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嚴沫還是選擇推開了李昊。但這一次,她的答案是考慮一下。

顧天海帶著嚴沫一起回家的時候,兩人都保持著沉默,似乎誰也不想提及長椅上那件事情。

嚴沫望著窗外燈紅酒綠的世界,車內播放著王心淩那首《還是好朋友》。顧天海也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而當他不經意瞥向嚴沫的方向,正好轉過頭的嚴沫與他的目光對上時,兩人隨即又急忙移開眼,繼續眺望窗外。

嚴沫微微垂下眼簾,不知道該和顧天海說些什麽。她閉起眼,用靠著窗邊的手撐起側額,伴著音樂小憩一會兒。

在那段並不長的路程裏,她做了個很短的夢。

夢裏,李昊沒有出國,他們如約踏入了婚禮的教堂。捧著《聖經》的牧師宣讀著結婚誓詞,問他們是否願意與彼此成為夫妻。就在她準備回答的時候,一雙手將她拽離。她望著那個模糊的背影,聽著那人喊著她的名字……

“嚴沫,到了,下車吧。”顧天海輕輕地晃醒在車內睡著的嚴沫。

嚴沫緩緩地睜開眼,望著窗外熟悉的環境。她隨著顧天海從車內走出來,回了家。但依舊沉默的他們在梳洗之後就各自回了房間。

這一晚的氣氛變得莫名奇怪。而這樣的奇怪會不會隨著她和李昊和好一直持續?嚴沫想不到答案,最後倒在**睡著了。

次日,嚴沫醒過來的時候顧天海已經去上班了。做好的早餐擺放在餐桌上,她吃完早餐之後回了房間繼續構思下一本漫畫。

自從顧天海來了之後,她的漫畫似乎真的起死回生了,一直對她愛理不理的責任編輯也頻繁找她。顧天海就像是她生命中的轉機,讓她的一切都變得好了起來。

“我又在想什麽?”嚴沫撓了撓頭發,清空大腦內所有雜亂的思緒繼續創作。

她的下一本漫畫也是以現實生活為主題,所以繪畫起來得心應手。而認真起來就會廢寢忘食的嚴沫,將這樣的狀態持續到了下午。

長時間的工作讓她有些視覺疲勞,睜不開的雙眼在幾經掙紮之後緩緩閉上。她就這樣趴在自己的寫字台上睡著了,直到鑰匙開門的聲音和女人說話的聲音一起響起。

“天海,除了我之外還有女生來過你家嗎?”

跟在顧天海身後的葉紫欣提著公文包,走在前麵的顧天海手裏也拿著文件夾。因為工作的緣故,他們需要在明早之前核對完所有的圖紙和數據。

“這也不是我家,我隻是這裏的租客。”

顧天海訥訥地笑了笑,並在葉紫欣走進來之後關上門。

被說話聲驚醒的嚴沫打了個激靈,她急忙穿好毛絨拖鞋,準備從房間內走出去看看。

她打開房門的時候顧天海正準備擰開自己房間的門,轉過身的葉紫欣和嚴沫麵麵相覷,三個人的動作都停頓了幾秒。

“你們這是?”

許久,嚴沫才開口問道。而她內心更想知道的事情是,葉紫欣是以什麽身份來到這裏的。

“我們要核對一些文件,公司已經下班關門了,所以隻能來家裏。”

顧天海解釋清楚後擰開門把手,葉紫欣看了嚴沫一眼,隨即進去顧天海的房間,並將門反鎖。

“居然敢反鎖!”

