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慘送別

班長金虎彪坐禁閉期間,態度極好,對調查人和盤說出當時的情況。而且經常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我隻是一時的氣憤,我隻輕輕一扔,沒想到他就死了。”之後,眼淚慢慢流了下來,很痛苦,臉抽搐的都走了型。“他是我的兄弟,我的弟弟啊。我們是一個班的戰友,一個班的戰友就是親兄弟啊!我怎麽能殺了我的弟弟?殺了我的親弟弟?我該死,讓我去死吧,我該償還他的命。”金虎彪幾乎天天都是這幾句話,他的人快崩潰了,不吃不喝,精神恍惚。

部隊領導看到他的樣子也挺擔心,派了好幾個戰士輪流看守他,生怕他再出有什麽不測。如果金虎彪想不開自殺了,那部隊可就影響就更大了,這撥領導也別想幹了。連指導員天天給金虎彪做思想工作,進行心裏輔導。同時指導員也多少給老金虎彪一些壓力,讓他接受現實,承受這一切。指導員告訴他,弓旭已經離開人世,連長和排長等一些人可能會受到牽連,如果他要再想不開出什麽差錯,其他人的處分會更重,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朝夕相處的同誌和首長想一想。指導還開導他,你家裏上有老,下有少,還等著你承擔起家庭重擔,特別是你兩歲的兒子還盼著你早點回家。你不能倒下去,不管怎麽樣的處分,都要好好的愛護自己的家人,犯了錯誤不怕,怕的是永遠站不起來。弓旭現在不在人世了,你還要承擔起撫養弓旭家裏老人的義務,這樣你才能對的起地下的弓旭啊。

指導員的話起了作用,金虎彪開始反思自己,也不再痛哭,而是慢慢地在接受現實,在思考未來。

金虎彪一直沒想明白,那天怎麽就那麽衝動,這一切來的這麽快。為什麽以前總是看著弓旭不順眼,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如果有來生,他一定要好好善待弓旭,給他做牛做馬都行,他一定要好好補償一下弓旭。唉,哪有什麽來生啊,今生今世能掌握好就不錯了。自己這一生犯了如此大的錯誤,讓自己後悔一輩子,悔恨終生。

二十多天的禁閉解除了,判決也下來了。期間弓旭的家人來了,天天吵著要見金虎彪,連裏始終把他藏起來沒敢讓他露麵。金虎彪知道如果弓旭家裏人見了他,可能會活活把他吃了,人家把自己孩子交給了自己,自己卻犯了這麽大錯誤,把人家給摔死了。當然家人不知道事情真相,但家人想問一問他為什麽給孩子那麽強度的訓練,為什麽不體諒這些孩子。然而他聽到家人那淒慘的哭聲,比他們還難受,心都碎了。那聲聲的“旭兒,咱回家吧,爸媽來接你了,我們把你交到部隊,你卻是就樣的結局。”那淒慘的聲音,誰聽了都會落淚的。部隊領導堅決不敢讓金虎彪見家屬麵,怕他控製不了情緒,將事實說出,所以弓旭家人全部是領導接見的。

誰也沒想到的是,班裏最先送別的是班長,最先離開人世的卻是年齡最小的弓旭。

離別那天,代理班長張喜成,讓三班全體戰士一起送班長,那天廣播偏偏放的是歌曲《駝鈴》

送戰友,踏征程。

默默無語兩眼淚,

耳邊響起駝鈴聲。

路漫漫,霧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樣分別兩樣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當心夜半北風寒,

一路多保重。

送戰友,踏征程。

任重道遠多艱辛,

灑下一路駝鈴聲。

山疊嶂,水縱橫。

頂風逆水雄心在,

不負人民養育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待到春風傳佳訊,

我們再相逢。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待到春風傳佳訊,

我們再相逢。

這是什麽樣的征程啊,一個犯下了滔天大罪,被遣送回去,這在部隊裏是最丟人,也是最丟不起人的事。這也是部隊處於種種考慮,對他進行了保護才沒遭到嚴肅處理。另一個卻到了另一個世界報到,永遠地踏上了不歸程。

在班長坐禁閉的那幾天,大家雖然心情不好,還是往好的結果上想,如果班長不被判重刑,他們一定請班長搓一頓,為班長送行,以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相聚,特別還是三班的這些原班人馬能相聚在一起,可能性更不大了,最起碼眼前弓旭已經離開人世,已經不可能全部聚到一塊了。

直到班長要走的這一天,才從禁閉室放出,因為一直在審查,不能放人出去,也不讓班裏的戰士見他。

這天大家知道老班長要走了,是連長特意找了一輛車,準備送到車站。大家在代理班長帶領下全部出動來送班長,其他相處的好的一班、二班和其他排的都來為老班長送行。

老班長從禁閉室出來時,人瘦的不成樣子,自從禁閉後他每天不怎麽吃飯,成天胡思亂想,想得最多是他的家人和孩子,因為在他看來,他被判死刑是無疑了。

由於心情不好胡子好久沒刮了更長更亂了,人顯得很老、很蒼桑。

當代理班長張喜成,一聲高喊:“全體注意,立正,給班長敬禮。”突然大家哭了起來,哭的最厲害的是嚴冬。

在班裏老班長對嚴冬是最好的一個,嚴冬也是最聽話,最爭氣的一個,而且嚴冬對班長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感情。更有好多人,眼睛早已是紅腫的,因為幾天來他們一直為班長和弓旭流淚。他們不知道班裏好好的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把整個班裏的生活全部打亂了。

