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在家裏擺那些詭異的玩意?”

“那花盆是不是你故意推下去的?”

“你為什麽會害怕小嬰兒,是不是覺得良心不安了?”

“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了?”

……

無數張嘴巴在眼前張合著,如張開血盆大口的巨蟒一般向她吐著鮮紅的信子,似乎下一瞬,她就會被卷入那暗無天日的蛇腹中去。

“啊,不要問了,不要再問了!”季吳氏猛地睜開眼睛,望著自己的處境,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被帶到警局之前昏迷了過去,剛才那些不過夢一場。

但是,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個身穿警服的人員,於是她明白,那個夢就要變成現實了。

小小的空間裏,季吳氏感到有些窒息,前方的兩雙眼睛就像鷹眸一樣犀利,她明白更有許多人通過監控掌握著這裏的一舉一動。這一天終究會來,她一直都知道。

“我說,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

說出來了就不用再受良心的折磨,再也不用經曆那些個擔驚受怕的夜晚,再不用害怕活潑可愛的小生命。這樣的日子她早已無法忍受,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而他那兒子,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誤入歧途執迷不悟,以前無力管束隻能任由他去,現在她不能再讓他繼續為非作歹下去。躲得了這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警官沒想到她會這麽主動,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準備開始記錄。奮筆疾書間,聽得她緩緩道來。

“那日,忠賢突然來找我……”

那是臨近四五點的黃昏,季吳氏正在家中打掃房間。門鈴被敲響,她放下拖把,開門一看竟是兒子過來了。

季忠賢是來送生活費的,他那母親沒有工作也就沒有經濟來源,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供養。再怎麽說都是自己的母親,他不可能眼睜睜看她餓死。

“省著點用,我走了。”

看到他轉身,季吳氏連忙拉住他的手,企盼到:“既然來了,陪我吃了晚飯再走吧。”

“沒時間。”

猜到了他會這樣回答,隻是仍舊希冀著而已。他們有多久沒在一個飯桌上吃過飯了,久得她都忘了那是何年何月,曾經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景象也像是幻覺一般。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心酸,免不住苦口婆心起來:“忠賢,你別再跟那群地痞小流氓混在一塊了,找點正經事做做不是很好嗎……”

“你囉不囉嗦,每次一來你就念叨這句話,你是不是要逼我再也不踏進這裏一步啊。”

“我是為你好啊……算了,你走吧。”他滿臉都是不耐煩的神色,季吳氏歎了口氣,放開他的手,她真的害怕再說下去他就再也不來了。眼見著太陽都快下山了,她便徑自走去陽台收衣服。

季忠賢本欲離去,回頭的時候看見自己的老母親佝僂著身子吃力地探出手去夠晾在外麵的衣服。他一時不忍,猶豫了片刻後終是走上了前去:“你讓開,我來吧。”

收起最後一件衣服的時候,向下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正歡樂地蹦跳過來。他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一直想要動手的小男孩。

那晚林總打電話委托他此事後,他就跟蹤過那個小男孩,隻是他被一個人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現如今遇上這樣絕佳的境況,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望了望陽台上擺著的盆栽,他突然就有了主意,這麽大個花盆砸在頭頂不死也得腦殘了吧,隻是不能留下證據啊。

“你在找什麽?”季吳氏看著他在屋裏著急尋找的樣子,忍不住問他,隨後就見他從櫃子裏翻出了一副塑膠手套,直往自己手上套去。“你要幹什麽啊?”

季忠賢懶得搭理她,很快又跑回陽台上,向下望了望情形,估摸著那小男孩大約兩分鍾後就會走到他的正下方。他的手按在花盆邊緣,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季吳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要把花盆推下去嗎?怎麽可以!她立即奔過去扯他的手臂,“你這是幹嘛?這花盆掉下去是會砸死人的。”

“我就是要砸人,你給我讓開。”

“忠賢,你瘋啦,你快放手!”

