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冰晶飄落窗台。

悠仁推開窗扇伸出手,風卷來的雪籽一下下親吻指尖。

“真的下雪了!昨晚隱約聽見雷聲,還以為是下雨,居然是雪。”

一隻溫暖的手摸上風中輕顫的粉色發梢,暖意從天靈蓋直澆而下,悠仁在寒風中打了個激靈,窗戶便被人關上。

看清身後人裝扮,悠仁比看見雪還要震驚,食指抖如篩糠。

“五條老師,你你你……”

五條悟身係粉色圍裙,一手拿湯勺,罕見地沒有戴眼罩,六眼滿是無辜:“明明連女裝都看過,悠仁居然還會驚訝。”

舊日歡樂湧上心頭,悠仁噗嗤一聲笑出聲,捂肚子道:“不愧是老師,不管是扮JK還是扮人、妻都很像那麽回事唉!”

“人、妻啊……”五條悟摩挲下巴,視線輕輕落在悠仁身上,揶揄道:“誰的人、妻?”

笑聲戛然而止。

悠仁輕“唉!?”一聲,等等,他是在五條老師家過夜,這房子裏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

五條悟拉開凳子,向‘人、妻竟在我身邊,人、妻竟是我老婆!?’虎招手,道:“快點吃吧,下雪了,伏黑、釘崎會提前過來,再不吃早飯,要趕不上了哦。”

傳統的和式早餐,要說有哪裏不同,便是正中央一盤炸肉丸。五條悟做了革新,即使不搭配火鍋,味道依然在線,悠仁吃得津津有味,感慨道:“世界上根本沒有老師不擅長的事情嘛,連做飯都那麽好吃。現在想來……老師你根本是懶得動手才來騙我的便當吧!”

“哼哼”對麵的男人鼻子發出兩聲得意輕哼,道:“因為老師更喜歡悠仁做的飯,有一種樸素平凡的家的感覺!”

悠仁小聲道:“是平凡到家了吧……”

他想了想,放下碗筷,也跟著放下心,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即使沒有我的便當,老師也能照顧好自己。”

話音落地,溫馨氣氛驟然凝固。五條悟的眼眸蘊著笑意,唇邊的笑痕卻淡去幾分。

兩人的腦電波一直完美匹配,悠仁心有靈犀一般,心頭湧出無法言說的難過。就在他苦苦思索如何調回氣氛時,門鈴叮鈴鈴亂響,夾雜釘崎模糊的催促。

“悠仁,快點,趁雪變大之前至少要玩夠本!我連美容覺都放棄了,你還在磨嘰什麽!”

五條悟起身打開門。

伏黑惠察覺到房間裏微妙的氣氛,目光在炸肉丸上停了一瞬。釘崎揚著四張遊樂園門票,大喇喇催促道:“我把日程全都提前了,氣死我了,這場雪差點把計劃全都打亂,要是雪下大了,說不定還得變更計劃。”

悠仁撿好碗筷,安撫道:“沒關係啦,能再看一場雪,其實於我而言,還挺驚喜的。雪下大了,我們就一起堆雪人!”

“哈!?超無聊的,快給我滾過來!”

“那,老師你也一起……”

“去吧,悠仁。”五條悟重新笑起來,向悠仁擺擺手,婉拒他的邀請:“玩得開心哦。”他說著,抬眼看向另外一名學生,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的刹那,傳遞著隻有彼此明白的秘密。

伏黑惠眸色微深,幫悠仁理了一下背包帶子,道:“走了。”臨行前,又看了一眼五條悟,道:“放心,會將他安全送回來的。”

“各位尊敬的遊客好,為了預防意外事故,受大雪影響,以下設施暫時停止開放:過山車開放時間待定,跳樓機開放時間待定……”

無情的播報聲中,三隻大雪人光榮誕生。悠仁正在堆第四隻,這一隻格外高大,所以花了更多的時間,大雪人昂首挺胸守在三隻小雪人身後。最後,悠仁特地買來一隻黑色眼罩,可惜大雪人的腦袋一個頂倆兒,根本戴不上去,隻好嵌在臉上。

“四個雪人,隻有三個人,拍照要怎麽站啦。”釘崎好奇道:“五條老師為什麽不一起過來?”

悠仁苦惱著第四隻雪人的發型,研究如何捏出一隻帥氣的倒立羽毛球,沒有注意兩人的交談。伏黑惠低聲道:“你認為,高層真的會同意,在死刑前給予悠仁一日的自由?”

與此同時,肅靜的會議室,咒術界高層齊聚,某種莊重而腐朽的氣息充斥四周。五條悟獨坐在長桌另一端,一條腿搭在另一隻膝蓋上,無形壓力四麵八方迫來,他卻像腐朽圖書館裏討厭正論的管理員,指尖輕點桌麵,思考先撕哪一本爛書。

唔,那個長胡子禿頭最討厭。

果然,最先開口的也是他。

“五條悟,你知罪嗎?”

