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此生足矣

那晚,病了好些天,虛弱不堪,連床都下不了的兔兔,回光返照般神彩奕奕,眼裏閃跳著幸福與甜蜜。

特別是回憶躺在病床上,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臉,她以為是在做夢,更以為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美男欣喜的眼淚滴在她臉上時才發現是現實,夢裏的人兒終於來到了身邊。

兔兔說有了那被美男細心嗬護的20多天,死了也覺得此生足矣,隻是真的好後悔,好遺憾沒有做一回他的女人。

那晚的兔兔很是興蹦,呢喃了大半夜,直到窗外漸漸發了白,慫小豬已經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不太連貫的夢,她才沉寂下來。

第二天,慫小豬第一次起得很晚,晚上聽兔兔回憶那一直以來,我特別想知道的新婚之夜,心情隨著她的講述而激蕩不已,睡得很晚。

我好不容易才掙脫暖和的被窩,下定決心鑽出來,費了好大勁才把衣服穿齊整。

兔兔沉睡著,臉色異常蒼白,呼吸很輕,我輕輕搖了搖她,沒有任何反應。嚇得我趕緊跳下床,打開門想喊大嬸嬸。門一打開,就看到傻把式站在門口,說他一晚上沒有合眼,天一亮就在門外守著了。

傻把式給兔兔把了把脈,又摸摸兔兔的心跳,臉色明顯著了慌。交待我喊醒兔兔,自己跑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二叔叔,三雞公被傻把式叫了回來。

傻把式說:“雲豔姑姑怕是不行了,得馬上去城裏醫院!”

二叔叔讓三雞公去他們村裏請權伯伯的狗公車,三雞公跟弦上射出的劍一樣飛快往門外蹦。

傻把式追了好幾步才把他拉住:“狗公車太顛簸,雲豔姑姑現在的身子受不了,得用靠背椅抬!”

二叔叔直點頭,交待我給兔兔穿好衣服,兔兔的身子很柔軟,氣息非常微弱,傻把式流著眼淚不停吸著鼻涕,跟我一起幫兔兔把衣服穿好,裹著被子把兔兔抱到廳屋,靠在竹椅子上,三雞公跟二叔叔找來繩子,把兔兔綁好,抬著兔兔出了門。

中午叔爺爺回家,知道兔兔被送去了城裏醫院,坐在桌子前抖著雙手卷旱煙,卷了幾次才卷好,沒劃火柴點燃就往嘴裏吸,吸了幾口空煙後把煙扔在地上,踩了兩腳,佝僂著背出了門。

下午跟著叔爺爺回來的還有一個神婆,在鄰近幾個村裏小有名氣,她跟圓滾滾的道士一直有點不對付,維護著各自的神學領域,大有點神人相輕的意思。神婆進屋後即讓大嬸嬸點香案,要了兔兔的生辰八字,在廳屋裏耍起了把戲。

叔爺爺無比虔誠的配合著神婆的所有要求,這個已經曆經多次喪子之痛的老年男人,愁苦,悲傷深深刻在臉上,在無路可想時,希望借神婆的力量,來為兔兔祈福。

二叔叔他們一直沒有回來,大嬸嬸的肚子已經顯懷,她腆著肚子站在台階上,不停跺著腳,向村口的方向張望。時不時走到廳屋,抬眼看著牆上的大叔叔:“景新,如果你地下有靈,你要保佑妹妹好起來……”

那塊老神薑縮在厭厭的乾坤殿,沒有出來看一眼。我娘去雜物房勸了兩次,希望她能出來,也給兔兔拜拜。

或許是在跟好久沒有跟她睡一個被窩的叔爺爺置氣;或許可以讓她10來年可以養尊處優,不沾家務活的兔兔的生死,於她而言無足輕重;也或許在她眼裏,做這樣的事情於兔兔而言,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反正連我跟弟弟都跪在廳屋裏一晚上不停磕頭,她做為兔兔的親娘,卻終究沒有出來!

第二天中午,二叔叔跟三雞公終於回來了。二叔叔啞著嗓子說:“還沒有好轉,醫生說去年身上被牛踩了,沒有完全好,前月個月又吐了血,太勞損了,醫生說先住幾天院看看,傻把式在醫院守著,我回來給妹妹拿衣服!”

三雞公的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跟我一起給兔兔撿衣服時,眼淚長流,又怕被我看到難為情,我一抬眼看他,就低下頭,露出一個比哭難看一萬倍的笑臉。

臨出發前,二叔叔跑向埋大叔叔的墳山,到了大叔叔新墳前,二叔叔跪下去,趴在還沒有長草的新墳包上:“哥哥,求求你保佑妹妹不要死,哥哥……”話沒說完,再也說不下去,眼淚滴在墳包上,卻死死壓抑著沒讓聲音哭出來。

三雞公把二叔叔強行拉起來。二叔叔臉上,身上都是泥土,特別是臉上,因為眼淚太多,跟土粘在一起,像極了過年做圓子時,肉團上粘了滿層的糯米。

我執意要跟著一起去醫院,兔兔於我來說,不隻是姑姑這麽簡單,我們更是朋友,按現在時髦的說法,我們是閨蜜,她對我的嗬護、包容與寵溺,更像是親娘。

兔兔靜靜的躺著,傻把式坐在床頭,抓著她的手,在她身旁喊美男的名字。

馬上要過年了,別人都開開心心準備年貨,回家過熱鬧年,醫院顯得越發冷清與煞靜。

過年前兩天,美男娘到醫院看兔兔,看著縮在病床上,瘦小的一團身影,又哭出了聲,抱著兔兔的頭說了許久話。回家前在走廊裏跟二叔叔說:“早幾天我就跟小x打了電報,但小x已經不在青海。他幾個叔叔,兄弟,包括我跟他爹,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這可怎麽辦啊?唉……”

兔兔連續幾天沒停歇的掛吊針後,慢慢好起來,可以坐起床了,可以勉強吃點稀飯喝點湯。

傻把式守在兔兔身邊,從他嘴裏喊出的名字卻是美男的,他知道美男是能支撐昏迷中的兔兔堅持下去的最大意念。

二叔叔去找幾個親戚借錢,大叔叔的離去與小叔叔的病,把家底掏得一窮二白,還有前一年鬥死的牛債沒有還清。

三雞公從他爹娘那裏要來了一點錢,隔幾天就從家裏捉來幾隻老母雞,到他在城裏的一個老表家,借了廚房,給兔兔燉了湯,送到醫院。

聽三雞公跟二叔叔偷偷說:“好在有我二哥幫忙,才能隔幾天捉雞出來,我娘氣得在家直打滾。”

二叔叔說:“那就捉我們自己家的家出來吧!”

三雞公連連搖頭,尖著細嗓子小聲說:“嫂嫂就快要生了,我家又沒有月婆子。捉幾隻出來有什麽所謂?”

後麵三雞公跟著二叔叔小小發了一筆,那城裏親戚卻很是落魄,96年兩夫妻雙職工下崗,慢慢的生活都成了問題,2002年兩口子滿臉討好奉承的媚笑,求三雞公借錢供女兒讀大學,他們拿著錢走了後,三雞公連連搖頭,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說以前狗眼看人低,借了個廚房用了20來天,受盡了那老表的白眼、屈辱與謾罵。這就是人生,往長了看,其實都是一部冷暖心酸的好戲。

不得不說兔兔這一生,有美男,傻把式,三雞公這三個男人,從心底裏的深愛與不顧一切的付出,做為女人,她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