“我叫你讓開聽見沒有!”近了近了,隻需再幾秒他就必須鬆手,可是這老太婆什麽時候那麽大的力氣,竟是死命要把花盆從他手裏奪過去。

他一邊注意著下麵的形勢,一邊同他母親較著勁,他不敢太用力,萬一沒拿穩砸早了那不是白費力氣麽。終於,最後一個判斷落定,他突然鬆開手,身體也閃了開去。

而季吳氏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就這樣放手,她的身子尚處於前傾的姿勢,手掌隻抓住花盆的一點邊緣,拉扯的力道來不及收回,花盆失衡,從她手中滑落,帶一點拋物狀向地麵砸去。

畫麵就此定格。

幾乎同時,季忠賢就探頭望了下去,目光追隨上墜落的花盆,同時瞟向毫無所覺的小男孩。照這速度,鐵定落在他頭頂無疑,然而千鈞一刻之際,他看見了一個女人衝過去把他推開的一幕。他泄氣地捶了下牆,心中直罵著那個礙事的女人。

轉回頭,看見老母一臉驚嚇住的表情,他冷冷扔下一句話就走了。他說:“是你扔的啊,與我無關。”

季吳氏站在原地,心想還好那孩子被大人推開了,大人隻是摔倒應該沒什麽事。不一會卻聽見樓下傳來了慌亂的叫喊聲,後來才知道原來摔倒的是個孕婦。

“下麵的呼救聲越來越大,我依稀聽見流產什麽的,救護車來了,警車好像也來了。我害怕極了,等他們尋找到花盆掉落的地點也就是我家的時候,我想著不能把兒子供出來,所以將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我騙了大家,那根本就不是無意的。”

警官聽完她的敘述後問到:“為什麽你之前不說現在又決定坦白了呢?”

“每天晚上我都做噩夢,夢裏盡是還未發育完全的嬰兒,淌著血,發出淒厲恐怖的啼哭,我不敢睡覺,也不敢再靠近那些小生命,我覺得他們都在用怨恨的眼光看著我。況且,我不想再看著我兒子迷途深陷,他本是一個善良純潔的孩子,他還有救的,我不能讓他一錯再錯下去。其實我一直在等,等著你們來抓我,那麽我會坦承一切,以求心靈的寧靜,如果你們不來,那我隻能將這個真相帶入墳墓,畢竟我也不希望忠賢有牢獄之災。”

“那昨天那陣仗是怎麽回事?還有這個布娃娃。”旁邊的警官把那貼著符文的娃娃推到了她的跟前。

季吳氏看了一眼就垂下了頭去,她不敢看它,即使是個玩具她也感到害怕,若不是迫不得已,她決不會去買它回來。“對於那個流產的孩子,我一直覺得很愧疚,忠賢說得沒錯,那花盆是從我手中飛出去的,是我剝奪了他生的權利。我有偷偷請陰陽師算過,大師算出昨日就是那孩子還魂的日子,所以我就想幫他超渡,以求來世能平安降臨人間。”

“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剛才指證你兒子時所說的話嗎?”

“有。”季吳氏又陷入了回憶之中,很是糾結地說出了以下的話。

“當時忠賢進來的時候我正在聽收音機,就是那種老式的放入磁帶的,你們年輕人可能已經不懂了。忠賢嫌吵就去關了,可是他沒有發現,他按下的並不是停止鍵而是錄音鍵——當然那時我也沒注意到,我是後來事情平息後回到家中才發現收音機其實並沒有關掉,而磁帶已經卡在了最後,我一聽,整整後半卷清晰地記錄了我們當時的對話,或者說爭吵。”

“是嗎?”兩名警官均是喜出望外,正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話一點不假,“那卷磁帶現在在哪?”

“在我家中的櫃子裏,我可以拿給你們。”季吳氏很是心痛,她出賣的是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啊。“可是警官,我們忠賢會被判怎樣的刑罰呢?我已經坦白了一切,可不可以從輕發落?他是個好孩子,他還可以改過自新的。”

“這個很難說,你也應該知道,他的身上還背著一條故意殺人的嫌疑,我們警方正在調查,一經證實,即使未遂,他也逃不了被拘禁的命運,再加上你剛說的這個……”

眼見著對麵的老婦又要暈過去的樣子,另一名警官立刻補充到:“這主要得看他的態度,如果好的話,考慮到他有你這個老母親需要照顧,法院會輕判的。如果他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更是可以獲得減刑的機會。所以你最好去勸勸他別和警方作對,你不是說他本性純良麽,這樣的人應該是能聽得進勸告的吧。”

“好,我去跟他說,他會積極配合你們,一定會的。”

審訊到此結束,盧警官從監控畫麵裏看完了整個過程後,立刻將電話打給了唐逸,他應是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