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畫掛在了二樓展廳落地窗旁單獨的展位上:“看看誰會出價最高。”我戲謔的對健一說

“無論他們出多少,最後都要告訴他們出的價太低。對吧?”健一和我一起大笑。

從畫廊出來,健一開車直接去新宿了,歌舞伎町永遠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人們在那裏砸著大把的錢,即使是泡沫經濟崩潰以後,即使是聖誕,新年,也許人們需要在這種地方忘掉自己。我不知道每年健一都是以什麽心情來度過這些節日和新年,他似乎永遠在忙碌,有了他在,父親輕鬆多了。

回到家中,梨乃急忙告訴我:“姐姐,你怎麽才回來,三井哥剛才打電話來了,他說他來東京找你了。”

“啊?什麽?他人呢?”我大驚。

“他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回,他說他在東京塔那裏等你。”

“啊!東京塔?那裏人那麽多,怎麽找啊!”我暈了。

“唉喲,姐姐,你真是不浪漫。”梨乃怨念的數落我,又一臉憧憬的說:“男朋友從川崎趕來和你過聖誕夜,你們在東京塔下的人群中找到彼此,晚上牽著手看著閃爍的燈等著午夜的來臨,多麽美好啊。”

“好了好了,我走了。”我連水也顧不上喝,走到門口又想起來什麽似的:“梨乃,你想一起去嗎?”

梨乃立刻眼睛發亮:“可以嗎?我不會當你們的電燈泡嗎?”卻一邊已經拿起外套穿好鞋跑了過來。

聖誕節人們為什麽都要到街上來?我穿梭在拍照的,旅遊的,不知道幹什麽的人群中搜索著三井的身影,梨乃在一邊四處張望著大喊三井哥。

“仁美!”我隨著聲音轉頭一看,高高的三井壽穿著黑色的大衣,長發在風中飛揚,手裏卻拿著一個冰激淩,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麽,這是買給你的。”三井又裝。

“你明明都吃了一半了。”我揭穿他。

“因為你半天不來,我怕浪費。”他聳聳肩,咬了一口冰激淩。

“這是我妹妹,梨乃。”我拉過梨乃。

“三井哥,我是神宮梨乃,你好呀,剛才我們通過電話的。”梨乃看著三井,很熱情的自我介紹著。

“啊,梨乃,你好,你好。”突然多了一個我妹妹冒出來,三井立刻有點不好意思,手裏拿著的冰激淩不知道往哪放好。

我笑著擦掉他嘴邊還殘留的冰激淩說:“你怎麽突然跑來了,你看你老是不提前通知一聲,總是白等半天。”

“我每次都想給你一個驚喜,哪知道你這個白癡總是到處跑。”三井脫口而出,又想起梨乃還在一邊,拘謹的看了看梨乃。

“沒關係,你就當我不存在吧。”梨乃笑眯眯的對三井說:“三井哥,你真浪漫,聖誕夜特意從川崎過來,是我姐姐太不知趣了。”

“我有叫你替我道歉嗎?”我翻了翻眼睛,拍了拍梨乃的腦袋。

“作為懂事的妹妹,這是我該做的呀。”梨乃摸著腦袋裝無辜的說。

“我認為梨乃說的很正確。”三井壽,你現在就要拉幫結夥嗎?

“OK,現在我們是一隻小型旅行團,我們的主要目的就是吃喝玩樂,現在,我們GO吧!”下午的太陽很明媚,照著一臉興奮的三個人。

傍晚的時候,我們拎著幾包戰利品從新宿的商場出來,太陽早已溜之大吉,天空又紛揚著雪花。

“哇,太好了,聖誕夜大雪耶。”梨乃開心的拍手。無論何時,下雪在女孩子這總是受歡迎的。

“三井,會不會很晚了,你有和家裏說來東京嗎?”我有點擔心的問。

“沒關係,我已經和家裏說了今天不回去。”

“那就好,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現在先去大吃一頓吧,我逛的餓死啦。”我開心極了。

“我也是我也是。”梨乃舉手蹦著。

我們來到靖國大街的漁民居酒屋,這裏的料理很受歡迎,烤花斑魚,烤魷魚,雞肉燒,奶酪山芋魚子蛋卷,各式壽司,炒麵,滿滿的擺了一桌子,逛累了的三個人歡呼起來,一直塞到肚子要撐爆了才停下來。

中途梨乃想起來說:“姐姐,我們好像忘了和家裏說。”

“沒事啦,秀吉在就行啦。”我繼續埋頭吃著,不停的給三井和梨乃夾菜。

窗外一陣刺耳的警車聲朝向歌舞伎町方向飛去,過了一會,幾個客人走進來,一邊議論道歌舞伎町發生了槍擊事件。我心裏一咯噔,開始心神不寧。

走出居酒屋,梨乃問:“姐姐,下一個行程是哪裏?不如回東京塔吧。三井哥好不容易過來,總的有點紀念性的事件才行。”