“你指的是,要去殺死一個不抵抗的人,這種罪嗎。”

會議室議論紛紛,長胡子老頭一柱拐杖,又轉瞬安靜。

“他不抵抗,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罪。你的胡作非為,有違那孩子初心。你夥同自己的學生將虎杖悠仁偷出監管室,還放任吞下二十根手指的他大搖大擺走在街上,不怕重蹈涉穀的覆轍嗎。”

“胡作非為?”五條悟笑了,他站起身的刹那,潛伏的武裝力量同時按刀,示威般放出點點咒力,五條悟卻不放在眼中,腳踩著高層的神經,一步步向權利中心迫近:“如果不是為了那孩子的初心,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學生,你們根本沒有機會向我質問。”

“至於涉穀。”六眼逐漸冰冷,獄門疆的黑暗映入眼底,五條悟冷道:“我所作的一切,就是為了不重蹈覆轍。隻要有我在,不會允許那孩子傷害任何人,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我再也……不會缺席了。”

更強悍的咒力旋風般席卷,所有按著刀的手都在顫抖,那把刀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拔出。

隻有知悉一切的老人雙目平靜,絲毫不懼。

死刑日已定,虎杖悠仁同意執行,最強者五條悟失去反抗的意義。

虎杖悠仁至死都不明白——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明白,不管是利用這詛咒的高層,還是身陷詛咒不願脫身的五條悟。

“咒術界,包括人間,都會銘記虎杖悠仁的犧牲。我們的最終目的一致,都是守護那孩子正確的死亡。五條悟,我們各退一步。我等同意給予虎杖悠仁一日自由,而你,必須履行承諾,嚴格公正地執行虎杖悠仁的死刑。”

反對聲迭起,老人豎起手掌,示意所有人閉嘴。

“反對的人啊,你是有能力殺死獲取詛咒之王力量的虎杖悠仁,還是有能力阻止五條家主。”

眾人:“……”

老人看向五條悟,等待這人的表態。

劍拔弩張的氣氛漸趨平緩,至少表麵如此。漆黑眼罩遮蓋下,蒼藍眼眸深處,隱晦的陰影瘋狂湧動。

五條悟一字一字,緩慢道:“放心,執行死刑的人,隻能是我。”

離開會議室時,雪尚未止住。

從伏黑惠的影子裏抱出悠仁時,渾身纏滿符咒的少年尚在沉睡,口中喃喃囈語著“雪”。五條悟在床邊守了半夜,“雪”這句囈語入耳不下五次。

後半夜轟鳴陣陣,似有雷電暴雨。其實是某最強咒術師,在搞人工降雪。

“開玩笑,心愛的學生想看雪,身為老師怎麽能不滿足他。”五條悟接住一片勞動成果,喃喃道:“那孩子,現在玩的開心嗎?”

老師不在身邊,也能玩得開心嗎!可惡,好像他開不開心,都不是很甘心,都怪這些垃圾老東西!

三名玩得開心的家夥兒,已轉戰電影院。電子屏幕顯示著最近的場次,依次是《死亡預告》、《漫長的告別》、《時空旅行者》。釘崎臉黑如鍋底,心說這家電影院是不是跟我們犯衝,前兩部電影名是什麽鬼啊,不要在人的傷口上撒鹽好嗎。

伏黑惠看向悠仁,道:“你定。”

“那就,《時空旅行者》吧,我來請我來請,你們等著,我去買票。”

悠仁身後,伏黑惠與釘崎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看向人頭湧動的侯影廳。

釘崎手探入口袋,捏住一枚釘子,臉色愈來愈黑:“那群人,煩不煩啊。敢來破壞今天,我就把他們釘在牆上!”

侯影廳裏,至少三名一級咒術師潛伏在普通人中。

伏黑惠沒說什麽,隻是暗中結了手勢。

雙方各自戒備之際,溫暖的掌心拍上兩人肩膀,爆米花香氣撲麵而來。

悠仁摟住兩名夥伴,親熱道:“快快快,已經開始檢票了。惠幫我拿一下爆米花,野薔薇這是你的無糖可樂。”

《時空旅行者》隻是名字起的好,實質與其他兩部沒有區別。主角從出生起便擁有穿越時空的異能力,並且這種能力根本不受控製。受異能力影響,主角從小被迫離開父母身邊流浪異世界。後來在時空旅行中邂逅一生所愛,用盡一切努力想要為愛停留。

身體卷入時空旋渦那一刻,他的愛人正拚命向他奔來。

“我會找到你的!”愛人撕心裂肺:“等我!”

這是癡人說夢。

直到結局,主角都孤身漂流在時空海中,至死沒有與愛人再見。

釘崎要氣哭了,恨不得釘住編劇發刀子的手。伏黑惠也有點蔫蔫,好在電影時間不長,沒來得及心肌梗塞,他看向沒事人一般的悠仁,輕聲道:“接下來想去哪裏?”

因為下雪,原本計劃好的遊樂園一日遊中途報廢,所有人篡緊手掌,生怕一不留神,放跑幾粒時間砂子。

悠仁想了想,道:“可以的話,我想回一趟高中。現在還沒到放學時間吧,有一個人,務必想見上一麵。”

想起向五條悟許下的承諾,又隱晦瞥了眼暗中跟蹤的咒術師,伏黑惠道:“走吧,我們陪你。”

路上,釘崎難掩好奇,道:“你想見的人,跟你感情很好吧。是你的暗戀對象嗎?還是青梅竹馬?”

雪白繃帶躍然眼前,初夏微醺的風揚起少年黑發,鳶色眼眸溶了夕陽,望過來時,人間無限近黃昏。

“虎杖悠仁,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同桌了,請多指教。”

天空漫卷霞色,悠仁沐浴夕陽暖光,笑道:“是的,感情很好。他叫太宰治,在我轉入高專之前,一直都是我的同桌哦。我們兩個,超有緣的!”

釘崎重複一遍那個名字,吐槽道:“給你同桌起名字的人,是太宰治的書迷吧!”

“剛開始時,同學們也都有過相似的吐槽。但是太宰太優秀了,大家漸漸地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