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蘇言七歲,她跟著媽媽蘇聆月離開了許天明——那個爛賭成性、贏了喝酒撒瘋輸了打罵老婆孩子的男人——她的父親。也是從那時候起,她跟了母姓,改姓蘇。

那一天,天空碧藍得仿佛剛洗過一樣,白雲就像棉絮般鬆鬆軟軟。站在陌生的客廳裏,看著那陌生男孩敵視的眼神,蘇言覺得,這個所謂的今後的家,同樣是不會溫暖的。

“我媽媽已經死了,她才不是我媽!”

小男孩淩厲的話語響徹在耳際,蘇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媽媽是她一個人的,她才不要他來和她搶呢。而那個正蹲下與她平視的男人——這個屋子的主人——她也不會喊‘爸爸’,即使媽媽已經改嫁於他,即使他那樣慈愛地對著她微笑。

媽媽告訴過她,那個男人叫陸清遠,是本市的副市長。他的獨子,那個充滿敵意的男孩,叫做陸遙,比她小一歲。

當晚的餐桌上,蘇言並沒有看見陸遙,桀驁如他,定是不屑與她們母女同桌吧。整桌的菜色,幾乎都是她和媽媽喜歡吃的呢。

蘇聆月看著對麵空缺的席位,輕淡地說到:“以後還是你和陸遙先吃吧,別委屈了他。”

“沒事,一會讓張媽送些飯菜上去,小孩子總是會鬧些情緒的,過些時候就好了,我就怕委屈了你……不用管他,我們吃吧……來,言言,你最愛吃的鴨腿……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女兒,我最寶貝的女兒。”

蘇言承認,當她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她的心被觸動了。她的親生父親都沒把她當成寶呢,這個對她來說可謂陌生的男人真的會疼她愛她嗎?

而後來的日子裏,陸清遠對她的關心絕對是無微不至,對她的寵溺絕對是無所不及。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抱她,然後問她有沒有想他,盡管通常得不到回答;每個周末都會帶她出去玩,陪她坐過山車,陪她吃她喜歡的甜品,為她買漂亮的公主裙。

“你得意了吧。”走廊上,陸遙擋在蘇言的身前,冷凝著臉斜視她。

對於他的攔堵,蘇言有些詫異,因為有她在的場所,他從來都是避之不及的,沒想到這會兒竟主動出現了。

這些天來的相處,蘇言知道媽媽是很愛這個家的,或者說很愛這個家的男主人,而她已經很久都沒見媽媽笑得那麽燦爛那麽幸福了。對陸清遠的態度,她也從一開始的冷然不語變成了如今的微笑相待,她會叫他叔叔,會接受他對自己的好。

而陸遙,她想她能理解他的感受,所以此刻,她是有些心虛的,但心虛不代表她會示弱,“我比你大,你該叫我一聲姐姐。”

聽聞,陸遙直接冷哼了一記,“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母女倆趕出去的。”

“你連和我們一起吃飯都不敢,又憑什麽說這樣的話?”

“誰說我不敢,我根本是不屑。”

“依我看就是變相投降,有本事你就不要避開我們,要戰鬥,總不能一直縮著吧。”

“走著瞧!”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後,陸遙氣昂昂地走開了。

到了晚餐的時候,樓上傳來一聲劇烈的關門聲,接著踢踢踏踏的步子由遠及近而來。

“陸遙。”蘇聆月驚喜地叫出聲來。

他果然出現了,蘇言在心底笑著。她知道,媽媽最希望的就是陸遙能和他們一起,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玩耍。這幾日媽媽一直為了這些事憂心忡忡的,她看著心疼。

張媽立刻激動地為他拉開椅子盛好飯,“少爺,快坐。”

席間,蘇聆月殷勤地去為陸遙夾菜,陸遙立刻用手擋在了碗口上,“我自己有手。”

“怎麽這麽沒禮貌呢,我平時都是怎麽教你的?”陸清遠放下筷子,麵色不悅地瞪著陸遙,而後者隻當沒聽見,自顧嚼著嘴裏的飯菜。

這一頓飯,雖然吃得一點都不融洽,但蘇聆月還是比較欣慰的,至少,陸遙已經願意和她們同桌吃飯了。她不求他能一下子接受自己,隻求他終是能夠接受,不管過程有多漫長多艱辛。