嚴沫看著葉紫欣那副嘚瑟的模樣就火大,雖然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但嚴沫對著門揮動拳腳的動作足以證明了她的不滿。

房間內傳出打開文件夾的聲音,顧天海和葉紫欣正討論著工作上的事情。關於不同項目的圖紙和核查表被展開,他們一邊審核一邊用手機拍攝下來。

拍照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好奇心滿滿的嚴沫將耳朵貼在門上,想知道裏麵的對話。

“這張是西區A公司的設計圖紙,好像沒什麽問題,放在那個文件夾裏吧。”

“據說這次公司對西區那邊的客戶比較在意,這些文件需要妥善保管。”

“天海,這個也拍一下吧,好像是新接的工程項目。”

“嗯,好。”

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和手機拍攝的聲音異常的清晰。門外的嚴沫為了聽清他們的對話,使盡全力將自己貼在了門上。

“你口渴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顧天海突然想起待客禮儀,連忙起身想要出去大廳倒一杯熱水給葉紫欣。

房間的門剛打開一條縫隙,像八爪魚一樣貼在門外的嚴沫便頓時失去支撐,直直撲進顧天海的懷裏。而葉紫欣回過頭時,嚴沫已經壓著顧天海一起倒在門口的地板上。

被驚擾到的葉紫欣愕然片刻,皺著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嚴沫則尷尬地看著被自己撲倒的顧天海。

“你打算什麽時候從我身上站起來?”

顧天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躺倒在自己房間門口的地板上。他看著訥訥笑著的嚴沫,深感頭疼。

“嚴沫,不知道你家的衛生間在哪裏?我突然想去方便。”

葉紫欣保持著淑女的笑容,起身走到嚴沫麵前,友好地伸手將她扶起來。

“我帶你去吧!”

嚴沫天真地以為葉紫欣是在幫她解除尷尬,連忙走在前麵帶路。葉紫欣微笑著,隨著嚴沫走出了顧天海的房間。

走到廁所的時候,嚴沫鬆了一口氣。她微微抬頭,準備跟葉紫欣道謝。

“啪——”巴掌聲讓嚴沫猛然清醒,她愕然回過臉,看著葉紫欣:“你幹什麽?”

葉紫欣臉上的神情是不屑和輕蔑的,似乎那一巴掌是理所當然的。

“嚴沫,你要是識相的話,最好離我的顧天海遠一點。隻有我這樣優秀的女生才配得上他,你不過是他叛逆期遇上的大姐姐。我看你賴著他不放,也是看上他家的財產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臉上一片炙熱,這樣的炙熱化成一團火,在嚴沫的心裏燃燒。

她並不知道葉紫欣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叛逆期,什麽財產。在她心裏顧天海不過是他的小師弟,她的租客。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對他有任何歪念頭。為什麽葉紫欣要說這樣的話?

“你以為你裝傻就是天真可愛嗎?嗬,也對,自己男朋友跟別人跑了,所以才纏著別人的男朋友不放,還真是賤人賤相。”葉紫欣斂著手,不屑地哼笑,嘲諷嚴沫的傷心事。

“你說夠了沒有?”

“怎麽?說兩句就生氣?玩得起就得輸得起,像你這種玩不起又輸不起的人,還是不要出來嚇人比較好吧?”葉紫欣將臉湊到嚴沫耳邊,說著既無情又難聽的話。

嚴沫攥緊拳頭,努力壓抑著在眼中打轉的淚水。嚴沫抬起手,卻沒有打在葉紫欣的臉上,她不能讓自己變成和葉紫欣一樣的人。

“啊!”葉紫欣突然快速地甩了自己一巴掌,並順勢崴了一下摔倒在嚴沫麵前。

嚴沫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看到她抬起手準備揮巴掌的顧天海急忙跑上前。

“葉紫欣,你怎麽了?”

顧天海急忙扶起摔在地上的葉紫欣,葉紫欣像最佳女演員般在顧天海麵前聲淚俱下。她指著麵無表情的嚴沫抽噎不止。

“天海,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嚴沫又打我又推我……”葉紫欣借機撲進顧天海的懷裏嚶嚶哭著,順帶給嚴沫一個詭異又得意的笑容。

“嚴沫,你是不是覺得你失戀了全世界就要跟著你哭?”

顧天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嚴沫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而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傷害了嚴沫的時,嚴沫已經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嚴沫,我不是故意……”

顧天海想追上去道歉,而葉紫欣急忙抓住顧天海的手。

“天海,我腳好疼,走不了路了,你送我回家好嗎?”

