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會昌亂 第三十一章 暴發

(23點左右還有一章。)

對崔安來說,剛才經曆了怨恨和歡喜兩重天。

崔向一連串的舉動,先是讓他不解其意的同時又心中惱火,憤恨崔向不將他放在眼中,渾似當他不存在一般,隻顧吸引眾人目光。崔安甚至還不無惡毒地想,原來崔向竟是沽名釣譽之輩,好出風頭,喜歡在人前誇誇其談。等崔向以目光製止他不讓他開口說話之時,崔安心中的憤恨達到了極點,惡狠狠地想,你崔向不過是寄居我家中的客人,說起來也不比仆人高上多少,還敢對主人如此無禮,當真是可惡之極。

崔安當即決定,等此事已過,一定回去向父親好生說說崔向的粗魯和不堪,最好讓父親將他一家趕出崔府,再將崔向逐出崔氏學堂!

其後,崔向步步為營,發覺畫卷背後的隱密,隨後又猶如神來之筆一般,一指點出,竟將淩靜安從牆壁之中揪出,直讓崔安目瞪口呆的同時,心中的怒氣漸消。他自問絕無崔向之能,又大惑不解崔向是如何得知淩靜安藏身之處。再看崔向之時的眼神,不知不覺就多了一絲佩服。

當他看到淩靜安的狼狽不堪的模樣,心中隻覺大為痛快,連帶對崔向的一絲怒意早就煙消雲散,取代的全是敬佩和感激,所以當他來到崔向身邊,向淩靜安示威之時,還不忘拍拍崔向的肩膀,以示親近。

崔向知道隻可讓崔安攪局,不能以他為主,否則有可能反勝為敗,也就對崔安點頭一笑,並未說話。

淩靜安一臉苦笑,看看老者,老者一臉平靜,平靜之中隱有不耐之色,再看崔安,崔安一臉怒容,更有一股盛氣淩人的氣勢,雙方都不好得罪,偏偏又非要得罪一人,淩靜安現在就是想哭也哭不出來,隻是苦著臉,腦子飛快地亂轉,就是想不出有何良策。

“我有一個折衷之法,不知淩兄是否有興趣聽聽?”卻是崔向突然開口說道。

本來崔向的聲音對淩靜安來說,猶如催命之聲,現在聽來,卻又如天籟之音,他忙不迭點頭:“願聞其祥!”

“其實吵鬧半天,我等連《千字文》真品都還未曾過目,還沒有鑒賞就爭來搶去,沒有風度不說,還有些故意哄抬之嫌——不過眾人之目,如何能肯定淩兄手中的就一定是真跡?不如請淩兄請出真跡,先讓我等品鑒之後,再談歸屬何人不遲!”

淩靜安現在是騎虎難下,能拖一時是一時,聽崔向一說,自然全無異議。崔向見他點頭,就一臉淡定笑容看向老者,老者也不願示弱,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淩靜安眼神複雜地看了崔向一眼,急忙和一名夥計一起,急匆匆上樓而去。不多時,二人下樓,隻見淩靜安手中捧著一個楠木木盒,幾步走到正中的圓桌之前,小心地將木盒放在圓桌之上,又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才道:“請諸位圍成一團,隻可作君子之觀,切莫動手,切記,切記!”

眾皆點頭,大家都是業內人士,這點道德修養自然不在話下。

但見淩靜安神色緊張,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木盒之中,有紅綢包裹。再打開紅綢,一卷微微發黃的紙卷顯露在眾人眼前。

紙卷露出一角,上麵露出微帶隸體味道的三個行楷大字:千字文!

眾人一看之下,齊聲驚呼,歐陽詢的楷書源自漢隸,帶有獨特的隸體韻味,第一眼,就讓眾人有了五分相信。

接下來淩靜安將一卷紅綢取出,鋪在桌麵之上,才輕拿輕放將《千字文》打開,全部展現在大家眼前。隻見首尾百餘行,前後千餘字,錄取周興嗣編撰的版本。再看此帖自始至終一絲不苟,每一字之落筆,由牽絲中可見,筆筆相連,轉折自如,氣勢貫通,疏密適度,清秀挺拔,飄灑有致。即便無人指出此字乃是大書法家歐陽詢所書,普通人一見之下,也會驚為天書。

眾人默不作聲,依次看過之後,人人一臉羨慕、震驚,雖然沒人開口承認,不過從各自表情之上都可以看出,所有人都認可此帖是歐陽詢真跡!

崔安一臉貪婪,露出迫不及待想要據為己有的神情,崔向暗暗搖頭,你想要也行,但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了,落在別人眼中,再想討價還價或是以退為進,就沒有了心理優勢。

不知道要或不要都不要寫在臉上麽?果然還是沒有心機。

老者比崔安就好了許多,雖然臉上也微微露出激動的神色,不過還是努力表現出一副淡淡的模樣,給人的感覺是就是他想得到,也是成功在握。

倒是崔居自始至終無欲則剛,站在人群之外,一雙眼睛掃來掃去,隻看崔向是否有所暗示要他配合,其他事情一概漠不關心。

淩靜安見眾人全被震驚,臉上的窘迫之色一掃而光,隱隱露出得意的神情。落在崔向眼中,卻明顯有一絲賣弄和嘲諷的意味,崔向暗笑,別急,等下有你笑不出來的時候。

崔安來了半天,又和老者爭吵半晌,現在終於見到真品,哪裏還按捺得住,一伸從懷中拿出一張飛錢,“啪”的一聲拍在淩靜安麵前:“三百貫,貨銀兩訖!”

伸手就要去拿《千字文》……

飛錢是唐朝特有一種認票不認人的兌錢憑證,一般由各地節度使擔保簽發,可到指定錢莊或是官府銀庫取錢,見票即兌,也稱之為錢帖,大小如同請帖一般。因為一般數額較大,不在尋常百姓之間流通,多用於高官權貴或是商賈之間交接所用。

“且慢!”老者再不出手阻攔,《千字文》就將易手他人,此時也不再猶豫,兩根手指夾著一張輕飄飄的飛錢,在淩靜安眼前一晃,“三千貫,淩靜安,你可要想好了,《千字文》到底要賣給誰?”

淩靜安雙眼發直,直勾勾盯著三千貫的飛錢,雙手顫抖就要接過,崔安見狀勃然大怒,一把將淩靜安推搡到一邊:“淩靜安,你敢!你若是真敢做出出爾反爾之事,說不得我也要拉你前去見官,我們公堂之上見分曉。”

淩靜安方才吃了崔向一癟,本來心中就有怒氣,又被崔安當眾推得踉蹌一下,險些摔倒,頓時火起:“崔安,你也不要欺人太甚,我何時答應過將《千字文》隻賣你一人?有何人可以作證?我是商賈,經商之道,本來就是價高者得,你既然沒錢,又何必在我這裏大喘粗氣?我不要你能出到三千貫,隻要你能拿出一千五百貫,《千字文》就歸你所有!”

索性也撕破了臉皮,反正要得罪一方,就算崔安的背後有刺史撐腰,他也不信堂堂刺史會因為一幅字帖與他一名商人為難,真要是如此,大不了他到洪州重開文淵閣,袁州刺史又能奈他何?淩靜安血向上湧,臉色通紅,剛才受到了屈辱和難堪一同暴發出來。

更主要的是,老者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有錢有勢,背後之人的來頭比崔刺史還大,大不了離開袁州就是,淩靜安將心一橫,也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