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蟬鳴陣陣,屋裏寂靜無聲。
蘇言坐在床上,彎曲了雙膝,抱著小腿,頭枕在膝蓋上,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而她的身影看起來更是落寞而悲涼。
她一直以為那隻是個意外,卻沒想到竟是有人居心不良。他們針對的是小莫吧,他隻是個孩子,怎麽忍心下這樣的毒手。
“林天成……”她從齒縫裏擠出這個名字,一切應該都是他的陰謀了,從樓梯墜人到花盆砸落再到刺殺許天明,傷害了那麽多人,連她那還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一想到那個孩子,蘇言的眼淚就忍不住滑落,那是她這輩子永遠的傷痛了。
唐逸一進臥室,就看到她因抽噎而顫動的肩膀,他立刻心疼地上去將她抱進懷裏,一隻手順撫著她垂落下來的長發,寬慰道:“言言,你放心,我會讓林天成付出代價的,如果他真是背後主謀的話。”
聽聞,蘇言漸漸停止了抽泣,她抬起頭抹了抹臉上殘留的淚水,很嚴肅地說到:“許天明還是不肯鬆口,我都快懷疑從始至終都是我們猜錯了。”
“現在情況不同了,明天再去和他溝通一下,興許他就會改口了。”
“你是說……”蘇言沒有再說下去,但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唐逸見她情緒已經平複了下來,便任由她退離了自己的懷抱。他伸了個懶腰,舒服地躺倒在床上,歎了口氣說:“季忠賢那兒可能也不會那麽順利啊。”
長夜漫漫,而黎明終會到來,光明也終會驅散黑暗。
再次來到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蘇言都產生了厭煩心理,尤其將要麵對的還是她畢生最為厭惡的人物。
推開門,卻見病床上空空如也,不會出院了吧?不對,印象裏他的出院日期是後天,況且他的東西還在,應該是護工陪下去散步了吧。
想要掩上門去問問護士知不知道他的去向,由於心不在焉,關門的時候右腳沒注意撤退,穿著高跟涼鞋,腳趾都露在外麵,生生被迅疾關上的門夾在了門板底下,她痛得想喊都喊不出聲音來。腳趾不會被壓扁了吧,她蹲下身去查看,還好,除了痛點以外沒什麽大礙。
剛要起身,眼角的餘光裏瞥見門板下沿沾著一樣白乎乎的東西,要是不蹲下身還真不會發現它。蘇言湊上前伸手撿了過來,發現是一張被撕破的紙片,隻有一截手指般大小,上麵有字,殘缺不全,能清晰辨認出的是‘的嘴’兩字。
怎麽會有這紙片呢?又是被誰撕裂的?蘇言認真想了想,隨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記得醫生說過許天明轉醒之時有人去看過他,那人的身份弄虛作假必定沒安好心,之後許天明被審問時一口咬定隻是追債不存在故意殺人,一定是那人給了警告。而如今看到的這張並不完整的紙條,大概就是那人趁亂塞給許天明的。
如果要毀滅這張紙條不留下什麽證據,大可以扔進馬桶衝入臭水溝。但是許天明沒有,他把它撕裂了,是不是可以猜想其實他有為自己留了條後路的,他其實還保存著那張字條,隻是無意中漏了這一片?
那又為什麽要撕裂呢?整張保留不是更好?似乎又有些矛盾之處,蘇言甩了甩頭,不想那麽多了,找到許天明當麵問清楚不就好了。
“蘇小姐,你是來找許天明麽?”
迎麵走來了一位護士,她便是專門負責照料許天明的,見過蘇言幾次,也記得她的名字。見她從病房內退了出來,於是出聲問她,倒是把專注思考的蘇言嚇了一跳。
“是啊,你知道他在哪嗎?”
“他說是出去透透氣,應該就在樓下。”
“好,我下去找他,謝謝你啊。”蘇言很喜歡這個護士,每次來她都會跟自己打招呼,是個很可愛的女生。與之道了再見後,她便匆忙離去。
找到許天明幾乎就在下樓後的第一時間,因為對方正朝著電梯走來,後麵跟著那個神采奕奕的五旬護工。
“呦,言言,你又來看我啦?”自是知道她的目的,許天明仍舊耍著嘴皮子。
“我有話跟你談,你是要在外麵說呢還是回病房再說?”
