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6章 恐懼

公元一千一百一十六年的九月,在外人看來,至少在國際局麵上。亞洲的事態總算安定下來了。亞洲不合時宜的麻煩策源地日本,已經在國家的聯合壓力下被徹底打趴下。(至少在各國自己看來是這樣的)。聽話的西園寺內閣已經上台,在各方麵都表示出了對西方的合作態度。日本經過兩次兵變,戰場上青島一次大失利,東北到朝鮮的那場空前絕後的慘敗。加上過去幾年內政策動搖造成的國內動蕩。不僅花光了國庫的最後一分錢,而且還錯過了利用歐洲大戰告訴發展的機會。大正年間的天佑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大正年間的惡夢。

日本人在巨大的失敗麵前,已經完全收斂了爪牙。大灰狼似乎一下就變成了聽話可愛的小白兔。他們開始了新一輪的稻光養晦。對中國更是不得不表示認輸。至少在因為歐戰中國和歐洲捆在一塊的時候。至少在中國和美國形成了某種程度的太平洋聯盟的時候。他們不再敢於發出挑戰。西園寺以天皇的名義發布了詔書。(日本劇烈動蕩的另一個副產品就是,更多的日本人認清了這一位大正天皇不過是實力派手中的一個門麵,一個傀儡。大正天皇正開始從神壇上走下),雖然語氣委婉,對過去的戰事表達了一大堆的悲天憫人的情緒,更回顧了一下中日之間源遠流長的友好曆史。但是這個詔書最終還是承認了,日本過去的政策失敗。現在日本國力對於原來鋪開的攤子已經難以為繼。特別是在中**隊正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勢的情況下,他們需要收縮,需要盡快的談判,以穩定未來十年的日本的地緣政治態勢。為此他們願意做出一定的讓步。

日本地表態得到了西方國家的歡迎,關於談判的交易。各個國家已經在背後用無數的會談,無數的磋商達成了共識。第一就是要削弱日本作為亞洲國家過於強了一些的海軍態勢。第二就是在陸上仍然要日本起到他們在世紀之初起到的作用。牽製平衡東北亞地陸上態勢。他們還需要為整個世界看住東北亞的那幾個海峽。還要將中國已經變得強大起來的陸軍牽製住。雨辰也配合了他們地想法。和約的條件並不苛刻。關鍵要求就三點:第一就是朝鮮可以還給日本。但是要拿台灣來交換。琉球國際共管地要求並沒有再提了。第二就是日本需要給予一定數額的軍費賠償,雖然現在日本也窮得叮當響。但是不拿到賠償,對國內的民心士氣都交待不過去!起先的數額要求是二億華元。正好是馬關條約中國曾經支付出去的數額。但是日本表示斷然拒絕,西方國家也認為這個提議不合理。中國的價碼降為了一億三千五百萬華元,但是仍然沒有被接受,現在還在談判當中。但是大家都普遍認為,這不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障礙。第三就是日本焚燒奉天城的十一師團的負責軍官,必須交給中國審判!在這一點上,雨辰地態度非常堅決。而他報持的這種追究戰爭暴行的立場,也得到了正在經曆最大的戰場恐怖地歐洲國家的支持。日本對這一點的反應很可堪玩味。在麵子上,他們嚴正地拒絕了雨辰堅決的提議。認為戰爭當中出現傷亡和暴行是難免地。日本政府不能這樣對待他們的軍人。他們的外相加藤周明甚至對伍廷芳拍起了桌子。大聲的喊道:“你們是要日本在未來的一百年裏都拿你們當最大地敵人麽?”

堅決的態度背後。卻是日本人獨特的麵子背後的處理方式。不住的有陸軍的,宮內的。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士來勸十一師團的師團長清好幸平中將,十一師團點燃奉天的直接責任人四十三連隊大佐連隊長穀長健。勸他們為了體諒日本帝國的未來的命運。果斷的做出決定。在19年的8月31日晚上,清好幸平中將在喝醉之後開槍自殺。而穀長健大佐在第二天的清晨到自己才撤回日本的聯隊看了一圈之後,在聯隊部切腹自盡。消息傳出後,在當天自盡的還有十餘名在奉天大火當中負有直接責任的下級軍官。唯一比較戲劇性的是四十三聯隊的軍旗中隊江戶川大尉中隊長。他沒有自殺,卻被得到消息之後的民眾圍了起來。在他的住宅外麵大罵他丟臉的打了敗仗之後還不敢象武士一樣承擔責任。結果在當天晚上,江戶川大尉被入室的幾個浪人砍死。日本警方也沒有絲毫追查這件凶殺案的意思。

雨辰得到消息之後隻有一個評論:“畏罪自殺!”

