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加的新房也已完成,羅文娟親自來付的尾款,送她來的還有馮凱。

“趙助理,真是太謝謝你了。昨天去看了看房子,我和我老公都很滿意,我想我們的寶寶也會滿意的。”

“寶寶?”

羅文娟幸福地摸著自己的肚子,“三個月了...還是小生命啊。其實兩年前我們有過一個孩子的...可惜最後沒保住,連帶著我這一輩子都很難再孕...我老公那時就說要結婚的,我沒答應,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為心愛的人生兒育女,真是一件很不甘心的事,所以我說有孩子了就結婚...”

趙小年不知道羅文娟為何要跟她說這些,卻也隻能靜靜聽著,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

“我老公其實很念舊,很念情,對他好,他就會對她更好...”

“他很孝順,我第一次去他家見他爸媽的時候,就想著這個男的真適合做老公...”

“他啊一開始總拒絕我,有禮疏遠,我當時就想,他心裏是不是有個人?可是有人又有什麽關係,就算是青梅竹馬也就陪了他二十多年,以後幾十年由我陪著,他到底還是會記我多些的,你說對嗎,趙助理?”

對,何況不是青梅竹馬,沒有二十多年,幾年跟幾十年怎麽比。

趙小年笑笑,“羅小姐真是幸福,有這麽好的老公。”

“太見外了,叫我文娟吧,小娟也行,我老公就是這麽叫我的。讓趙助理聽我碎碎念這麽久有些不好意思。趙助理工作忙嗎?有空一起逛逛多聚聚,感覺和趙助理很投緣。”

“恩,好,有空的話。”

“行,那我就電話聯係你了,馮凱叫我了,我就先走了。”羅文娟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牆壁上那幅畫,畫得真好。”

念舊,念情,孝順...

他啊一開始總拒絕我...兩年前有過一個孩子,可惜最後沒保住...以後幾十年由我陪著,他到底還是會記我多些的...

趙小年推開麵前的一堆資料,後靠癱在椅子上,頭頂天花板上日光燈晃得刺目。

公司門口,沈然似乎在等什麽人。

“還沒走?”

沈然點頭,“別跟那個女人接觸過多。”

那個女人?羅文娟?想問什麽,沈然已經走開了。

退回到同事界限的沈然...對於沈然的印象,現在開始慢慢想起來了,那個玩世不恭的男孩,那自行車旁一地的煙蒂,趙小年卻是知道的,現在的沈然不吸煙,現在的沈然是溫雅的……

羅文娟?想起這個名字就皺眉,下班前幾分鍾就接到羅文娟的電話,說邀她一起慶祝喬遷之喜,趙小年找借口推脫了,這才故意加了會班。這個人,那些人永遠不要接觸了才好。

走出大廈樓,有輛車喇叭響個不停,趙小年望過去,是馮凱。

車開到她麵前停下,馮凱說,“聽小娟說,你加班,我剛好也加班,小娟讓我來看看,說不定能一起過去,沒想到還正好碰上你了,上車吧。”

馮凱,睜眼說瞎話也要有個譜,從裏麵一個停車位上開過來的叫也加班?叫正好?

趙小年終於知道,兩年來她為什麽刻意去疏遠馮凱,這個曾在她心裏認定了的朋友,因為,親疏遠近,因為,關鍵時刻,馮凱不會站在她這一邊。徐加是他的鐵哥們把兄弟,她趙小年又算哪門子的朋友。

可惜,能被趙小年認定的朋友何其少,可惜......

趙小年對著馮凱微笑,“好。你讓我去的,鴻門宴我也該赴一次。”馮凱,就承你一次,朋友也該有個了斷。

馮凱一愣,“他說你看似柔順,其實也有咄咄逼人的時候,讓人又愛又恨。我一直不信,沒想到是真的。”

沒有說明,他,必然是徐加。

咄咄逼人?如果你們不做出咄咄逼人的事,她又怎麽會說出咄咄逼人的話?

徐加說,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是我不喜歡你讓我認錯的方式。

於是最後錯的人是趙小年,錯在委屈不該說出來,錯在不該想要他的一句歉意,錯在她的一堆大道理。

開進小區,車停在樓下,沒有熄火。

馮凱說,“還是別上去了,我送你回去。”

趙小年卻打開車門下了車,“來了就上去吧。”

“你還是這麽意氣用事,27歲了,不該這麽賭氣行事的。”

趙小年沒有理會,率先走了進去,按下電梯。

按下門鈴前,趙小年說,“馮凱,我從不意氣用事,也不會賭氣行事。都隻是你們這麽覺得而已,覺得有些事我是在賭氣,哄一下也就沒事了,其實你們不知道我是真的想這麽做了,之所以哄一下後沒這麽做了,是因為我做了妥協,做了讓步,成全了你們想要的結果。”

“趙小年...”