之後幾天,陸遙想通了,他確實不能一味地和自己慪氣,這不但改變不了什麽,還便宜了那對母女。這階段,她們天天和爸爸膩在一起,再這樣下去,爸爸都要忘了誰才是他親生的了。不行,他必須主動出擊,這個家是他和爸爸的,她們根本就是惡意侵略的陌生人,他不能讓她們得逞,他必須給她們點顏色瞧瞧。

“張媽,你手上端的是什麽?”

“少爺,夫人有些受涼,老爺吩咐過煮些薑湯,我正要送過去呢。”

“給我吧。”

“少爺,這……”張媽猶豫著,少爺近日來一直趁老爺和小姐不在的時候欺負夫人,夫人會受涼也是少爺惹的禍,這會兒肯定也安著什麽壞心思呢。

陸遙不理會她的支吾,踮起腳徑自從她手中奪過托盤,由於力氣有些大,幾滴水濺了出來。他掃了一眼水漬,仰起臉問到:“她在哪?”

“……客廳。”

“知道了,你下去吧。”待她走開後,陸遙試了試杯體的溫度,很燙,看來是剛煮開還沒來得及冷卻的。眼珠子轉了轉,正合他意。

遠遠的,就看見那女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背影好像媽媽,媽媽生前也喜歡抱著他坐在那沙發上看電視呢。猛地甩頭,他都在想些什麽,她怎麽可能像媽媽,她是來搶走原本屬於媽媽的東西的女人,她是壞人,還有她那個女兒!想到這兒,他沒好氣地叫嚷出聲:“喂,你的薑湯。”

蘇聆月立刻轉頭,“陸遙……”

對著她帶笑的麵龐,陸遙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隨後走到她的跟前,放下托盤,拿起杯子。然後,銳眼微眯,非常‘不小心’地錯過她伸過來的手將整杯滾燙的湯潑向她。不偏不倚的,湯水全部灑在她**在外的胳膊上,那裏立刻緋紅一片,伴隨著一聲尖厲短促的‘啊’。

陸遙挑高眉梢看著她忍痛的樣子,心裏無比過癮,嘴上還不饒人:“哎呀,你可真夠笨的,昨日幫我撿個球掉到了泳池裏去,這會兒連杯子都接不住……”

“住嘴!”陸清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怒氣。原本跟在他身後的蘇言立刻衝到了蘇聆月身邊,心疼地抬起她的手臂,“媽媽,痛不痛?言言給你吹吹。”

陸清遠疾步走到陸遙跟前,厲聲說到:“給我道歉。”

“我才不要。”一跺腳,一扭頭,準備撤走,卻被陸清遠拽住,“聆月是你媽媽,言言是你姐姐,我們是一家人,這一點你必須明白。自己做錯了事還敢這樣理直氣壯,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認錯就別想吃飯!”

話語淩厲,音量震耳,氣氛有一時間的凝滯,蘇聆月連忙上前緩和:“清遠,你好好說話,別嚇著孩子,陸遙還小不懂事……”

“你才不懂事呢!”她的話語立刻被陸遙打斷。

“你鬧夠了沒有,要不是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我還真以為聆月受涼以及膝蓋上的淤青都是因為她自己不小心,這麽看來,都是你害的是不是?”

“對啊,就是我幹的,怎麽樣,還不止這些呢……”

啪——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陸遙的臉上,陸遙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昔日裏疼愛他的他的父親,帶著哭腔控訴到:“你打我,你竟然為了這兩個不相幹的人打我……”

陸清遠顯然也有些怔忡,這一巴掌下去,自己都感到愕然。看著陸遙用小手擋住的被他打過的臉,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眉頭揪緊,氣勢明顯弱了下來。

“媽媽不在了,你聯合她們來欺負我!你們都是壞人,我討厭你們!”說完,陸遙哭著跑上了樓去。

爸爸變了,那個人再也不是以前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