不管怎麽樣,這個可能成為死結的問題在這種日本式的解決問題辦法之下迎刃而解。談判的障礙掃清了。大家都在等候雨辰的上海之行。為這次談判敲定最後的解決辦法。

西方國家也幾乎在這個問題上轉開了注意力。認為亞洲問題已經大致獲得解決了。他們的精神全部都在正在西線進行的血戰上麵。索姆河和凡爾登的兩大戰役的進行。以驚人的數字在吞噬著歐洲整整一代的青年!每天都有無數的生命慘叫著死去。法國的整個社會都在慘重的損失下接近崩潰。戰地已經變成了一片巨大的屠宰場和廢墟。而東線的俄國的損失也毫不亞於西線。整個歐洲文明似乎就在這場大戰當中走向毀滅!如果放在以前,這些西方國家一定會在這件事情背後付出比當事國還要多的努力交相穿梭。擺弄他們的平衡和互相製約的政策。利用亞洲人的犧牲為他們攫取更大的利益。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這個精神了。亞洲的問題可以留到歐戰之後慢慢解決。現在要緊的問題就是趕緊盡快的結束這場毀滅一切的戰爭!他們呼叫著中國盡快的派出更多的步兵師,希望美國盡快的從太平洋事務當中轉過注意力,加入到舊大陸的戰事當中來。他們在中日談判當中最後的實際態度幾乎就剩下了一個。快點搞定這個該死地玩意兒!

西方國家的亞州外交專家們正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們的活動卻被國內限製了。而中日談判似乎就在這種氛圍下,很快的就要達成。亞洲的新格局,至少在暫時是不會發生什麽比較大的變動了。

隻有少部分地西方外交人員。特別是那些長久的在亞洲的外交人員。憂鬱地注視著現在局勢的發展,注視著中國內部地躁動。注視著他們可能錯過的大好機會。卻隻有在報告上宣泄他們的情緒。誰都知道,這些報告會被束之高閣。等到時過境遷。再也發揮不了作用。英國駐華大使克勞福德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每當他看著南京街頭那些遊行的青年,看著當天的中國報紙。看著雨辰近期的舉動。他都敏銳的感到了局勢的變化。對日的勝利,雖然奠定了中國未來地強國地位。但是也導致了中國內部權力的進一步洗牌。雖然不知道局勢會朝哪一個方麵變化。但是這的確是列強國家影響中國局勢的最好機會。

…………可是,他現在沒有這種權力,隻有看著時間慢慢的走過。

“…………南京已經成為了一個躁動的火藥捅。而這個火藥捅的引線,從州,年上海地槍聲響起。這支國防軍建立的時候就存在了。不過一直緩慢的燃燒到了現在。

對於東方這些沒有民主傳統的國家來說,他們的軍事團體在發展壯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變得要謀求政治權力。這種變化是非常自然的。在強大地實力背後。還有足夠的思想基礎支撐他們的呼聲。那就是因為中國勝利而變得越來越劇烈的強烈民族主義思想——就像日俄戰爭之後的日本。中國的文官政府並不具有日本政府當初的權威。他們沒有根基,不是延續多年的貴族。他們都是在光複之後突然躍上政治舞台的。他們在這幾年當中,也經營了他們的實力。也不願意放棄他們擁有的權力。特別是希望將國防軍置於他們的控製之下。采取某種比較溫和的態度。這些都引起了國防軍軍官團的劇烈對立思想。一些激進的軍官就出現在大家的視線當中,成為了整個激進團體的代表。

雨辰在過去很好的壓製了雙方。讓這個火藥捅爆炸的時間推遲了。他接長了引信,但是在今天這個時候。隨著中國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向前發展,他的反應就顯得非常可堪玩味了。他至少在從東北回到南京之後就顯得有些不作為。似乎就是在靜靜的看著事態朝前發展。他的這種選擇,背後的心理因素隻能有兩個。一個是希望以鎮靜的態度穩定現在的局勢,不以激烈的手段來激化矛盾。至少要等到中日談判塵埃落定之後。一個就是他也許也在觀望,想利用局勢的發展最後強化他的權力。控製住聲音已經變得越來越大的文官政府。

