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空蟬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的決斷
禁閉室裏，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昏暗，也沒有滿地的垃圾或是血跡，倒是整潔的樣子仿佛昨天才有人打掃過一般，和我記憶裏的大相徑庭。
不過，這都是我縮在一起，看著地上一塊一塊的白色瓷磚，從牆角落的第一塊開始數到最後一塊後，才模模糊糊在腦海裏總結出來的，毫無意義的答案。
大腦好像啟動了自我保護，將剛才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一排擠在外。明明是剛剛才發生在我眼前的事情，我卻沒有勇氣去想，也想不起來，留下的隻有那種痛苦的感覺。
之前我還一直對米娜她們不願意讓我幫忙，甚至要求我躲在家裏直到戰爭結束，才允許我出來的要求耿耿於懷，認為他們還是覺得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對我太小看了而已。
在我看來，隻要對方認輸投降，戰鬥很快就會結束，即便出現了傷亡，也不會那麽血腥。
而實際上，戰爭不過是生命的絞肉機，在這裏，生命仿佛成為了最脆弱，最不值錢的東西，哪怕是一顆炮彈，一支箭，都能和生命的價值劃上等號，甚至還不如。
我不知道到底要多少人的血，多少人的生命，才能將這百米長的空間內，染的血紅。潑濺的血液直上牆壁近十米高，又要多少人喪命於此，才會發出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僅僅是站在牆壁上，撲麵而來的氣味就讓我將早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現在的我，甚至能感覺到鼻腔裏殘留的那一絲血腥味，喉嚨裏嘔吐後留下的酸澀感。
我明白，我遠沒有米娜那樣的心境。甚至我一直以為和我差不了多少的襲貝，都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忍住，在旁人來看，那或許也是一種成熟，亦或者在我看來，是一種裝出來的冷漠。
襲貝和米娜，他們都是逼自己的，或許他們真的真的，真的成熟很多。但是麵對這樣血腥的場麵，除了久經沙場，已經有過心理準備的人以外，誰都會忍不住嘔吐起來吧。
但是，但是真的，不論到底發生了什麽，不論是因為何種原因我看到了這一切，已經經曆過了，難道就不能讓我去救助那些人嗎？
明明剛才我很快就可以將那些受傷的人治愈，菲特卻要一把拉住我，阻止了我，我不明白啊！
就連一旁的小默，都不願意讓我去救人，這到底是為什麽？
“因為……那樣做的話，你會死掉的。”
小默沒有帶著布麻仔出來，綠色的精靈身體漂浮在我的身旁，看著我，將聲音送到我的腦海裏。這時我才想起來，小默其實是可以感受到我內心的變化的。
“你剛才或許沒發現，你已經用了自己的生命能量，如果不是菲特及時製止了你，你可能很快就死掉了。”
小默一邊解釋著，一邊撫摸著我還在顫抖著的頭。從她那裏傳來的，溫柔而又暖和的感覺，逐漸讓我平靜了下來。
“……”
小默她不會騙我，我自己確實不知道剛才我到底做了什麽，我隻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救人，想要救人，仿佛和之前艾可忒走前的無助感結合在了一起，不知不覺間，使用了他們口中不得了的能量。
“芬妮主人，風係魔法，是沒有治愈的能力的。”小默跟我解釋道。
“但是，我曾經治好了菲特的手臂啊……”
“但那是植物係的魔法，而且，主人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使用過了。”
“是嗎……”聽小默這麽說，我漸漸明白了。
算起來，從上次使用植物係魔法到現在，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了吧，我已經忘記了當時使用植物係魔法的那份感覺，這麽說，身為一個魔法係的學生，真是不自覺呢。
“即便芬妮主人能夠使用植物係魔法，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救人。”
“為什麽？”
小默飛到我的麵前，“植物係魔法隻是有少部分的治愈能力，更多的是進攻防守能力。芬妮主人上次可以治好菲特的手臂也是因為他傷的部分很少，而且隻有他一個人。但是這裏可是戰場，受傷的人成百上千，更有很多人失去了手臂，以芬妮主人你的能力，是治不好這麽多人的。”
“但是，我可以參加醫療隊，能治療一個也可以啊。”
原本以為一定會肯定我的看法的小默，此時卻搖了搖頭，摸了摸我的腦袋，“那樣，你會先撐不住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
“你不是跟我說過嗎，你討厭醫院，不光是因為那裏的消毒水味，還因為充滿了死亡的氣味。”
“嗯。”
“所以，不要再去想這些事情了。”
小默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我卻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如果，艾可忒的事情沒有發生過，我或許還不會因此而揪心。
或許我真的會像小默說的那樣，像米娜和菲特所期望的的那樣，躲在這裏，抱著頭，靜靜的等待著戰爭結束，然後再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一樣，走出去，迎接大家的回來。
但是，艾可忒死了，鮮血的餘溫似乎還能在被灑到的皮膚上感受到。我看到了，看到了數以萬計的人的屍體。刺痛耳膜的哀嚎聲仿佛在向我呼救，又像在嘲笑我的軟弱無能。
曾經童話般洋溢著笑容的生活，在此時此刻的我看來，真的變成了童話一般，諷刺著此時此刻，殘酷而又殘忍的世界。
“我...我要出去，我不能呆在這裏……”
“芬妮……”小默抬起頭來，看著我顫抖的站起來。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她的麵色一顫，回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不能就呆在這裏，艾可忒我救不了，但是這裏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我可以拯救他們，如果不這麽做的話……”
“不這麽做的話……我還不如死在這裏！”說完，我蹣跚的向門口走去，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隻有對生命的憐憫和中毒般迫使自己不得不這麽做的自責感。
“芬妮。”小默擋在了我的麵前，張開她小小的手臂，擋住了我出去的路。
“連你也要阻止我嗎……”
小默沒有回答我，她漸漸地放下了手臂，倔強的抬起頭來，堅定的看著我，“芬妮主人，你確定要這麽做？”
“我確定。”毫無悔意的回答，甚至能感到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好，那我就相信芬妮主人。”小默聽到我的回答後，將被我遺棄在牆角的“默示”拿了過來，塞進了我的手裏，“這一次，我站在你這一邊。”
“小默，你……”我雖然猜到小默可能不會阻止我，但卻沒有想到她會站在我這一邊，而且一絲猶豫都沒有。
“雖然我平時總是阻止你做這，阻止你做那，但其實你都做了不是？”小默看見我吃驚的表現，微笑道，“既然主人你都下定決心了，我又怎麽能阻止的了你呢，畢竟你可是我的主人。”
“小默……對不起。”不論怎麽說，都是我麻煩了周圍的人，而我卻找不出任何其他可以說的話，隻能這樣單薄的回答她。
“別別別，我可接受不了你的‘對不起’。”
小默連忙擺手。
“你可是我的主人，可沒必要跟我道歉，倒是我經常麻煩你呢。更何況，你也不應該跟我說，還有很多人等著你呢。”
“嗯。”
“出去之前，先擦擦眼淚。”
“嗯。”我輕輕的將剛才不經意間留下的眼淚擦去，想必小默一定又看到我的醜態了。
重新握緊了“默示”，對準了牆壁上的鐵門，下一秒，數十道風刃準確的將鐵門切下，留下一片一人高的洞口。
不論前路如何，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了我真正想做的事而努力。
為了救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