就這樣一折騰,當他再回過神時,嚴沫已經將房門關上了。

無奈,顧天海隻好說:“我送你回去吧。”隨即帶上鑰匙,扶著葉紫欣離開別墅,送她回家。

顧天海獨自坐地鐵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將城市籠罩。郊外的路燈多數已經被燒壞,所以在抬頭的時候,能透過黑暗地方看清點點星辰。

顧天海抬起頭,遙望那棟外牆古老的別墅,大廳的燈依舊亮著,他忍不住想,不知道嚴沫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還在生氣。

為了負荊請罪,顧天海走進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大袋零食。而當他打開別墅大門的時候,嚴沫的畫風和他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坐在沙發上的嚴沫正抱著腰枕看周星馳的喜劇,笑得眼角泛淚。一點也不像那個轉身就回房間的悲情女子。這樣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顧天海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回來啦?”

“你吃薯片嗎?我買了很……”顧天海的話還沒有說完,提在手上的購物袋就已經被嚴沫奪了過去。

重新癱在沙發上的嚴沫一邊撕包裝一邊目不轉睛地看喜劇,這樣反常的行為倒是讓顧天海有些難以理解。

因為受刺激過大,所以選擇性逃避?

以顧天海對嚴沫的了解,她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顧天海若無其事地坐在嚴沫身旁陪她一起看喜劇。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嚴沫被電視裏詼諧的人物逗笑,她吃著薯片看著電視,捧腹大笑,而顧天海尷尬地坐在原位,不時偷偷用餘光瞥瞥她,留意她的情緒變化。

在喜劇的片尾曲結束的時候,嚴沫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一臉正經的模樣。

嚴沫關閉電視,打開了放在茶幾上的手提電腦。手提電腦上是監控畫麵,監控的地點是嚴沫家的各個角落。顧天海有些好奇地湊了過去,看著嚴沫動作嫻熟地切換視頻的畫麵和時間進度。

“我讀高中的時候是住宿舍,我爸媽不經常在家,家裏總是沒人。所以他們在家裏安裝了監控,防止家裏進賊。”

嚴沫將她和葉紫欣在廁所門外的監控視頻調出來,播放給顧天海看。

顧天海看著視頻裏的葉紫欣,瞠目結舌。他從沒想過看著氣質不凡的葉紫欣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追根究底,這件事情也是因他而起的。他明明了解嚴沫不會打葉紫欣,卻還是說了過分的話。在看完監控視頻的那一刻,顧天海心裏充滿了內疚和自責。

“嚴沫,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說那樣的話。”

“你在懇求我原諒你嗎?”

嚴沫將筆記本電腦合上,風輕雲淡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在生氣,反而像有什麽陰謀。

“你可以這樣理解。”

顧天海看著嚴沫微微湊近的臉,有些不知所措,隻好慌張轉移視線。

得到滿意回複的嚴沫露出讓人不解的笑容,她重新坐回沙發上,靠著椅背,緩緩地說出了自己原諒他的條件……

三日後。

“啊——”尖銳的叫聲在快速流動的空氣中穿梭而過,強勁的風在高速中改變人們發型。

過山車從隧道中穿過,在重見光明後一個俯衝,從最高點跌落到最低點。過山車上坐著的人們表情不一,有些人緊緊抓著安全閥驚恐尖叫,有些人舉著錄像的相機一臉興奮,還有一些人全程都不敢把眼睛睜開。

