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慢慢地一步步疏離,直至分開。這是蘇言在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隻是,她該如何去做。

“在想什麽呢?叫你都沒聽見。”

聲音到了跟前,蘇言立刻抬起低垂的頭顱,對著來者淡淡一笑,隨後撿起地上的一片葉子,若有所思:“我在想,這些隨風飄零的落葉,心裏是不是充滿了不舍,是不是好想回到樹枝的懷抱?”

“不會。”

“這麽肯定?”

“當然,若是不舍,它們怎會離去,因為彼此牽扯的力量不夠堅定,所以風一吹就跑了。你看,樹上還是有很多葉子,為什麽它們不墜落呢?”

“嗯……或許吧。”可是你就沒有想過,也許是因為風太霸道了,葉子毫無抵抗之力呢?

“蘇言,”陸遙沒有發現她的惆悵,他隻是倚著樹幹,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花壇邊的她,迎著陽光,掀動唇角:“劉青說要請你吃飯。”

“請我?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的人啊。”那麽的理所當然,那麽的神采飛揚。

蘇言拂開又一片掉落在她肩膀上的落葉,站起身來問道:“什麽時候?”

“今晚。”

“什麽?!”這也太巧了吧,平時都有空,就今天不行,“晚上我要和嚴麗去打羽毛球。”嚴麗是她的同桌。

“你這事又不急,改天再去吧。”

的確,很簡單的改期就行,但蘇言不想就此罷休,既然要疏離,那麽就從這一步開始好了。把心一橫,麵色略顯誇張卻異常堅定,“不行,我都推了她好幾回了,這次再爽約的話她會炸毛的。你知道嚴麗學跆拳道的,萬一她發起威來,我絕不是她的對手啊。”

“我去跟她講。”

“不要,我不改期,你讓你那同學改期。”

“他位子都已經訂好了。”

“你之前又沒跟我商量,我說了我今晚會有空的嗎?”

“我上星期問過你,你說這星期都沒有活動的啊。”

蘇言覺得陸遙已經開始沉不住氣了,她必須再接再厲:“是啊,就是因為沒有安排活動所以才約著去打羽毛球啊,她兩天前就跟我約好了。”

“到底去不去?”

“不、去!”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彼此沉默了大概十秒鍾,陸遙終是甩了甩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算了,拿你沒辦法,我讓劉青另約時間吧。”

呃,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太溫柔了一點?蘇言心想著,原以為可以趁此鬧上一回的,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妥協了,心底沒來由地抽痛了一下。傍晚如約到達體育館,打球時卻沒有了熱情,正常水平下能打好幾分鍾不掉,如今四五個回合就接不住了。

“唉,不玩了,你都沒在狀態。”嚴麗一邊說一邊收起羽毛球拍,“走,吃飯去。”

一番運動過後,本就空著的肚子更是饑腸轆轆了。兩人就最近的館子鑽了進去,沒成想遇上了班裏的幾個男生。

“蘇言、嚴麗,來來來,坐一起吧,我們才剛開始吃呢。”男生甲熱情地朝她們招手,隨後對著服務台那邊喊:“服務員,再加兩個菜!”

“嗨,楊晨。”蘇言落座,對著旁邊的男子微微一笑。

看見她,楊晨的心情一下變得很好,不過這個時候能單獨見到她還真挺難得的,“怎麽,陸遙沒和你在一起啊?”

“我故意不讓他跟著的,我得有自己的時間啊,除了愛人,我還有朋友呢。”邊說邊夾了塊醬鴨肉往嘴裏塞,真的是餓壞了。忽見一隻手拿著啤酒瓶往她空著的酒杯而來,蘇言立刻出手擋在杯口,“哎呀,別給我倒酒,我不喝。”她答應過陸遙晚上盡量不喝酒的。

楊晨接過那男生手裏的啤酒瓶,不由分說地奪過蘇言的酒杯,倒滿,“就放鬆一次吧,難得遇見,可別掃了大家的興。”

“那我醉了你得負責把我送回去。”

“這是我的榮幸。”

蘇言是說笑的,因為她信得過自己的酒量,而楊晨是認真的,她知道,所以更不會讓自己醉倒。直到飯桌散場,她也隻灌下了兩瓶啤酒。

“需要我送你嗎?”出了飯館,楊晨走在她旁邊,落在眾人後頭,看著他們一個個散去。

“不用,”蘇言抬頭望天,禁不住感慨出聲:“今晚的月色好美,陪我散散步吧。”

“好。”

街心公園裏幾乎都是一對對的情侶,年少的,年老的。少的依偎在一起你儂我儂,他們是甜蜜幸福的;老的攙扶著彼此的胳膊踽踽同行,他們是令人歆羨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境界太美太美。

“蘇言,你有心事?”楊晨試探著問到,隻見那女孩從憂鬱中驚詫地轉過了頭來,她的表情證實了他的猜想,於是他接著問:“與陸遙有關?”