新班長待他們不錯,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故,連隊特意調來一個有較高的素質的人來做他們的代理班長,新班長怕他們難過心裏關,天天對他們進行心裏輔導。然而,大家卻更加懷念他們的老班長,哪怕老班長打他們,罵他們都行,隻要弓旭能回來,隻要班長不被判刑或吃槍子,他們願意受罰。

老班長本不想見戰友們,想自己悄悄離開,沒想到的是很多班自覺地組織起來,來和他告別。班長看到這麽多人和他告別心裏很難受,強忍著淚水走到三班麵前,對每個人進行了擁抱,之後一聲高喊:“稍息,聽著,不許哭哭啼啼,三班都是好樣的沒有孬種,你們要打起精神來,在新班長帶領下,要奪取更多的錦旗,不許給我丟臉,我等著你們好消息。”接著低下頭,摘下帽子向大家鞠弓道:“我對不起弓旭,對不起大家,你們是我的好兄弟,但我不是你們的好大哥,我不是人,是畜牲,你們罵我吧。我永遠會記住你們每一個人的笑臉的,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

說完給大家敬了個軍禮頭也不回的走了,有人在背後哭出了聲,喊道:“班長。”接著聽到一片哭聲。

但班長已經上車了,老班長心裏默默地念到:同誌們,戰友們,永別了,我永遠不會見你們了,你們也永遠不會見到我了。因為我是罪人,我無臉再見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戰友,今世的緣分已經結束,來世,我和你們還做兄弟,我一定要善待你們。

大家一邊哭,一邊跟著車跑,隻到車走遠。班長知道有人追車,知道有人喊他,可他始終沒回頭,任眼淚順著臉頰汩汩往下流、往下流。他知道這是他和戰友們的永別,他送走了那麽多好戰友,今天他也要走了,雖然有些淒然,雖然有些不舍。更沒想到的是,他是以這種方式和朝夕相處的戰友們告別。

他走的是這麽的不光彩,他是犯了錯誤的人,他是殺人犯,殺死了他的好兄弟。不是每天有人看護著他,不是指導員給他天天做工作,讓他慢慢思想有所平撫,可能他早就自殺了,那幾天他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一切恩怨隨著這一摔永遠的結束了,所有的個人恩怨是非一切的一切全部遠去了。一個生命飄走了,永遠的消失了,那麽年輕,還不到十七歲,生命之花還沒綻放。另一個受到處分,人生的仕途道路結束了,個人檔案出現了汙點,背著處分複員,一輩子在農村務農,而且良心備受煎熬,心靈受到譴責。

實際有時候孩子犯下的錯與大人有直接關係,像弓旭本身年齡小,身心還沒能完全成人,還沒有做好心裏準備,抗壓能力差,偏要給他壓力,自然會出現問題。

班長回到家中沉默寡語,基本不和家人及妻子說話,也不和戰友來往。戰友們去看他,他也從不相見。經常嘴裏念叨著:我隻是一時氣憤,根本沒想殺他,怎麽就會死呢,是我對不起他,他是我班裏的戰士,是我的兄弟,他的父母交給了我,我卻殺死了。每當這時他會發呆,妻子隻好勸慰他,讓他想開,然而他總是低著頭不語,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聽到妻子在說什麽。

為了懺悔自己的過錯,為了良心上少受譴責,班長把自己每年的掙的不多的錢全部寄給弓旭家人,但又全部退回,弓旭家人沒給他寫一言半語,這讓班長心裏更難過,他知道這是弓旭家人不接受他的道歉。

班長很少與妻子過夫妻生活,甚至基本不過夫妻生活,而掙的錢又不給妻子,全部匯給弓旭家,雖然人家沒接受,但他都存了起來不讓妻子動。妻子無法忍受金虎彪出事後那怪異的性格和對自己及其家人的冷淡最終離婚了,妻子帶著兒子離開金家後再沒有回來。

妻子一走,班長的心也死了,他知道對生活沒什麽指望了。沒多久班長到九華山出家了,出家後沒有人再見過他,包括他的家人。家人找過他,但不知道他的法號。由於他告訴大師不要告訴任何人他的情況,寺廟裏的僧人很尊重個人隱私,因此,家人無法打探到他的情況,隻能由他去吧,隻要他心裏好受就行。

後來有人說在寺廟裏見到了他,但是否是看錯了人不得而知,畢竟寺廟裏邊的人穿戴一樣,有時候很難區分、也很容易看錯。

也有人說老班長到了九華山沒多久,擺脫不了心裏陰影在寺廟的大樹上上吊自殺了。

但更多人傳說是,他到了寺廟後,本想來贖罪,沒想到入了佛門更感覺到自己罪孽深重,每每想起那天的情景,就讓他感到恐慌和痛不欲生,這種痛苦久久地糾纏著他,讓他無法釋懷。由於沒人能給他做心裏輔導,他隻能自生自滅。他經常一個人一坐就是一天,不說話也不搭理其他人。也許這樣的生活讓他太過痛苦,在一個清晨,他脫下了袈裟,悄悄得離開了寺廟,跳湖自殺了。因為他就是自殺也不能髒了佛門,所以他要遠離佛門淨地。據說這個版本更貼近真相,到底老班長是否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沒人知道,畢竟他和戰友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