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的屍體已被送去火化,M鎮工程的現場也已歸於闃靜。

劇本臨時修改,劇組撤了出去趕往下一個片場,他們將不在這個地點取景,隻留了道具組的幾個人清理殘局。

蘇言趕到出事的那棟樓時,隻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戴眼鏡的小夥子在打掃。他沒有發現蘇言的到來,自顧將那對罪魁禍首——蠟扡收了起來,嘴裏喃喃著:“奇怪,我明明記得不是放在這個位置的。”

“你說什麽?”

眼鏡小夥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望向門口,豁然道:“我認識你,姚晴姐出事那天你也來的。”那天那麽多人從他眼皮底下掠過,至於為什麽還會記得,大抵是因為她長得很好看吧。

“我是帝唐公司的,你剛才說什麽,能不能詳細點告訴我?”蘇言快步走到他跟前,姚晴的死她總覺得有些蹊蹺,所以想來這裏尋找些蛛絲馬跡。

“是這樣的,”眼鏡小夥一邊回憶一邊很認真地解釋:“這棟樓內的道具都是我負責的,而這對蠟扡拿出來後發現暫時用不到,我就想反正要用的就不收起來了,我清楚記得我是把它放在了樓梯角,就是那個最靠近底部的位置,按理說與姚晴姐墜落的位置完全不合。但它怎麽會跑那兒去呢,像是等著有人從到上麵摔下來一樣,哦!”他連忙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大,顯然覺得自己這脫口而出的想法有些駭人。

聽了他的話後,蘇言若有所思,尚存希望地問著:“你有沒有印象是誰動過了這對蠟扡?”

“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它被轉移了地方。”劇組的人進進出出,大概也不會有人留意到吧。

“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的同事們,興許他們會知道些什麽。”

“可以的。”眼鏡小夥立即答道,他很樂意幫她的忙。

蘇言給了他一個聯係方式,隨後又仔細看了看原本樓梯的位置,“那些木材呢,都處理到哪去了?”

“我知道,你跟我來。”

她被帶到最西麵的一個倉庫裏,那原來是他們的項目部,現在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推門進去,蘇言便看到了擺放在最外麵的那堆廢材。她蹲下身去將這些木料一塊塊檢查過去,起初是在第五塊的時候發現了異常,全部看遍後,她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

挑出其中的兩塊,蘇言帶著離開M鎮直接送往檢測中心。待報告出來的時候,她立刻去到公司找唐逸。

彼時唐逸正站在窗邊回想著去探監時張洪波所說的話。

——唐總,你要相信我,那份合約真不是我簽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我的印章一直都鎖在辦公室的抽屜裏,別人不可能拿到。

——哦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和客戶約了在酒店簽約,那天喝了挺多酒,簽完回公司的路上我接到個電話,一個很奇怪的電話。是個陌生人,說有什麽東西要給我,他知道我所在的位置,說自己就在我附近讓我去取,還說不過去的話肯定會後悔之類的。我就半信半疑讓助理停了車自己一個人下去,可走到他說的地方時壓根沒見著人影,再打回去時已經不通了。我想來想去就隻有那會可能出現問題,難不成是我助理?

外麵傳來敲門聲,唐逸應了一聲,看到進來的人時明顯愣了一下,“言言,怎麽是你?”

“怎麽了?”蘇言一邊關門一邊不解地反問:“你在等誰嗎?”

唐逸正要回答,辦公室的門再次被叩響,到嘴邊的話立即變成:“應該是他了。”

這次進來的正是張洪波的助理田維,他看了一眼蘇言,隨後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前,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出口的話語倒是波瀾不驚:“唐總,您找我?”

“你跟在張經理身邊有一年了吧,就工作方麵,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

田維沒想到首先被問到的會是這個,他略微思考了下,實話實說:“專業素養高,辦事效率快,責任心強,管理上也是好得沒話說。”

聽了他的回答後,唐逸很是滿意地點了下頭,“那你覺得他會去簽那樣一份合同嗎?”

“這……”田維頓感不妙,他突然有種落入陷阱的感覺,似乎有一張網正在向自己收攏過來,隻待將他一網成擒。“……應該不可能吧。”

“是啊,我也覺得不可能。假設這份合同真的是別人代簽又想方設法蓋到了他的印章,那麽這印章是什麽時候被蓋去的呢?”唐逸頓了頓看看對方的臉色,隨即接著道:“上午我去看他時問了他關於這事的幾個問題,他說印章雖然帶出去過好幾次,但不可能會出事,因為一直都帶在身邊的。可能他自己喝多了也不記得什麽細節,所以我才叫你過來,畢竟你一直跟在他身邊。你想想看,他在外麵簽約的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使得出現印章離開他身邊的情況?”

原來隻是這樣,田維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被懷疑了才會叫來問話的呢。他故作思考了一下,隨後堅定答道:“沒有,張經理做事向來很細心,不會允許自己出什麽紕漏的。”那天要不是客戶灌了他那麽些酒,他大概也不會把那麽重要的東西留在車上。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他足夠信任自己。

“你再仔細想想,真的沒有發生過什麽可疑的事嗎?”

聽聞,他便又故作思索了一番,最後仍是搖著頭答:“沒有。”

“哦。”唐逸顯得有些失望,要演戲,那麽大家就一起演吧,“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田維前腳剛走,唐逸後腳就撥出了秘書的內線,待電話接通後,他很嚴肅地吩咐到:“鄭穎,你找人幫我留意田維的動向,有什麽發現立刻告訴我。”

“田維有問題嗎?”看他忙完了,蘇言才上前問他。

“那個筆跡我不知道是誰的,但印章估計是他搞的鬼。”唐逸解釋給她聽,隨後看了看她進門後就放在茶幾上的兩塊木板問:“你呢,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麽?”

蘇言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很是認真地說:“逸,樓梯斷裂一事可能不僅僅是豆腐渣工程這麽簡單,我後來又去了趟現場,發現這批木材其實有兩種規格,我拿去檢測過了,你看,”她探身將麵前的木板分別拿在兩隻手中,“這個是先前就檢測出不合格的,如果都以這種木材來鋪的話,單人行走不出三個月就會斷裂……而這一種正好在合格邊緣,如果都以這種來鋪的話,多人踩踏五年以內是不會出現問題的。這兩種表麵看上去無論色澤還是材質幾乎沒什麽兩樣,所以大家並沒有發現,以為隻用了第一種。其實不然,而且你知道這兩種規格在這個樓梯上所用的比例嗎?”

唐逸搖了搖頭,隻聽她繼續說到,“我統計過了,是一比二十。劇組的人說姚晴是從最上麵那塊平台上摔下來的,那裏的幾塊一定就是那個一了。還有,道具組的一個小夥說那對蠟扡被人挪過了位置,才會對準了摔落的平台。所以我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案。”

謀殺?聽到這個詞時唐逸眯起了雙眼,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複雜,但這事的出發點本身卻並不高明,似乎又破綻百出,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突然想起父親唐繼堯把帝唐交給他時所說的話,當時他說:兒子,你要記得,在生意場上混,你能相信的隻有你自己。

唐逸靠進沙發裏,索性閉上了眼睛。他在想,究竟是張洪波在說謊還是田維在說謊?又或者,兩人的話皆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