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給杭阿婆拍了片,隻是軟組織挫傷,本來沒什麽大問題,擦點藥膏就好。但老人的骨頭總是沒有年輕人那麽結實,醫生建議多休養少走動。所幸阿婆平時注意鍛煉身體,要不然這一扭的後果可就難料了。

出了醫院,唐逸和蘇言把她送回了家裏。

那是一個有著三麵圍牆的院落,二層樓,坐落於這座城市的最西麵,算是古城區。那一片的房子都是獨門獨戶的,牆麵有些斑駁,從外表看上去很有曆史感,搭配著一條貫穿南北的河流,充滿著韻味。

住在這裏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他們的生活節奏緩慢,四鄰之間走動頻繁相當友好。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麵,會油然而生出一種親切感,並且隨處可見一張張慈愛的布滿皺紋的麵龐,尤其是夏天,總能看見坐在自家門前搖著蒲扇衝你打招呼的笑臉,可愛極了。

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的時候,蘇言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杭阿婆的房子很大,卻是一個人獨住,顯得很是冷清。縱然如此,她的房子也並不租出去,當時租給蘇言純屬偶然。

因為紀嵐認識阿婆,那會她和蘇言正好有事路過這裏看到了阿婆,阿婆熱情地留她們吃飯。席間,蘇言與阿婆聊得很是投緣,阿婆當時甚至還說她要是有這麽一個乖巧的孫女就好了。紀嵐聽後就順嘴說到:“那就讓她留下來陪您吧,正好她在找房子呢,以後您就不會寂寞啦。”她隻是隨口這麽一提,沒想到兩個當事人都欣然答應了。

兩人住在一起後相處得非常融洽,真的就像祖孫兩一樣有愛,這麽些日子隻為了一件事情爭吵過,那就是房租問題,一個堅持不收,另一個則非要給。

車子在一個緊閉著的庭院前停下,蘇言從後備箱拿出剛買的拐杖,然後打開車門把阿婆扶下車,一邊挽著她的胳膊往大門走一邊說:“一會我回去把東西都拿過來,以後我就呆在家裏專心照顧你,直到你的腿痊愈為止。”每次看到阿婆一個人,她都覺得這個老人其實挺可憐的,雖然吃穿不愁,但沒有親人在身邊,擁有不到最溫暖的親情。她有一個兒子,但不怎麽過來,印象裏隻見過那個男子一麵,穿得西裝筆挺,開著名車而來。阿婆從不會提到她這個兒子,所以她知道的並不清楚。

阿婆從懷裏掏出鑰匙,身子站得直直的,鏗鏘有力地說:“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又沒殘,自己能行的。再說,你不是給我買了拐杖了嘛,有它陪著就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杭阿婆說著揮開她的手自己拿過拐杖走了起來,“你看,這不穩穩的嘛。你知道我最怕麻煩人了,那樣我會不自在,跟著心情就會不好,心情一不好腿腳怎麽能好呢?”

看著她那麽倔強的樣子,蘇言終是妥協:“好吧,那你自己當心點。”其實,她本來還想借此機會不去上班了呢,窩在家睡睡懶覺,帶著阿婆去公園散散步,和鄰居們嘮嘮家常,多舒坦呀。

公司裏還有事情,唐逸把人送到後就先走了。

蘇言今天不打算過去了,把阿婆安頓好,然後跑去收拾她以前住的那個屋子。一推開門她就驚了一下,她以為長期沒人住,這屋子肯定積了灰,沒想到這裏的擺設還保持著自己離開時的樣子,卻是纖塵不染。阿婆此前並不知道自己要搬回來住,所以必是她有定期打掃了。

那麽下一步,就該回陸遙那裏收拾東西了。想到這個,她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時間還早,蘇言打車到了金源街,等她收拾完一切的時候陸遙還沒有回來,她便坐在沙發裏等他。

很久很久,等得都快睡著的時候,終於聽到門把扭動的聲音,她一下坐直了身體,抬起眼,撞進那雙沒什麽神采的眼眸裏。那個男子關上門走了過來,他的精神似乎很不好,走路都怏怏的。而在看到自己準備在一旁的行李箱時,他整個人就像被雷擊一樣愣在了當場,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裏,連起初的不愉快都沒有了,隻剩下木訥。

見此,蘇言的心生生痛了一下,她從沙發上站起,故作鎮定地說著:“我們的約定到期了,我該走了。”他應是猜到了吧,因為他的反應不是出乎意料,倒像是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隻是難以接受。

他轉過頭來卻不說話,蘇言深吸口氣,將醞釀了許久的話語說出:“其實,我跟唐逸和好了。”

“果然是這樣。”陸遙冷哼一聲,他果然不該回來的對麽,是不是隻要他不回來她就不會走?不,她還是會走的,她會留一張紙條或者一則簡訊或者一通電話,他阻止不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沉沉地閉上眼,出口是淡淡的話語:“我昨天看到你們了。”

“什麽時候?”

“在姚記。”

姚記……蘇言嘀咕著,這名字聽著挺耳熟的,哦對了,是她和唐逸進去吃飯的那家飯館。原來他已經看見了,難怪會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真想衝過去把你從他身邊拉開,我討厭極了那樣的畫麵。”說著這話時,陸遙的情緒還是憤憤的。當時,他是真的差一點就衝出去了,可是他有什麽立場這麽做。看著她在那個男人麵前巧笑倩兮,那笑容不見得有多麽明媚,卻是發自心底的,他從沒見她笑得如此滿足過,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幸福感。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永遠失去了。

“陸遙,”蘇言輕聲喚著他的名字,經曆了那麽多,他所做的她都記在心裏。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嘴唇蠕動著幾欲開口,到最後隻是淺淺一笑,一言以蔽之:“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他們的糾葛,該到此結束了。

蘇言拎起行李箱,開門欲走的身形被他叫住,不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執著而堅定。他說:“任何時候,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