我左右覺得不對勁,嘴裏嗯嗯著,往前方走去。

不遠處是一棟高級公寓樓,我一眼看到十樓的窗戶縫透出了光線,直覺告訴我事情不妙了。

於是我開始朝著公寓樓方向跑去,沒有理會梨乃在後麵叫我:“姐姐你幹什麽,到哪裏去呀。”

我氣喘籲籲的跑到公寓樓,梨乃和三井壽在後麵跟著:“姐姐,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沒有回答,隻是不停的點著電梯按鈕。

這棟公寓,共20層,是一梯四戶型,分落在東南西北四角,電梯在正中間,每一戶門前都有個拐角,使得在其他戶門前看不到這一戶,保持了相當的私密性。

電梯叮的一聲,到十樓打開了,我轉身對梨乃和三井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走向朝南的那一間屋子,拐角背後,地上的一滴滴延伸到屋裏的血跡讓我的心猛然抽緊,我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

健一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緩緩抬起頭,燈光下,臉色顯得煞白,他右手將衣服緊緊的按著,麵色略顯痛苦:“仁美…..”他試圖微笑,卻隻是**了一下嘴角。血已經浸透了衣服,一滴滴落在地上。

梨乃尖叫一聲,撲了上去:“哥哥,你怎麽了。”

我急忙上前推開梨乃,用力將健一扶了起來,送到房間的床上躺好。“健一,你怎麽樣,讓我看看。”我輕輕揭開健一的外衣,白色的襯衣已經被血染糊一片,右肩靠近胸膛的地方赫然一個槍眼,我急忙在櫃子裏找出繃帶將他的傷口纏住暫時止血,梨乃早已在邊上像個淚人般:“姐姐,哥哥怎麽啦,不行還是送醫院吧?”

“說什麽傻話呢,會有警察。”

“那,趕快打電話給武藤一郎啊。”

“不行,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叫武藤一郎來引來別人怎麽辦。”我綁好繃帶轉頭對梨乃和三井壽說:“我去找醫生,你們倆在這裏看著健一,拉好窗簾,注意門口動靜。”

我匆匆跑出門,雪花沙沙的落在我身上,我拉緊鬥篷,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健一不會有事的,我擦去眼淚堅定的對自己說。

路上的行人已經明顯減少,我過了三條街道,轉進一條背巷裏,敲開一個不起眼的小診所的門,鬥篷遮住了我半張臉,我低聲說道:“醫生,槍傷。”我手上捏著一打厚厚的日元,在鬥篷的遮蓋下,塞給醫生。醫生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精瘦男人,黑黑的,戴著眼鏡,他什麽表情也沒有,什麽也沒說,轉身去收拾醫藥箱,並細心的往藥箱上蓋上了一層布,從外看,也不知道拎的是什麽東西,鎖上了診所的門,隨我走了出去。

三井和梨乃正坐在健一旁邊看著他,見我帶人回來緊張的都站起來,健一已經昏迷過去了,我解開鬥篷扔在一邊,拉開健一的繃帶示意醫生趕緊過來。

醫生仔細的檢查了一番,拿出手術箱說道:“還好,不會有生命危險。”說著準備開始手術。

我將三井和梨乃叫到客廳,說道:“三井,麻煩你將我妹妹送回家,再回到這裏來。”

梨乃聽狀叫道:“我為什麽要回家,我不回家。”

“我們兩個都在外麵一夜不歸像話嗎?你回家去和家裏人說我同學來了,不回去了。”

“那哥哥有事怎麽辦?”

“健一要是有事,我一定會立刻通知你,但是你不要往這裏打電話。也不要和家人說健一出事。懂嗎?”梨乃含著眼淚,委屈的點點頭。

“如果我不給你打電話,就說明是好消息。”我安慰梨乃道。

他們離開了,我守在健一門外,身上開始發冷,交叉握著的雙手指關節哢哢作響。

已經過去多久了,手術還沒有做完嗎?外麵飄著漫天的雪花,媽媽不在了,健一躺在裏麵,我一個人在這裏,還能靠誰呢?

咚咚,咚咚,外麵傳來謹慎的敲門聲,我透過貓眼看了看,打開門。

三井走進來:“我把梨乃送回家了,看著她進門的,你不用擔心。這裏情況怎麽樣?”

我搖搖頭:“還不清楚。”

此時,醫生走了出來,拿著一個小托盤:“這是取出來的子彈碎片。”一些金屬碎片帶著血晃暈了我的眼:“手術已經做完了,傷口縫合了,沒有大礙,休息一陣子就好了。過幾個時辰麻藥醒了會疼,你準備一些溫熱水將止疼藥喂給他。”

送醫生出門前,我又塞給醫生一打厚厚的日元,醫生會意的點點頭:“放心。”

健一的胸前綁著厚厚的白色繃帶,我將溫熱的毛巾輕輕的給他擦身,擦臉,然後蓋上薄毯子,以免壓到傷口。屋裏的暖氣很足,我摸了摸他的手,很暖和,倒是我自己,冰涼冰涼的。

輕輕的關上門,我回到客廳坐在三井旁邊,看著他,不知道從何說起。三井壽靜靜的看著我。

“對不起。”半天,我隻說出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