更有可能的是,這兩種思想混雜在一起左右了他的行為。讓他第一次變得不果斷起來。

在這個國家他擁有無上的權威。他也等於擁有最後地仲裁權。但是打擊任何一方,都會讓他心目中的快速強國計劃變得道路艱難——一一也許他真的有這個計劃,天知道。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至少在他準備去上海之前,還是難以做出決定的。

就在雨辰態度暖昧的時候,都以為自己受到了雨辰態度鼓勵的雙方————至少他們都以各自的方式解讀了雨辰的沉默。他既沒有發表什麽講話指責政府,也沒有懲處那些擁有激進思想的軍官。隻是集中了首都的內衛大權,交給了他一個信任的年輕軍官。雙方的活動都加劇了。政府和議會方麵,和國防軍當中溫和而有威望的何燧將軍達成了同盟。何燧將軍有著完美無缺的經曆。他是戰爭英雄,是雨辰的老部下。而且他還有著正直高尚的人格。大概政府方麵認為他們找到了雨辰最好的接班人。何燧將軍在未來從政之後。的確可以更好的牽製雨辰絕對的權力。這位將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不認為雨辰當克倫威爾是一件好事。國防軍也需要改造。

但是理想主義者和沒有經曆過戰爭的文官結合在一起,往往也就是失敗的開始。

被何燧將軍的“背叛”還有文官政府咄咄逼人地態度所激怒的國防軍大多數軍官們有什麽樣劇烈的舉動,現在還難以明白。畢竟作為大使,也隻是一個外國人。而國防軍作為軍隊,又有保密的傳統。但是可以想象,他們不會無所作為的。

在這樣的暴風雨欲來的局麵下,雨辰地地位是尷尬的。我可以用身上的每一塊英鎊打賭。他不想國防軍變成可以自由行動地軍事政治結合的團體。他要保持對國防軍地絕對控製!但是他也不願意自己的權力逐步的喪失。需要國防軍的激進派別繼續牽製文官政府權力的擴大!在外人看來。整個民國似乎還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在這背後。也許就隱藏著能夠摧毀一切的暗流!

雨辰現在很難決定,但是他將不得不做出決定。結果隻能有兩個,調和至少從我這個局外人的立場來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必須做出選擇。要不讓火藥捅爆炸,要不果斷地將引線切斷,在火藥上麵澆水。在未來的中國,要不就是雨辰的權力在文官政府的攻擊下受到限製,他自己開始配合他們對國防軍進行改造。這樣國家也許會平穩的過渡。但是喪失了雨辰這個絕對強人。還有他對權力和中國未來發展方向的絕對把握。中國隻能慢慢的按部就班地走他們的現代化強國的道路。將來至少在亞洲,他們不會有這種爆炸性的發展。戰後文明世界可以重返亞洲,再掌握一切。

另一個結果就是。雨辰利用激進派別發動了針對自己敵人的行動。將權力完全的集中。連麵子上的分權和文官團體都不用再維持了。但是當軍隊發展到那個地步地時候,雨辰還能對他們保持控製多久。也是可以大大的懷疑的事情。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懷疑中國在一定時期內會保持他的強勢地位。至於未來會如何,隻有上帝才知道。但是雨辰這樣透支他的巨大聲望。也很難確保他的強勢地位能維持多久。一件武器,隻有指向外敵的時候是最強大的。當對自己內部的武器一旦發射出了第一顆子彈,未來的命運隻有崩潰。

作為一個外交家,在某種程度上必須有預言家的天賦。我做出了這樣的預言,而且認為不管發生什麽樣的局麵,西方世界不能錯過現在可以深遠影響中國國內局勢的機會。在這個時候,最大的幫助無非就是加強中國文官政府的力量。加大雨辰做出判斷的難度。讓他在搖擺不定中,讓這個國家朝著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但是這個機會眼看我們就要錯過了。而且現在也沒有半點跡象認為我們即將開始行動——現在開始很可能也已經晚了。我們在這一刻隻有祈求上帝,讓局勢向著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讓上帝保佑文明世界在亞洲的全部利益和全部的榮光!”