恐高的顧天海是第一種人,而嚴沫則是第二種人。

過山車從啟動到停止隻花了兩分鍾,而這兩分鍾對於顧天海來說足足有兩個世紀那麽漫長。

在過山車停下來的時候,顧天海胃裏開始翻騰。他迅速打開安全閥衝到一旁的垃圾桶邊,站著嘔吐。

要不是為了負荊請罪,恐高的顧天海是不會答應休息的時候請嚴沫去遊樂場玩的。

“小海,跳樓機那邊好像沒什麽人,我們去吧!”嚴沫的目標轉移到了不遠處的跳樓機處。

一百米高的跳樓機佇立在眾多建築物之中,顯得格外高聳。而在它達到最高點的時候,又嗖的一下往下墜。

失重的人們歇斯底裏地尖叫著。顧天海緊緊抓著垃圾桶邊上的欄杆,不肯挪步。而嚴沫拽著他的手臂,硬生生將他和欄杆分離,踏上了跳樓機之旅。

“嚴沫,我不要再跟你一起出門了!啊——”顧天海的話還沒說完,升到高空的跳樓機以極快的速度往下墜落。尖叫聲盤旋在上空,餘音不絕。

樂在其中的嚴沫在跳樓機徐緩上升的時候,不停地搖晃著閉著眼睛緊繃成一團的顧天海,激動道:“小海,別閉著眼睛嘛,快睜開眼睛看看,那邊的山和河流,還有天空,超美的。”

“我不信!”顧天海緊緊地將後腦勺頂在靠椅上,死活不敢睜開眼睛。

“小海,跳樓機停了,睜開眼睛下來了。”嚴沫在跳樓機升到最高點停頓的時候說道。

顧天海聞言緩緩睜開眼,隻是正當他準備鬆懈的時候,跳樓機往下墜去,毫無防備的顧天海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從喉嚨跳出來了。

“啊——嚴沫,我恨死你了!”顧天海失聲地大叫著,而嚴沫看到這樣“弱不禁風”的顧天海,覺得十分有趣,不由得開懷大笑。

幾輪後,跳樓機終於停了下來,還緊緊抱著安全閥的顧天海依舊閉著眼。隻是這一次工作人員走過來按開了安全閥。

感受到周遭的變化,顧天海試探性地睜開眼,在確定自己已經回到地麵之後,急忙跑出跳樓機的範圍。

胃裏再次翻江倒海,顧天海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又跑到一旁的樹下吐了起來。這一回,本來就沒有吃什麽東西的顧天海已經快要把膽汁都吐出來了,而嚴沫還興致盎然地想要再去玩一次過山車。

“嚴沫,你去吧,我在外麵看你玩。”

“可是一個人玩過山車很寂寞的,一起嘛。”

“我的胃都快吐出來了,打死也不玩了。”顧天海一副腿軟的狀態,並緊緊抱住身旁的樹。

覺得無趣的嚴沫努努嘴,望著穿行在雲霄中的過山車。隨後又看了看臉色煞白的顧天海。決定放棄。

“那我們去鬼屋吧。”嚴沫再次提議,沒等顧天海說些什麽,便拉著他朝目的地跑去。

嚴沫是個玩起來沒有底線的女生,她既不怕蟑螂也不怕老鼠,既不怕人也不怕鬼。在顧天海的印象裏,嚴沫唯一害怕的大概就是那段和李昊有關的過去。

他能感受到她的單純,所以他不知道,在她心裏他的位置到底是什麽?是合租的小師弟?還是男閨蜜?或者是其他……

黑暗中,顧天海緊緊牽著嚴沫的手——此刻,她的手比他溫暖,他的手則因為多次受驚而發冷。他感受著從那雙手中傳來的溫暖,想起小時候牽著他去玩旋轉木馬的母親,從而更緊地牽住了嚴沫的手,生怕在黑暗中將她弄丟。

因為他的母親,就是這樣被他弄丟的……

走出鬼屋的時候,嚴沫終於有了一絲害怕的表情。而這種表情很快被興奮取代。經曆了妖魔鬼怪世界的嚴沫回溫著剛才的恐懼和刺激,轉頭望向顧天海,想和他分享心情。但顧天海一直保持著沉默,神色也有些黯淡。在嚴沫望向他的時候,他回複了一個溫柔的微笑。這個微笑有一點點悲傷,所以嚴沫也漸漸收起自己的興奮。

“小海,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出來玩很勉強?”嚴沫垂下眼簾,望著地上消融的積雪。

遊樂場內人來人往,而他們卻好像在時間中靜止了一般。嚴沫想,大概她也是一個很任性的人吧?明知道顧天海並不喜歡遊樂場,卻還是想讓他陪著自己瘋。

“跟你在一起很開心。”顧天海抬起手,落在嚴沫的頭頂。嚴沫抬起眸時,不經意看見他外套內露出毛衣的衣領。

那是她想丟掉的那件毛衣,原來他一直穿著?

