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班還有四十分鍾的時候,樓梯上傳來的動靜讓蘇言意識到紀嵐描述的那個很帥很帥的人應該正在下來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那就等他過來時看一眼吧,她也挺好奇那人的長相的。

然而,聽著腳步聲臨近,頭抬起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那麽毫無準備地撞進了一雙正巧同時探過來的眼睛裏。那張臉在無數個思念的夜裏反複出現,想見不能見,想忘卻忘不了;那眼神溫柔而淩厲,熟悉又陌生,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蘇言的表情瞬間凝滯,心如擂鼓一般跳得激烈,不敢相信,再見到他會是在這樣的場合,隔著玻璃,隔著遠遠的距離。

不過一眼,她就立刻移開了視線,胡亂安放在滿頁數據的屏幕上。原來再見麵,她竟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見她收回了目光,唐逸在心底冷哼了一記,她的腦袋低垂著,隻留給他一個後背。以為自己能夠冷靜的,但他發現他錯了,心裏似有什麽在燃燒在怒吼,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把她從裏麵揪出來,然後將她塞進車裏一起帶走。但是不能,他的遊戲還沒有開始,怎能就此亂了方寸,他得忍住。

於是,再也不盯著她,轉回頭,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去。接下來的日子,他滿心期待著。

“時間差不多了,都下班吧。”送走了唐逸,馮增輝跟前台交待完這句後就也驅車離開了。

但大家顯然都不急著下班,各個辦公室裏開始傳出雜亂的議論聲,且多為女性高亢的嗓音。

紀嵐跑到預算部,看見蘇言仍舊望著門口的方向出神,以至於連她的到來都沒有發現,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嘿嘿,回過神來啦。”

仿佛真的被招回了魂一般,蘇言一個激靈,不可思議地問身邊的人:“小嵐,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都見色忘友了,這個問題就不重要了……怎麽樣,我就說你肯定會感興趣的吧,看得眼睛都直了,是不是被他迷住了?”紀嵐理所當然地這樣以為著。

蘇言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即附和起她的話。幸虧她沒有發現自己的反常,要不然就得作一番解釋了,而她現在什麽也不想說。可是他都出現了,出現在了C市,出現在了公司裏,她又瞞得了多久?

還有,他是為了什麽而出現?她嗎?

這麽想完,蘇言就自嘲地笑了一聲,她不該如此自以為是的。不可能是這樣,一定不是,但心裏,卻有一片小小的角落在這樣希冀著。

“對了,”紀嵐想起同事們的提議,立刻對開始收拾東西的蘇言說:“晚上一起吃飯吧,完了去K歌,我們辦公室的女人們都商量一個下午了。”

“吃飯可以,唱歌我就不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音樂方麵既不著調又不靠譜的。”

“沒關係,都是熟人,沒人會笑話你的。你給我們活躍一下氛圍,然後隻管坐著就好。”

聽聞,蘇言無語地扶了扶額。不知道為什麽,她唱歌明明那麽難聽,大家卻非要讓她唱開場曲,卻又不等她唱完就受不了地搶走她手裏的麥克風。其實大家的水平也都一般般,唱得也沒好聽到哪去,難道是為了找自信?嗯,有這麽難聽的擺在前麵,確實能激勵不少啊。

一群十來個人,一路鬧哄哄。吃完飯後到達‘豪仕’的時候還早,才九點剛過。作為KTV行業,‘豪仕’在C市算得上高檔次了,也是許多名流K歌的必選之地。

蘇言確實隻唱了開頭一首,然後就躺在沙發裏玩手機了。

包廂裏的氣氛很快就活躍了起來,搶到麥的在那吼歌,沒搶到一旁玩著遊戲,還有些跟著兩邊瞎起哄。音樂聲夾雜著嬉鬧聲,熱烈互動間,場麵完全沸騰了。

“啊!”腦門被狠狠敲擊了一下,蘇言瞪著眼睛望向那隻罪魁禍手,呲牙咧嘴地問到:“幹嘛打我?”

