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周一的早上,天有些小陰。嚴雨開車送艾默去學校。因為艾默選鞋子耽誤了些時間,車被堵在二環上挪不動步子。嚴雨上午有會議,看這個情況,可能會趕不上回去公司,於是找了出口下去,將艾默放在路邊,讓她自己搭出租車。
“買輛車給你吧,這樣每天carpool很不方便。”嚴雨將車窗搖下來。
“不用了,開車去學校太招搖了。而且我技術那麽差,在國內開車跟玩賽車遊戲一樣,我的神經受不了這刺激。我看以後我還是打的或者坐公交車好了。”
嚴雨想了想,的確是不太放心她一個人開車,點點頭,“回頭看看學校附近有沒有好點兒的房子,也省了你跑了。”
“嗨,反正我早上也沒課,早點兒晚點兒也沒人管。你快去公司吧,別晚了。”
嚴雨拿手指點點自己的嘴唇,艾默被他嘟著嘴裝可愛的表情逗笑了,俯身從窗口探進去輕觸他的唇就想要退離,被他一把抓住,唇舌糾纏吮吸,一直到艾默用手從兩邊捏他的臉才意猶未盡的放開了她。
“晚上有應酬,可能回家很晚,別等我了。”
艾默點點頭,站在原地揮手送嚴雨離開。
走進辦公室,艾默就感覺到氣場似乎有些許不正常的波動。她來這裏上班已經有兩個星期了,暑假還沒結束,隻是教一些輔導匯編語言的短期課程。內容簡單,學生很雜,都是些正在找工作,或打算跳槽的年輕人,多少都有些背景,教起來還算輕鬆。因為艾默隻是普通講師,而且是新人,所以被分在一個很多人共用的辦公室,桌子是普通公司裏常見的那種鴿子籠。大部分是和她一樣的講師,還有個別博士後的學生。
因為艾默不笑的時候,表情略顯冷酷,她也沒有想要特意去經營同事間的關係,所以大家和她也都隻是點頭之交,並不是很熟絡。可今天從她進門,到自己位子的短短距離,卻發現幾乎每個人都在偷偷看自己。她把包包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似乎沒有不妥之處,掏出粉餅,照著鏡子看自己的臉,妝容還算整齊,被嚴雨毀掉的口紅在出租車上也仔細重新畫過。實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有什麽區別於以往的地方。
無意間回頭,剛好看見旁邊偷偷看自己的容言。小女生沒想到自己對上了艾默的目光,有些慌亂的閃開,卻又覺得自己做得明顯太心虛,又閃了回來,看到艾默還在看著她,脖子一縮就要趴回自己桌子上。艾默走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小聲問她,“言言,我今天有什麽不妥麽?”
容言看了看左右,拉艾默坐下,“你知道TY的WXHJ研究所要從咱們係招一個項目總監。聽說,TY提供研究經費的部門負責人點名要你去。”
“噢。”艾默聽見TY兩個字,就已經大概猜到可能會和自己有關。容言看艾默淡然的態度,有些訝異,知道她早有心理準備,更加相信了有內幕的傳言。
“符合條件的那幾個老頭都在說你是空降部隊,靠什麽不正常手段搞到的機會呢。”容言好心提醒。艾默衝她感激地笑笑,坐回位子上,拿出手機打給於書恒。
“丫頭,收到任命了沒有?我怕你會猶豫不決,趁周末就給你聯係好了。”
“臭小子,真沒看出來你居然這麽雞婆。”
“哈哈,搞得你措手不及吧,看你還往哪裏逃。我也是為了你好啊,來研究所畢竟是你熟悉的環境,比你在那裏給那些笨蛋們教書好多了。有錢賺,待遇也好。”
“我能選擇不去麽。”
“我就知道你想要偷懶。Too late,你們係主任已經把你賣了。”
“你們給了他什麽好處?”
“不告訴你,哈哈。”
“我就不去,你能怎麽辦?”
“你當時簽的講師的合同裏,可是有服從分配的條款噢。你不想因為這個小事付違約金吧。”
“怎麽可能有那種鬼條款,你還真是閑著沒事幹。應該叫你老板多給你派點兒工作,累死你。”
“他才舍不得用工作累死我呢。”
“不會吧,別告訴我你跟你老板有一腿。”
“廢話少說,我等著你來報到做我的同事。艾總監,我開會去啦,bye~~”
艾默盯著手機發功,狠狠地又重撥了於書恒的電話,那邊卻是電話已關機的甜美女聲。她頹然的把手機扔在桌角,揉了揉太陽穴。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去TY,也沒辦法在這裏安穩的呆著教書了。其實做什麽工作她都無所謂,隻是一個讓自己早上起來的理由而已。不過想要輕輕鬆鬆過生活的期盼是破滅了。也不知道TY的決策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就算自己是從MIT的實驗室出來的,論經驗和背景,自己都算不上合適的人選。她倒不是怕自己做不來,艾默一直相信,隻要是人做的事情,她早晚都能學會,時間而已。就是怕到時候做不好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家當自己的家庭婦女,到頭來毀了於書恒的信譽。
係主任派了個學生來叫艾默,她就在眾人各色目光之下抬頭挺胸神色淡然的走了出去。老頭子先對她隱瞞自己博士學位和MIT實驗室經驗的事情對她做了很溫和的批評,然後對她帶著先進技術和研究成果選擇回歸祖國表示了熱切的讚揚,繼而對TY的WXHJ研究室的情況做了天花亂墜的推崇,最後恭喜她學以致用支援祖國建設等等扣了一堆大帽子。於是艾默順著老頭的話對自己的欺騙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然後對自己的技術與成果作了謙虛地表態,繼而對TY的WXHJ研究室卓越的條件表現了期待,最後硬著頭皮欣然接受那堆沉重的帽子,垂手簽下自己的名字正式脫離學校。
她清理了桌子上還沒有擺熱乎的書籍材料文具水杯糖果罐子,和另一個講師做了剩下課程的交接,與容言悲痛欲絕的做了個告別,在五花八門的目光與小聲議論的嗡嗡聲中離開了辦公室。
艾默在校門口給嚴雨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被踢了。嚴雨一愣,在電話那邊輕聲笑著說:“如果你艾默真的沒有工作做,就正好在家裏給我好好修養,準備孕育下一代。”
艾默說:“你想的美,接了項目總監的工作,基本上就等於前方道路再無空閑抬頭看天。苦啊。”
嚴雨沉默一陣,“才華是上帝賜給你的禮物,你不應該埋沒它。隻要你開心,我會全力支持你。艾默,加油。”
雨點劈啪來的猛烈,憋悶了好幾天的雨總算落了下來。艾默奔跑著攔住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隔著被雨水衝刷著的車窗玻璃看天。如果天上真的住著上帝,他一定是個性格怪異的人。為何要在她跨步走向新工作的好日子,給她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