“可你看起來,並不開心……”嚴沫沒底氣地說,心裏有些在意顧天海方才的神色。顧天海輕然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隻是想起了我媽媽……”

“買一送一,快來快來!”不遠處賣奶茶的小攤販吆喝著,買一送一的牌子掛在奶茶車前麵,不少人被吆喝聲吸引。

同樣被吸引的還有嚴沫,她沒等顧天海的話說完,便拉著他跑到了奶茶車前麵。

“真的買一送一嗎?”

“買一杯奶茶送一桶雞米花,要嗎?”

“還以為是奶茶買一送一呢。”

嚴沫有點失望地努努嘴,正準備走的時候,奶茶車的大叔將目標落在了她身後的顧天海身上。

“小帥哥,買兩杯跟女朋友一起去看摩天輪嗎?這個遊樂場的摩天輪可是上個星期剛完工的,在上麵可以看到整個遊樂場的景色,很適合情侶呢。”大叔的話讓嚴沫怔了怔,她正要搖手解釋,顧天海已經掏出錢包付錢了。

大叔誤以為他們是情侶,還額外送了一根棒棒糖:“這是隻有情侶才有的待遇喲。”

嚴沫看著那彩色棒棒糖,急忙接過來,一點也不否認他們不是情侶的事情了。

遊樂場的夜燈在一瞬間乍明,吃著棒棒糖的嚴沫抬起頭才發現,夜幕已至。她和顧天海來的時候還是萬裏晴空,一轉眼,遊樂場裏不同顏色的燈光從各個地方亮了起來。

聽人們說,在夜裏坐摩天輪會看到特別美的景色。

“天海,我們去坐摩天輪吧?”嚴沫稍稍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她沒有喊小海,而是喊了天海。

有些不習慣的顧天海停了停,點點頭。

兩人將一開始領取的遊樂園地圖找出來,在上麵尋找著去往摩天輪的路線。摩天輪在遊樂場的最高點,那裏是一個山坡,需要繞過水上世界和危險密林。

方向感很好的顧天海抬起頭,摩天輪上的燈光在夜裏溫柔迷人。而因為樹木和建築物的阻隔,他隻能看到摩天輪的頂端。

“我看到摩天輪了,跟著我吧。”顧天海牽著嚴沫的手,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沿路的風景在燈光中變得柔和,遊樂場的旋轉木馬亮著彩燈,在歌聲中旋轉著。夜裏玩雲霄飛車和跳樓機的人絡繹不絕,白天見不到的熱鬧和壯觀的排隊,在夜裏淋漓盡致地展現著。跟在顧天海身後的嚴沫望著他的背影,感覺一股暖流從心底淌過。

緩慢轉動的摩天輪比想象中的還要漂亮,黃色的彩燈鑲嵌在摩天輪的中心軸處,在轉動的時候閃爍著。

停在摩天輪下的嚴沫抬起頭,望著高聳的摩天輪。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摩天輪,這個遊樂場以前是沒有摩天輪的。以前她也沒有和李昊來過遊樂場,李昊總是很忙,忙於設計,忙於為未來操勞。所以他們最正式的約會也隻是去看場電影、吃個西餐。

嚴沫記得,以前他們約定過,等這座城市建了摩天輪的時候就一起來坐,然後數星星。而當嚴沫真的坐上摩天輪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在城市的夜裏是看不到星星的。因為摩天輪的光芒比星星明亮,所以當她抬起頭時,隻能看到深沉的黑夜。