“有那麽明顯嗎?”

楊晨聳了聳肩,“可能是我比較敏感吧。”總是那麽在意她的一舉一動,總是習慣分析她的內心想法。一整個晚上,她時不時的發呆惆悵,尤其是看到牽著手走在一起的男女時,這樣異常的她,他怎麽可能會發現不了。“可以跟我說說嘛?”

他的話語柔柔軟軟,直接撞在蘇言的心上,也許是酒精作用讓她很想一吐為快,又或許是事情憋在心裏很想對人傾訴。所以,當楊晨拉著她在一旁的園椅上坐下,當他滿目期待地等著她開口時,蘇言垂下了頭,異常平靜地說到:“我和陸遙,我們好像不能在一起。”

“什麽意思?”

“我媽媽不讚成我們在一起,說會影響爸爸的仕途。”

“所以……你想要退縮了?你應該不是一個輕易被困難打倒的人啊。”

當然不是,可有些話她不能說,她隻能緊咬著這一點:“你不明白,爸爸他救過我的命,我不能讓他的仕途染上任何汙點。在當官者的眼裏,我和陸遙的愛情就是一個笑話。”

沒那麽簡單,楊晨皺眉。他明白,她不可能僅僅因為這個就愁眉不展甚至絕望,是的,他看出了她的絕望,她不說,他便不問,而不管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會支持到底。

“你知道嗎?這份感情一開始的時候我有猶豫過,我比他大,是他的姐姐,會不會不合倫理,我甚至都不敢告訴爸媽。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接受陸遙的愛,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是那麽的慶幸我愛他而他也愛著我。可是我卻必須離開他,必須讓他死心。”

“這是你的決定?”

“是的。”趁著還沒完全淪陷,快刀斬斷這尚未糾纏到難分的情絲。

聽了她的話,楊晨將目光投放到遠處,聲音淡淡的,卻透出無比的認真:“那麽蘇言……做我女朋友吧。”

“你開什麽玩笑?!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嘛。”

“為了陸遙……假裝答應我一回。”

“你是說……”蘇言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甚讚同地皺眉:“那樣對你不是很不公平。”

“我樂意啊。”

“真的,你該試著去喜歡別人。”

“可以,等我確定徹底沒希望的時候……所以,你是同意我的建議了?”

蘇言剛想回答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入口處的一抹身形,那是——陸遙!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的,又聽到了多少?不,那麽遠,他定是什麽都聽不到的。這麽一想,她提起的心就放了下去。

看來老天都在促成他們的分離,她和楊晨偏偏坐在公園門口過路人的視野之內,其實隻要再往後挪一個椅子,陸遙根本就不會看見他們了。這麽好的誤會機會,還真是讓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換上淡定的神情,蘇言起身往門口走去,“陸遙,你怎麽在這?”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麽在這?羽毛球打到這來啦?哦,連對象都換了呢。”

他的話語裏充滿了譏諷,臉色很臭,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蘇言撇撇嘴,討好地挽上他的胳膊解釋:“我和嚴麗打完球去吃飯,然後遇到一群同學,碰巧楊晨也在那裏麵,吃完後就和他在這聊聊天啊。”

陸遙湊近她,擰緊的眉頭徹底變成了‘川’字,“你喝酒了?”

“嗯。”

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楊晨突然從背後出聲,“蘇言,你們慢聊,我先回去了。”

蘇言點頭,微笑著朝他揮手,接著把視線重新放在陸遙身上,聽著他繼續不爽的說教,“女孩子少喝點酒,尤其大晚上的。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讓我來接你,還是打算讓那小子送你回去?”

“我又沒醉,不需要你們任何人。還有,你能不能不要一見我和楊晨在一起就擺副臭臉給我看啊,我有正常的交友權利,說實話,我討厭別人的幹涉,你也不例外。”

“你這是什麽態度?”

“對不起,”蘇言知道她的話有些重了,她煩躁地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重重地歎了口氣:“我隻是受不了每次和楊晨獨處完都要像接受審訊一樣,我又沒做錯什麽,你讓我覺得很累你知道嗎?”

“和他在一起就很輕鬆是不是?”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為什麽總要說這些無謂的話語來諷刺我呢,你明明就知道不是這樣子的。”

“我不知道!”受不了她的這種冷傲姿態,陸遙幾近歇斯底裏地吼:“我隻知道你答應過我會和他保持距離,轉眼就在這跟他私會了。”

“陸遙,注意你的措辭!”蘇言猛地抬高了音調,雙目瞪圓怒視著他,她是真的很氣憤,“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回去了。”

“蘇言……你給我站住!”陸遙立刻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擁進懷裏,語氣也明顯軟了下來:“對不起,是我太緊張你了,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又一次的妥協,將蘇言築起的心牆輕易推倒。就讓她再貪戀一些他胸前的溫暖吧,就讓這份和諧再維持得久一點吧。

蘇言閉上眼,認真考慮起楊晨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