人的臉上立馬堆起虔誠而殷切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問候請安,吵得我不勝其煩。
交通院的一個副院長更是誇張,淚眼蒙矓地拉住我的手臂直晃蕩:“王大人,可擔心死我了,聞知你出事之後,我一夜沒睡,一大早就趕來看您!”我心說:你一夜沒睡,八成是盤算著我死了你如何爬上這院長寶座吧?
忘了交待一句,我管著的交通院是光州衙門裏官員最少的部門,副院長隻有屈指可數的九個,分別管理交通捕快口、高速捕快口、馬車管理口、後勤采辦口、組織人事口……對此我一直引以為榮。交通院剛成立那會兒,隻有三個副院長,後來為響應州衙門精兵簡政的號召,開始聲勢浩大的下崗分流,沒想到來來回回折騰幾次,院裏的其他人暴增不說,就連副院長也一路增加到九個。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這九個副院長各有來頭,除去白知州、藍州判等人的親信外,內中數人乃是其它州城長官舉薦之人。這是個公開的秘密,隻因任命自己人擔心落個“任人唯親”的口實,而各州之間互換親信,安cha在重要崗位,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官員們還美其名曰“人才交流”。
在一片“保重貴體”、“安心養傷”的親切關懷聲中,一個個超大的利市封悄然塞到我的枕頭下。從厚度保守估計,裏麵最少有三張以上的銀票,若按每張銀票麵額一千兩紋銀計算,三千兩銀子輕鬆進賬。那十來個利市封,不就收入三餘萬兩紋銀麽?這麽一想,我覺得身體清爽了些。
打發走這些嗡嗡叫的蒼蠅,我正欲取出利市封清算一番,房門開處隻見二人跪著爬入病房。這兩人來得好生古怪,他們光著膀子,背後綁著幾支帶刺的荊條,爬到我的床前放聲痛哭:“王大人呐,小的們負荊請罪來了……”我心說老子還沒歸西呢,嚎的哪門子喪?定睛一看,來者非是他人,正是黑皮張和他手下的南城小隊長。
一看見這兩人,我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挖苦他們道:“兩位老大就別折本官的壽了,請罪可不敢當!別再把本官打成豬頭三就成。”眼下的我遍體鱗傷,言語間口氣便沒那麽和氣。
黑皮張一聽更是誠惶誠恐,道:“王大人,都怪下官管教不嚴,以至手下冒犯大人,罪該萬死。還請您看在藍大人的麵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如若大人還不解氣,我把這個禍首交給你,任憑處置。”
那自稱比知州也就差三五級的南城支隊長,此時屁都不敢放半個,隻是汗如雨下,不住磕頭,還邊自己掌嘴邊帶著哭腔道:“王大人饒命!小的見你一身便服,身邊又無半個隨從,還站出來為那幫刁民說話,委實不知是您!不然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大人毫發。”
既然如此,咱也不能顯得自個兒肚量小,何況黑皮張還不失時機地遞來一張官辦錢莊的五千兩銀票,說是兄弟們孝敬我買些水果的。於是我順勢擺擺手說:“不知者不罪,這事到此為止,本官累了,你們退下吧!”黑皮張二人千恩萬謝,這才告退離去。
他們前腳剛走,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手拎雞蛋、水果之人,皆是尋常百姓。一問之下,卻是由數萬人自發推舉出來的代表,前來探視我的傷勢。倒是這些人,發自肺腑地真心祝福我早日康複。他們眾口一詞地稱讚我是敢於站出來為百姓撐腰的好官,如今這年頭,這樣的好官實在是少得可憐。故此,他們自發地定製一麵錦旗,上書“正氣浩然,為民做主”八個大字。
我自覺受之有愧。隻因從政以來,我千方百計為交通院、為自己謀取一切應得或不應得的利益,根本無暇顧及民間疾苦,此番隻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為平息事端而受傷,百姓便視我為難得的好官,心下委實甚覺矛盾。但民眾情意殷切,我隻好勉強受之。
《光州日報》的主筆耳目靈通,趕來采寫報道。當然刊發出來的新聞卻是移花接木,麵目全非。於是,光州百姓很快便從報上得知,不法商販如何暴力抗法,“城治”隊員如何奮起自衛,不知情的民眾如何被不法分子利用,“城治”與民眾如何發生衝突,交通院王院長如何體恤民情,挺身而出,混亂之中不慎受傷。文章寫得感人至深,催人淚下。我從未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的品德出眾,情操高尚,讀著讀著也被自己的英雄事跡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段時間我因禍得福,名利雙收,心情自是十分舒暢。然而,等到傷勢基本恢複,開始結算醫藥費時,舒暢的心情馬上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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