叮鈴鈴——門打開,是徐加,愣了一下,道,“歡迎。”

“恭喜。”

“謝謝。”

程展也在,見了她點了點頭,繼續看麵前的棋盤,原來是在下象棋。

客廳牆上,那副塗鴉之作,有些諷刺地看著趙小年。

羅文娟,還有一個女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手裏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娃娃,兩人笑談著孩子什麽的,見到趙小年,立刻起身,“來了啊,小年,想喝點什麽?紅酒?橙汁?咖啡?茶?”

“水吧。”

“這怎麽可以,第一杯唉。”

“牛奶吧。”徐加說。

“....好,那就牛奶吧,小年,隨便坐。馮凱,你還是咖啡?”

趙小年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一旁的女人對她點頭,“雷箏,馮凱老婆。趙小年是吧,我聽說過你。”

趙小年逗弄孩子的手收了回來,嗯了一聲,問,“多大了?”

“再過一個月就一歲了。”

“嗯,真可愛。”

趙小年接過牛奶,皺眉,冰鎮的。

羅文娟說,“小年,你會下象棋嗎?”

“...會一點。”

“不如教我吧。我老公都不肯教我,說什麽下象棋費神,對孩子不好的,他就天天晚上跟電腦裏的人下棋。”說著從一邊櫃子裏拿出一副棋子來。

“小娟,還是我教你吧,找個半吊子教,到時你跟徐加下棋還不是被他欺負死了。”馮凱放下咖啡,坐到了羅文娟對麵。

正好這邊程展和徐加下完了,程展叫道,“趙小年,你還會下棋啊,來下一盤。”

也好,她更願意對著程展。

“沒想到你下得這麽好。”程展是攻擊性的,趙小年是防守型的,防的滴水不漏,過界便不得超生。

“喝點東西先。”

很自然地接過徐加遞來的牛奶,喝了幾口,放下。對方棋子所剩無幾,是時候開始反攻了。

一盤剛下完,門鈴又響了,是外賣,五星級大酒店。

“有身孕了,徐加就不讓我下廚了,這次又是請人,不能馬虎,所以還是叫了景江大酒店的外賣,希望大家別介意啊。”羅文娟付了錢,擺弄餐具,徐加在一旁幫忙,白熾燈光照著兩人的背影,真的是一副很溫馨的畫麵。

趙小年拿起牛奶又喝了一口。

是熱的?

剛剛沒注意。

大廚到底是不一樣,飯菜很可口,趙小年卻嚐不出味道。

徐加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把蝦剝好,蝦肉堆在羅文娟碗裏,魚刺都被小心剔除。

羅文娟嗔笑,“別隻顧著我,多照顧照顧客人啊。”

徐加看了一眼趙小年,“都是自己人,隨意就好。”

“感情真是好,現代人感情這麽好的還真少見,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看程總說,都要結婚的人了,感情能不好嗎?老公,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兩年。”

“嗯,好像兩年半了,不是,好像快三年了,老公,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親,在你家,兩年十個月了。”

兩年十個月了...

馮凱一家走了,程展開車順道送趙小年回去。

羅文娟在收拾,趙小年的那個牛奶杯最後才被收走,裏麵還有小半杯牛奶。

廚房水槽裏還放著另一個牛奶杯。

“沒想到你也會在那。”

“市長女兒相邀,不好拒絕,何況是自己手底下人做的設計,也想去看看。做的很好,趙小年,有沒有想過不做助理,做設計師,你有這個能力的。”

“你可以考慮一下,再回答我。”

這個問題趙小年最近都沒時間考慮,除了要應付工作,應付趙媽媽,應付來自四麵八方的關心外,趙小年還要應付羅文娟。其實更主要的是她要應付整個世俗,以她單人之力疲憊相搏。

還要想一堆的借口去拒絕羅文娟各種邀請,吃飯,逛街,演唱會……

趙小年說很忙,最近一直在加班。

也不算加班,隻是開始習慣等人都整幢大樓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走,不用擠電梯,不用承受那份嘈雜。

然後加班的趙小年回到住處發現鑰匙不在包裏,已經到家門口的趙小年不得不回去。

一定是翻手機的時候一起翻出來落在了辦公桌上了。

辦公樓,公司的燈還亮著。

程展?

程展靠著牆坐在地麵上,頭抵在一隻曲著的膝蓋上,手裏還拿著一瓶洋酒,周圍已經倒了兩個空瓶。

趙小年靠近,猶豫著該不該叫醒他。

程展突然抬頭看著趙小年,很是平靜地說,“你們離婚吧,我已經可以獨立了,你們不用再辛苦裝下去了。你們離婚吧......”

說完,程展頭向後仰,抵著牆閉上了眼。

這是.......喝醉了?

他之前的出差其實是因為家事?

說著你們離婚的話,其實心裏還是不願意的吧。無論多大年紀,無論多麽成功,終究是血肉之軀,抵不了分崩離析的刀刃。

人,各人都有各人的苦。

是誰說的,幸福隻有一種,不幸卻有千萬種。

程展時不時地會說上幾句,安靜一會,又說上幾句,又安靜一會。

可能是這難得的靜謐,可能是第一次那麽真切地看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如此煩惱痛苦,可能是自己太累了,想要有個一起難過的人,可能是這樣的程展,讓趙小年無法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