許天明略微思索了下,轉頭對一旁的護工說到:“你先上去吧,一會我自己上去就行。”隨後與蘇言一起走到了住院部後麵的休養區。
那是一片廣闊的草坪,漫地的青草吸收了晨露後顯得生機勃勃,在朝陽與清風中互相微笑致意。有好些個區域種植了花卉樹木,品種繁多,隻是這個季節裏見不到繁花似錦,隻有滿眼的綠意盎然。
直到一片無人的海棠樹下,兩人才止住了腳步。
許天明不想跟她兜圈子,這麽些天以來他也有點被她煩怕了。站定後,他及其語重心長地說:“你找我多少次都是沒用的,事實就是如此,我總不可能按你的想法編造一個出來吧。”
“你認識林天成嗎?”
蘇言毫不理會他的申明,直接丟出了這麽一句,而他的反應果然如她所想的一般,先是幾乎不露痕跡地微微一怔,很快就裝起一臉無謂的表情說:“林天成?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認識了。”
“不應該啊,不是他找到你讓你模仿張洪波的字跡的麽?”
“我說過,不要把你的猜測強加在事實基礎上,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事實是怎樣你自己心裏清楚,你一再強調事實,但是有一個事實你應該還不知道吧。”蘇言自信地挑了挑眉,將花盆砸落事件與季吳氏的交待都跟他說了一遍。看他的神色有些動搖的樣子,她立即趁熱打鐵:“季忠賢——就是那個捅你刀子的人,早晚會承認那件事是受林天成指使,利益麵前,任何人都是自私的。林天成終將自身難保,你還要這麽費心保他嗎?他敢派人殺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就沒有考慮過你從醫院裏出去離開了警方的保護後還能不能安全活著嗎?你以為林天成暫時不殺你就代表往後都不會動你嗎?你以為你如此袒護他他就會對你感激不盡嗎?許天明,你也是混過社會的人啊,你不會還這麽單純地去相信一個企圖殺你滅口的人吧?”
“我再說最後一遍,不要……”
“閉嘴!你給我認真聽完!”有時候真佩服他,一個謊言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堅守陣地。豪氣萬千的思路一下被打斷,蘇言又想了想,方才找回了頭緒:“你現在的唯一活路,隻有把林天成的罪行公布於眾,讓他無翻身之地。其實,你也是有這個想法的不是嗎,你還保留著那張紙條吧?”
“什麽紙條?”
“就是你剛醒來之時那個突然闖進你病房的男子塞給你的呀。”
“你怎麽知……”話一出口,許天明頓覺失言,立刻閉上了嘴巴,但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這招試探還挺管用的嘛,蘇言滿意地勾起唇角,“你果然還藏著,可是你沒有發現少了一片嗎?……別用這麽驚訝的眼神看著我,我可以告訴你,它現在在我身上。”
是的,那張紙條是被他撕裂的,他當時雖決定了站在林天成那一邊,心裏卻還是堵得慌,要不是沒有辦法,他怎麽可能幫著想要謀害自己的人。再望向那張紙條,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越看越不爽,於是將它狠狠撕碎扔在了垃圾桶。可轉念一想,也許哪天情勢轉變就會供出林天成,那麽這張紙條便是證據,於是他又費力挪過身撿起了那些碎紙片。這時有腳步聲傳來,他趕緊將它們藏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遺漏了一張,等他找到機會來重新拚起這張紙條的時候才發現缺了一塊。後來行動方便找遍了病房都沒有找到,竟是何時到了她的手上?
許天明定定地望了麵前的人兒許久,最終直點著頭道:“蘇言,你和小時候真的是不能比了,那時的你隻會躲在蘇聆月的身後……。”
“行了!你有空回憶過去還是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什麽時候想通了決定坦白了,我就把那一片還給你。”
蘇言離去之前還是回身補充了一句話:“你勸你還是主動坦誠的好,別等警方查清楚了一切,那時候你就是被動的,你要是想多坐幾年牢的話就盡管不配合,你想想清楚吧。”
回到病房後,許天明確實好好權衡了一番,於是,當警方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他首先就說了四個字:“我要自首。”
盧警官沒想到他的態度竟是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當然也欣慰於此,不過對於他要自首的內容,他還是有些不確定,於是問道:“你想坦白什麽?”
“那根本就不是追債,他們是要殺我滅口。還有,”許天明頓了頓,豁出去一般地說:“張洪波的簽名是我代筆的,但——我是受人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