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
令人窒息的靜默。
仇麗一動不動直視樓小歐,幽深的黑眸中,隱隱約約跳動著勢在必得的寒芒。
樓小歐歎了口氣。
“你很愛錢嗎?”樓小歐問。
仇麗微微愣住,樓小歐問的是“愛錢”,而不是“有錢。”
仇麗皺眉,想了想還是回答:“你問這個問題做什麽,我當然不愛錢。”
愛錢不可恥,取之有道無可厚非,但愛錢的人難免讓人覺得銅臭味。
“那你憑什麽認為我愛錢?因為我平凡的成長環境和經曆嗎?”樓小歐接著問。
仇麗眉毛一緊又一鬆,她剛要回答“當然”,樓小歐已經搶過話語權:“你認為錢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如果可以,那哪來疾病、災難、戰爭……”
“不用你教我!”仇麗打斷,似預料樓小歐繼續說教的套路,她神色輕鬆說,“老話說得好,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有錢是買不來很多東西,卻足以成就可能,這就夠了,不是嗎?”
是,怎麽不是呢?當初若不是沒錢,她怎麽會嫁給喬海嵩?四年日日夜夜,她時常湧起對慕謙的思念和歉疚,可要她再選擇一次,她仍會那般選擇。
對不起,慕謙。
樓小歐的沉默取悅了仇麗,她再接再厲,“錢是個好東西,多少人賺了一輩子也賺不到夢寐以求的數額。有了錢,你完全可以自己買車買房,旅遊度假,名牌加身,甚至開公司自己做老板,這些我統統都能滿足你!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如果沒有慕謙接送,你還得自己上下班,擠密不透風的公交,就算你倆結婚,你又怎麽能保證慕謙不去花天酒地,三心二意呢?”
“慕謙是這樣的人,你就不會看上他了。”
仇麗嬌吃吃笑了兩聲,連連點頭:“也對也對,最後的話我收回。”
淺淺抿了一口咖啡,樓小歐皺眉放下,實在太苦了,不過若是慕謙的推薦,她一定甘之如飴。
“怎麽樣?”仇麗臉色恢複今晚見麵伊始的雍容華貴。
“如果四年前我們認識,你給我開出這樣的條件,我一定毫不猶豫馬上答應。”樓小歐平靜回答,這樣她就能得到一大筆錢,物盡其用,還不用嫁給她厭惡的人。雖然才四年他就放她走出婚姻的牢籠,但她當時真的以為,她會賠上自己一輩子。對喬海嵩的放手,她心懷感激,僅僅感激。
仇麗抓住了樓小歐最後半句話,不由眼前一亮,卻猛然想起前半句,脫口問道:“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答應。你拿錢買我離開慕謙,我不答應。”失去過一次,樓小歐不會再讓第二次發生,再見慕謙,與慕謙複合,失而複得的感覺那麽強烈,強烈到再有不幸發生時,允許她自私一次吧,不,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麽不長眼。
輕飄飄一句話,頓時氣得仇麗怒目圓睜,完全破壞了她高貴美豔的麵容。
“稍安勿躁,”樓小歐淡淡一笑,“你想一下,我離開了,慕謙未必喜歡你。”
仇麗脖子一梗:“可是我知道,你不離開,慕謙更不可能喜歡我!”
“你這麽篤定?”樓小歐好詫異,貌似在外人看來,兩人還沒到如膠似膝的地步吧,而且戀愛兩三月,結婚四五年分開的不是沒有啊。
仇麗一噎,她要怎麽說?說她看到慕謙滿麵含春,一貫清冷從容的臉上如今總嵌著若有似無的美好微笑?別人或許觀察不出來,但她絕對看得出。
從兩年前她舍下身段關注他,暗示他到現在,他麵上任何一個細微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有一句話說得好,男人可以不必了解他的女人,隻要足夠愛她;女人不必愛她的男人,隻要足夠了解他。
仇麗自認為她是非常了解慕謙的,了解他的工作,他的行程,他的飲食,他的愛好,他的一切一切,這些單憑觀察肯定不行,有很多東西需要調查,莫凡就是她一隻眼睛,盯緊慕謙的眼睛。金童玉女,多麽動聽,她覺得兩人修成正果為時不遠了,然而,心心念念竊喜的同時,她偶爾會莫名其妙感覺這隻是她一個人的折子戲,看似精彩,實則空洞,因為隻有她身在其中。為什麽他對她的笑,總隔著一層霧,一片紗呢,甚至,甚至跟他對別人的笑沒有什麽不同!