如克勞福德所料,他的報告被白廳束之高閣。認為是一個鬱悶的,不受特別重視的外交家的牢騷話。在未來的日子裏,當歐州的政治家們為亞洲劇烈變化發展的局勢而傷透了腦筋的時候。他們翻出了這位在中國擔任了六年大使的年輕人一份份的報告。才發現他在很多時候,很大程度上。都預示了未來的發展方向。但是這位大使先生,在卸任回國之後就得了相當嚴重的肺病。在蘇格蘭養病,身體不斷的衰弱下去。在1920年寫出了使華六年記的手稿之後,很快就去世了。大英帝國喪失了一個本來可能在亞洲大有作為的外交領袖。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惠英慈筆直的站在雨辰的麵前,將一份份的首都綜合安全情況匯報遞交了上去。雨辰隨意的翻閱著,臉上露出了相當滿意的表情。

終於他放下了手中的報告。看起來很舒適的朝椅背上靠去。笑道:“颯爽,做得很好啊!首都現在底下有多複雜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你在這裏坐鎮,我簡直都不敢放心去上海。你說一個個都怎麽了!打了勝仗,國家欣欣向榮,卻都一個個紅了眼睛。非要去爭取更多的東西!國家還沒真正變強就這個樣子,以後還怎麽得了?是不是我管得太多?權力也太集中了?底下反而少了互相的牽製。國家也缺少真正的監督?”

他的語氣很隨意,惠英慈卻不敢隨便回答。他想了一下沉聲道:“報告總統,屬下是軍人。隻知道服從命令。這些東西不會去想,也不敢去想。這是總統要操心的問題。屬下隻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罷了…………總統還有什麽指示沒有?”

雨辰深深的看著他,突然又笑了:“沒什麽。作為軍人,要是都想你這麽想就好了。有的時候真的對人心感到力不從心啊!你幫我轉告一下李縱雲和何灼然,明天我要見他們。非來不可。有些話我再想對他們說說。你必須把這個任務辦到。告訴他們。後天我就上火車”明天要是他們不來的話。以後我也不會想再見他們了”。

惠英慈被今天雨辰古怪的語氣搞得有些緊張,提高了全副的精神。聽完他的話才敬了一個禮:“屬下奉命。不過總統要見他們,他們怎麽敢不來?何長官和李參謀長都是軍人。這點服從精神是有的。屬下覺得現在雖然首都有點思想上的混亂。但是以總統的巨大威望,可以慢慢的撥亂反正。一定沒有問題的。”

雨辰淡淡的笑了:“我也不是佛祖菩薩,別人真的要離心離德,我有什麽辦法?”他的眼光就靜靜的落在了惠英慈的身上,眼神卻象注意著更遠的地方:“我想的事情,和大家想的總是不一樣啊…………我在為未來二十年準備的時候,他們能看到的隻有眼前。光複以後,為了帶領整個國家強行趕上這班車,我不得不放棄了慢慢整合理順這個國家的時間。隻能強力的壓製著這個火藥捅不要爆發。強力的壓製著某些人的野心。對於一些人來說,這個大時代來得太快,也許也結束得太快了!現在外敵被打趴下了。我想壓製也壓製不住啦…………幹脆就這樣吧。看看天會不會塌下來…………”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戲謔:“我這些話,你明白麽?”

“不明白。”惠英慈神色坦然,淡淡的以無可挑剔的姿態回答。

雨辰一笑,揮手道:“你下去吧,把事情辦好。下午我去見宋總理,內衛的安排做好。你前程遠大,自己也要多注意一下身子。不要太勞累了。”

“謝謝總統關心。”惠英慈行了一個軍禮,悄聲的退了下去。在走廊當中,離開了副官長賴文臻的視線之後,他忍不住就越走越快。軍帽也拿了下來捏在手中。直到走到總統府外自己的汽車上麵的時候才發現手心都已經濕透了。

恐懼!對,就是這種感覺!對雨辰的恐懼!他掌握著自己全部的命運。而自己想的就是擺脫這個命運。抓住時代的尾巴建立自己的功業!不管他今天的語氣有多麽的古怪。開弓的箭就沒有回頭的道路了!成王,敗寇,不過如此而已。

而雨辰則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微微的搖著頭,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似乎在回憶很遙遠的事情一樣。

“我總記得我看過什麽小說,誰誰誰回到過去,所有人對他的忠誠度都是百分之百……要是那樣,該多輕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