“嚴沫,你在想什麽?”坐在嚴沫身旁的顧天海望著她的側臉,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讓他很在意。

“我在想,為什麽你那麽弱,坐過山車竟然會吐。”嚴沫一臉正經地說著,並歎了一口氣,繼續吮吸奶茶。

“明明就是你太彪悍了!一上來就玩了五次雲霄飛車!”顧天海不由得湊到嚴沫耳邊咆哮著,在說完之後,又扶額歎息,平息著自己的情緒。

今天的嚴沫不知道為什麽,格外興奮,玩了不下三次的過山車和各種刺激的遊戲。小心髒承受不了的顧天海發誓,以後再也不要陪嚴沫來遊樂場!

“對了,你說你媽媽怎麽了?”嚴沫飛快轉移話題。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顧天海望著手中氤氳著熱氣的奶茶,他的神色漸漸黯淡,如同夜幕。

“啊?那應該還很年輕吧?是癌症嗎?還是事故?”嚴沫往顧天海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似乎很好奇。而顧天海的黯然也被嚴沫這樣一連串的問號抹除,他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說:“我沒說我媽死了。”

嚴沫尷尬了一下,輕輕地挪開自己的屁股,並將身側貼著窗邊,沉默了片刻。

“我小的時候,爸爸很忙。每天忙於各種生意的他基本很少回家,就算是在家,也很少見到麵。那時候,姐姐被寄養在小叔家,而我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大概是因為太寂寞了吧?媽媽最後選擇了離婚,嫁給了另外一個人。”顧天海自顧自地說著,回憶著和媽媽有關的記憶。

那些過往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可他依然記得媽媽臉上溫柔的笑容。

“我最後一次見到我媽媽,是在我七歲的時候。那時候媽媽帶我去遊樂場玩,她就站在旋轉木馬外麵。可當旋轉木馬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她就不見了。我在遊樂場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媽媽,那時候並不懂事的我以為自己把媽媽弄丟了。”

“知道對方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嚴沫的話激起了顧天海心裏的漣漪。他愕然地愣了愣,看著嚴沫如夏花般璀璨的笑容。

是啊,知道對方還幸福地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其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的媽媽,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吧?

顧天海釋然一笑,捧起熱奶茶繼續喝著。而嚴沫見氣氛很怪異,便再度轉移話題,數落著顧天海這柔弱的體質還不如她一個女孩子。

顧天海看著嚴沫抬起胳膊準備展現肌肉的時候,差點一口奶茶噴出來。嚴沫這個宅女,除了生活不能自理之外,吃喝玩樂還是非常在行的。

“你一定缺少鍛煉,體力那麽差。”嚴沫不依不饒地數落著顧天海的柔弱和體力不行。

這句話反而讓顧天海心裏的烈火燒了起來。嚴沫回過神的時候,顧天海已經抓住她的手腕湊到了她麵前。

她的手腕被禁錮著,身體也因為緊靠窗壁而無法動彈。她呆呆地看著距離自己不到兩厘米的顧天海,平時靦腆的他在此刻看起來有種壞男孩的感覺。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臉頰,仿佛隨時都能吻上她的唇。

“隨便說男生體力差也是有風險的,知道嗎?”顧天海壞笑著,摩天輪緩慢轉動。時間,也安靜地流淌著。

嚴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近距離地凝視著顧天海,她現在才發現,顧天海瞳孔的顏色像濃濃的墨汁。她的模樣倒映在他的瞳孔裏,暈染成一幅畫卷。

而顧天海有著讓人羨慕的白皙膚色,惹人喜歡的桃花眼含情脈脈。他的鼻梁雖然不高,卻十分挺拔,那雙淺色的薄唇像果凍般誘人。

嚴沫的心突然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著,她的腦海在片刻間陷入了短暫的空白。那距離自己不到幾厘米的唇瓣緩緩地靠了過來,隻是就在她無意識地閉上眼時,那張靠近自己的臉又緩緩地移開了。