紀嵐挑著眉:“要出神就專心點,眼睛看著腳趾,手機也拿反了,你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刷微博,真是佩服。”

蘇言低頭一看,那屏幕果真是反著的,她一開始確實是在看微博來著,看著看著就回想起在公司的那幕場景,四目相對,那麽真實的存在感,那麽強烈的意念,伸出手想去觸碰,卻又什麽都抓不到,唯有心底一陣歎息。可是手機怎麽會換了個方向呢,而且她的手居然還在無意識地隨便摁著,果然這神出得不夠專心。

“老實交待,剛在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啊。”

“才怪!”紀嵐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隨即開玩笑地說:“該不會是在想下午到公司來的那個帥哥吧……”

“胡說八道。”被說中了心事,蘇言慌忙打斷她的猜測,然後挺起身子蹦下沙發,頭也不回地說:“我去上廁所。”

望著她的背影,紀嵐心想到,她這反應太不正常了,自己本來確實隻是胡亂一說,她卻激烈反駁並且直接尿遁,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難道她真的對那個帥哥一見鍾情了,難道她的春天跟著來了?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那寂寞了那麽久的心確實該複蘇了。

另一邊,蘇言出了包廂後就尋著衛生間去了,既然找了那樣一個借口,就幹脆實施一下好了,要不然在外麵轉來轉去也沒意思啊。

然而,等她從衛生間裏出來拐了幾個彎繞得暈頭轉向之時,她就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她不記得剛才是從哪間屋裏出來的了,前麵該左轉還是右轉呢,一點印象都沒有啊。想打電話給紀嵐,發現手機不在身邊,對的,剛才被她順手丟在沙發上了,真是悲催。

怎麽辦?一間一間找過去嗎?不,她才沒那麽笨呢。

蘇言返身繞了出去,直到服務台,報出剛才訂包廂的同事的名字後,她就得到了一個號碼,於是滿意地對號尋包廂去了。走了一會兒後,她好像聽到了某個叫聲,一下就淹沒在了嘈雜的背景音中,似乎是剛才回答她的那個服務員的聲音,以為還會響起,停下來仔細聽卻又沒有了。她聳了聳肩,無謂地繼續往前走。

終於找到了那個包廂號,她推開門望向裏麵的一瞬間,登時傻眼了,這是……什麽情況?

如果說第一眼看到的那些完全不認識的男男女女隻是讓她傻眼的話,那麽第二眼,當視線往左轉移不過一人之距時,她就徹底震驚了,連呼吸都仿佛凝結在了空氣裏,而空氣,似乎忘記了流動,凍結了時間。

畫麵就此定格。

昏黃的包廂裏,因她的突然闖入而響聲驟停,光線雖不明亮卻也可以清晰照見彼此。一排坐著那麽多的人,蘇言的眼裏隻剩下那個緊挨在一個女人身邊的男子,麵前的臉龐是與她一樣的震驚,隻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三年後的第二次遇見,仿佛回到了初遇時的那個場景。她走錯了包廂,她被他誤認為是陪酒的小姐,她甩了他一巴掌,她成了她的下屬,她與他開始糾纏……

相似的境遇,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態,一股酸楚油然而生。

雖然有了那麽多的心理活動,其實時間隻過去短短幾秒,很快,她就尷尬地說到:“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說完便奪門而出。

門掩上的那一刻,蘇言靠在牆邊深呼吸了一口氣。奇怪,前台報的是這個號碼沒錯啊,怎麽會撞見唐逸呢?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麽?那麽他接下來是不是就會追出來呢?言情劇裏不都這樣演的麽。

於是她起身離開,卻故意放慢了腳步,不得不承認,她渴望著被追上。

沒多久,身後居然真的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蘇言心跳加速,快得幾乎承載不住它那樣的歡悅,激動的心情卻在聽到一聲呼喊時瞬間跌落穀底。

不是他!是啊,怎麽可能會是他。

蘇言應聲回頭,看到了那位前台的服務員,她一臉抱歉地跑到自己跟前。

“對不起小姐,我剛剛看錯號碼了,看到了上一個名字那裏,我反應過來後立刻有來找你,可是沒看到你的人影。”她一麵喘氣一麵說,從這情形來看,對方應是已經闖錯門了,她更加覺得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蘇言打起精神,強牽著一抹笑容問:“那究竟哪間包廂啊?”

“是326,這次絕不會錯了,這條走廊盡頭那間就是。”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蘇言與她道別,隨後就向目標走去了。

一張麵孔就在這時浮出了腦海,剛剛隻顧著唐逸,完全忽略了他身邊的人,此刻回想起來,那個依偎在旁的女人不正是上次電視裏看到的他的女伴嗎,好像是叫夏歐,好像……與他關係匪淺。

原來,除去他的團隊以外,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