她怎麽甘心?
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她不甘心又如何,所以唯有相信,隻是時間問題,她付出了那麽多,總會有點收獲的,沒有一個男的能拒絕女方對她掏心挖肺。
那天傍晚下班,她坐在帝豪停車場的車裏,正準備啟動,抬頭恰巧遇見慕謙,以及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兩人並肩走進停車場,不住相視而笑,談得十分愉悅。這本沒什麽,可慕謙臨開車門時,那女人四處張望一眼後,突然跑過來,在慕謙左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兔子一般鑽進副駕駛座。
她以為慕謙至少滿麵寒霜,誰知道……
慕謙寵溺地笑笑,有點無奈,有點好笑,她絕不會判斷錯的。緊接著慕謙也上了車。
她的車停在不遠處,目睹了坐在車裏的那兩人的動作:慕謙沒急著開車,而是湊上右臉,手指輕輕點了下。
她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麽動作,慕謙怎麽可能有這種動作!
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笑得歡快,拿手推了慕謙的臉一把,不等慕謙被推開,忙又雙手摟過他的脖頸,湊上前狠狠吻了一口!
她當時心中狂跳,耳朵仿佛聽到了那女人的唇和慕謙的臉接觸時故意發出的“吧唧”一聲!
可惡!她不可置信盯緊兩人,渾身如坐冰窖,直到不遠處的車漸行漸遠。
當天晚上,她立即聯係莫凡,這才知道兩人交往關係。
樓小歐,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現在,她要怎麽回答樓小歐的疑惑?說出來,然後讓她“幸福得冒泡”嗎?
怎麽可能!她丁點都不想見到麵前這女人露出幸福甜蜜的笑臉,哪怕裝的也不行!
樓小歐莫名其妙看著對麵的仇麗接連不斷變幻臉色,她好奇怪,有這麽糾結嗎?雖然對方有財有貌,且看上慕謙,還不懷好意,但樓小歐並不打算與她多有牽扯,不借勢,不攀扯,不做朋友,更不必成為敵人,這個世界很多過客都是如此,倘若能夠取得意見一致,則是最好的結局。
隻是不知,仇麗聽了之後能否心平氣和,不把她的話當成炫耀?
樓小歐決定坦白和慕謙的淵源,本意在於告訴仇麗,她很難插足。
“我和慕謙是初戀。”
一句話,聽得仇麗立馬大驚失色,當然她麵上仍強作鎮定,眼睛裏閃爍不停。彼此初戀啊,都是把最青澀的愛戀交付給對方的人,有多少男人能夠忘記?
樓小歐無視仇麗的震驚,她低下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撫摸杯沿,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說得對,慕謙肯努力,很拚搏,是值得你傾心的人。不過對於我,慕謙就像個孩子,傻傻的,笨笨的,對愛情一竅不通的。你看中他的能力,而我看中他的內心。尼采說,‘在真正的男人身上藏著一個孩子,這孩子想遊戲。來吧,你們女人,替我找出男人身上的孩子來’——我問你,你發現過慕謙身上的孩子嗎?或者,你有機會找過嗎?”
仇麗茫然地搖搖頭。
樓小歐笑了笑:“我把他身上的孩子找出來了,在我們最青春的時候。慕謙很帥,因為他眼睛很亮,而我,是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