微涼的手從頸間劃過,嚴沫張開眼時,顧天海正輕托起她頸間的項鏈端詳。項鏈的墜子是一個銀色的心形,心形的裏麵刻著一個“昊”字。顧天海第一次見嚴沫的時候她似乎也戴著這條項鏈。隻是那時候的他沒有注意到項鏈的墜子是刻著字的。

“這個是李昊送你的吧?”顧天海望著那讓他覺得心裏不舒服的墜子,而嚴沫急忙奪回墜子,捂在自己的心口。

驚慌失措的感覺占據了她的全身,她不知道自己本能的反應是害怕被顧天海發現自己的秘密,還是依舊對李昊有所依戀。

在顧天海的凝視下,嚴沫低下頭,點了點頭。

“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送的,一直戴著,漸漸地就成了習慣。”嚴沫低垂著眼眸,凝視著項鏈上的墜子,“其實應該丟掉才對的。”

“留著吧。”顧天海轉移視線,望向窗外的夜景。

燈光下的遊樂場像一個巨大的城堡,城堡內燈火通明,他們仿佛身處城堡的最高點,鳥瞰著著醉人的美景。

顧天海接著說:“列寧不是說過嗎?忘記過去等於背叛。有時候,記得最牢的事情,就是一心要忘卻的事情。與其刻意地去忘記,不如學會接受過去。”

“可有時候記住的太多,會害怕前進。”

嚴沫低垂著眼眸,轉頭望向窗外的景色。流轉在摩天輪內的,除了尷尬,還有沉默。

許久,顧天海打破了這片沉默。

“你和李昊和好了嗎?”

嚴沫怔住了,並沒有正麵回答顧天海的問題。她轉過頭,側過腦袋狡黠地一笑,問道:“那個叫葉紫欣的是你女朋友嗎?你們是在交往嗎?”

“看來你也誤會了。”顧天海無奈地扶額歎氣,原來嚴沫也一直誤會他們的關係,“她是我小時候的玩伴,現在是我的同事,不是女朋友。”

“她看起來挺喜歡你的,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嚴沫的八卦之魂莫名地燃燒了起來。

她突然很想知道,像顧天海這樣入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美少年,究竟會喜歡怎樣的女生?

“我有喜歡的女生了。”顧天海淺笑著,他望著嚴沫,眼神中是無盡的溫柔和深情,“我喜歡了一個笨蛋,而那個笨蛋卻不知道我喜歡她。”

“那你告訴我吧,我去幫你轉達。我可是一號媒人婆,以後你們結婚擺喜酒可一定要請我!”嚴沫興致勃勃地說著,雖然表麵非常的高興,心裏卻莫名地沮喪起來。她不由得在心裏暗想:原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啊?

“你真的打算做這個媒人嗎?”顧天海忍不住笑了笑,卻很快恢複一臉安靜的神色。他轉過臉,認真地凝視著嚴沫,“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告訴你,隻是不知道告訴你,對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嚴沫,其實我……”

“喜歡你”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一輛直升機從頭頂的高空飛過。螺旋槳巨大的聲響覆蓋了顧天海的告白,而嚴沫卻能從他的唇間看懂那聽不見的三個字。

“小海,你看,那輛直升機飛得好低,你說它會不會突然墜落呢?”嚴沫快速地轉移話題,假裝因為螺旋槳的巨響而聽不到顧天海的告白。

顧天海看得出嚴沫在裝傻,為了避免再一次的尷尬,他也沒有再提及這個話題。

嚴沫將臉朝向玻璃窗,透明的窗上倒映著外麵的燈光,也隱約倒映著她微紅的臉頰。她看著玻璃上反射出來的顧天海的側臉,顧天海安靜地坐在原位,微微低眸,沒有再說話。

直升機消失在遠處的時候,摩天輪漸漸停了下來,回到起點。假裝什麽都沒聽到的嚴沫推開門,伸了個懶腰,從摩天輪的座椅內走出來。

“小海,我們回家吧。”

“嗯。”顧天海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尾隨在嚴沫的身後,一起走向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