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 最近的距離,咫尺天涯

[粗體]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情活百年。[/粗體]

晚餐過後,嚴婷說要出去遛彎消食。非常之其招蚊子的艾默本著自己天黑之後不出門的原則,強硬的選擇待在家裏。門口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喧鬧了半天的屋子總算安靜下來。艾默的心,也隨著漸漸沉靜。

魚池裏的魚慢慢從假山的各個角落下竄出來,把呆立一旁完全沒有存在感的艾默當作了另一塊兒石頭,各自遊得暢快。艾默看著放在桌上的手機,胸口有一絲揪痛。

經年就在這個城市的某處。十五年來,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這樣的認知,讓她感到有些迷茫。她以為時間可以平複一切,卻發現在這間安靜空蕩的屋子裏,有些熟悉的情緒波動著周圍的空氣,想要慢慢鑽回艾默的體內。像是迷失了很久的旅人在一片荒蕪之中終於找到了逃離的出口,急急湧向一處。

也許人和人之間真的有磁場的互動感應,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艾默的身體猛地顫抖,魚池裏的魚嗖的一下躲回了隱秘之處。

是來電,艾默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手機在紅木桌麵上轉著圈子,幾秒鍾之後,安靜了下來。

艾默閉著眼睛鬆了一口氣,卻聽見手機的聲音又開始嗡嗡的響起。這一次,它似乎特別的固執,仿佛艾默不接起,就會這樣響一輩子。艾默忍無可忍,抓起手機拉開後蓋拔掉了電池。

手邊沒有煙,她隻能打開窗呼吸沉悶的空氣。良久,她坐回沙發上,慢慢平複下來,不禁開始自我嘲諷。她究竟在怕什麽。這個城市無比巨大,她不過是海中間一滴水珠,經年根本找不到她。就算他找來,又能怎樣。他若是要她的一句道歉,她給。他若是想要罵她,她會聽著。又或者他早就已經放下,隻想看看她這個消失已久的老同學。越是躲避越說明在乎,越是惴惴不安,就越說明心裏有鬼,不是麽?可是細想,自己心裏還在乎什麽?最多最多隻剩下愧疚而已。

艾默把電池裝了回去,按開開關,看著開機畫麵之後熒屏暗下去,五秒鍾之後,又亮了起來,手機在她手心裏抖動著身體。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那邊是街邊略顯噪雜的背景聲音,沒有人講話。艾默靜靜的聽著,似乎聽到了一絲隱約的呼吸聲。沉默略久,艾默想要開口說句什麽,耳邊卻已經是斷線的聲音。

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為什麽嚴雨還沒有回來,她很想他。

任經年靠在牆邊,把手機慢慢塞回了口袋,用手拍了拍,確定它在那裏。

天已經漸漸黑了,這裏依然熙來攘往、人潮如織。沿著暮色斜陽在水邊行走,這個城市的繁華與忙碌似乎與自己毫無關係。暫時脫離了生活的軌跡,他如同一抹遊魂,沒有目的地,沒有可依附的肉體,仿佛世界一片虛空。

經年坐在那裏看著一片幽深墨黑的水麵發呆,閃爍的五彩燈光映在水裏,早已無法想象那剩下一片黑色陰影輪廓的樹木樓閣在幾百年前曾是怎樣的幽靜淡然的美麗。它看過了多少財富與權貴朝秦暮楚的故事,它經曆了多少世間無常,人間冷暖,血腥和暴力。人們欣賞它,於是便掠奪了它的安寧。喜愛,原本就是如此殘忍的事情。

經年給尹路發了短信,讓她過來見他。可憐的孩子剛下飛機就直奔積水潭,一路步行到了後海。

“你真是要累死我呀。”尹路一屁股摔進沙發裏抓起他麵前的雪碧瓶子就灌,進到肚子裏,才發覺是水,“這什麽啊?”

“水。”

“你把水灌在雪碧瓶子裏幹嘛。”

“因為我隻喝水。”

“毛病。”尹路招手點了一杯可樂。

這是一個異常悶熱的夜,似乎連店麵的燈都散發著揮不去的熱氣。

“你來怎麽也不帶預約的,成心折騰我。”

經年笑笑,“抱歉,要不,今天我買單。”

“成,有你這句話,喝窮了你。”

尹路看著對麵一臉深沉的男子,心中不禁難過,收起了調笑的嘴臉,小心翼翼的問,“沒有見到她?”

經年繼續微笑,“她說沒有時間。”

“那你還來。”

經年苦笑,沉默無語。

尹路轉了其他的話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上學時候的事。很有默契的繞過一些不想說的事。

夜深,尹路奔波勞累,已經明顯疲累。經年深感抱歉,“我也該回去了,你趕緊回家休息吧。”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回去?要不要就去我那兒湊合一晚上,明早再走。”

“不了,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去,你丫還跟我客氣上了,你啥樣我沒見過。”

經年擺擺手攔下一輛出租,幫她開門,推她坐了進去,“我明天還有事兒,今晚必須回去,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尹路上了出租車,看著站在一片燈紅酒綠背景之下的經年,突然感覺他的身影那樣的落寞,心中有種莫名的悲傷。

經年打車去了西站,這個時間,早已經沒有火車了。他打電話給尹路,讓她查大巴的時間,也是淩晨才有。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深夜發呆。

自己似乎總是這樣一個人等待。等著她發現自己的好,等著她回頭看自己就站在她身後,等著她接受自己,然後等著她的判決。

艾默離開的那一天,他等在她家的樓下,默默的看著她的窗口,卻不知她已出發。那時候手機還未流行,她家的電話早早就沒有人在接聽。隻是自己固執的認為她也許還沒走。終於他等到她第一次回國,等到了她的判決,就是讓他繼續等待。

那些年,他以為艾默會回來。雖然早已經做好了被她判死刑的心理準備,但是她扔給他的理由,深深的傷了他的自尊心。

為了自己一句等她十年的誓言,他固執的守候在原地,哪怕看到了另一個男人將她的長發盤起。

他一直都是那樣自以為是的做著想要做的事情,以為她都會懂。卻在多年之後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有多麽的重要。沒有什麽所謂百分百的心有靈犀,如果你不去點那關鍵的一下,永遠都不要乞求對方會通曉一切。

總是在自己覺得距離她最近的時候,才驚然發現他們已經擦身而過。最近的距離,咫尺也便是天涯。或許這就是緣分,注定了要如此一生。

艾默聰慧敏感,但是如果她不想要去思考,那就會變成一麵高牆,打不穿,越不過。她冰雪聰明,看得懂每個人的心思,卻總能對他一針見血的殘忍。她知曉他的弱點,於是狠狠地揭開他的傷疤,讓他知難而退。他想她應該從來沒有真正愛過自己,或者她愛得不如他深,所以總能遊刃有餘,輕易就全身而退。

這麽多年,經年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於是鎖起了悲痛仇恨拖著傷痕累累的靈魂繼續上路。她卻在這時候回來了,像炫耀一般陪在那個男人的身邊登上雜誌的封麵,麵容身姿風華絕代。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情活百年。經年想起了艾默博客裏隱藏在眾多文字之中毫不起眼的這一句話。他倒想看看這個無情的小女人,究竟能有多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