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在指縫裏流逝,時光在樹輪裏擱淺,她自流年裏撿起一片斑駁的葉,帶著一叢盛開的記憶之花,順著川流不息的江河溯流而上。留下過什麽呢?她站在溪流的盡頭,夢化白馬,奔走天涯,而她站在時光盡頭,淚如雨下。
01
像是經曆了一段極為漫長的夢境,隻是我自己知道,這不是夢境而是真實。隻是真實的,未必就是正在發生的。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大巴車上的電子表顯示是下午六點半,原來我這一睡就是四個小時,而這四個小時裏,我回到了一個月前,找回了我與顧言汐第一次遇見的記憶,盡管這記憶毫無意義。
我睜著眼睛盯著漆黑的車窗外,車還要再開兩個小時才能抵達宋姨所在的那個小山村。
我還有兩個小時可以用來回想一些事情。
我閉上眼睛,將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全部連貫起來想了一遍。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這些記憶,有多少是原本發生的,有多少是後來被抹去重來的,又有多少是被芷梨篡改的,可是這些記憶,足夠讓我明白很多事情。
有個叫如芯的妖精在找芷梨,她想從芷梨那裏得到一把鑰匙,但是芷梨不肯給她。還有就是小辰知道九尾狐的存在,那麽他到底知道多少呢?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小辰一眼,他把頭靠在車窗上,呼吸很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如芯長得和沈如芯一樣,性格卻天差地別,她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聯係,我不知道。芷梨和我長得一樣,我和她有沒有什麽關係,我也不知道。
而顧言汐,他為什麽會被牽扯進來?如芯知道找到顧言汐,就等於找到了芷梨,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似乎還想得完全正確?再來,阿九和這一切有什麽關係?阿九說,芷梨曾經也是青丘國的,那麽他是出於什麽樣的立場將我送回一個月前,讓我找回和顧言汐真正的初遇?
我想了半天,想得腦袋發脹,仍然一片迷茫,這一切仿佛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我就站在網的中間。
圍繞在我身邊的這些人,好像都有問題,又好像都沒問題,我感覺前方是一團濃鬱的迷霧,我怎麽都撥不開。
晚上8點半,大巴車行駛了六個小時後,終於平安抵達了小鎮上的車站。
因為這個小鎮太小,車站也顯得破破爛爛的,隻有一盞很大的白熾燈亮明。
我和小辰拎著雙肩包從大巴車上下來,這個時候,連三輪車都很少,不過好在鎮上離宋姨住的地方不遠,我和小辰從車站一人買了一杯熱豆漿,再要了兩個茶葉蛋、一根烤玉米。
我一邊吃著玉米一邊跟著小辰往前走。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非常少。
“冷嗎?”小辰問我,“冷的話,就再拿件衣服穿上。”
“不用,走走就熱了。”我搖搖頭說。這座城市在北方,宋姨住的地方更加偏北方,按照往年的規律,這個時候都開始下雪了。
想起雪,我就想到如芯,她出現的時候總是伴著雪花而來,我沒有問阿九,如芯是什麽變成的妖精,現在想想,她應該是雪妖一類的。芷梨一看就是火狐,如芯和芷梨正好是相互克製的,若是真打起來,鹿死誰手,還真不知道。
我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然我不能保證如果如芯出現,我能保護好身邊的人,尤其是小辰和宋姨。
“你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小辰見我話變少了,便詢問道,“是困了嗎?”
“不困,睡了一路,現在很精神,我這不是餓了嘛,要專心啃玉米。”我朝他揮了揮已經被我啃了一半的玉米棒。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嗯,再走一會兒就到家了。”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拐上了一條泥路,宋姨住的地方在山裏,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木屋,因為宋姨有哮喘,所以必須住在這種空氣非常好的地方,否則病情會加劇。
小辰擰開早就準備好的手電筒,照著前麵的路,走了有一會兒,再拐個彎,沿著山坡走下去,就能夠看到宋姨的家了。
宋姨知道我們要回來,這個時候還沒睡,木屋裏亮著燈,在漆黑的夜晚顯得溫馨極了。
“到家啦!”我忍不住喊了一聲,跟著四麵八方都傳來回聲,還有小鳥和山林裏的動物被驚醒之後到處奔跑的聲音。
我們老遠就看到家門開著,宋姨就站在門邊,朝我們的方向焦急地張望。
“宋姨,我回來看你啦!”我把背包塞到小辰手裏,快步朝家門口跑去,心裏溫暖極了。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家人是什麽樣的,但是至少現在的我,有回去的地方,有為了等候我而亮著的燈。
“累了吧,快進來。”宋姨笑得很開心,她是真的很關心我。
我一直很喜歡小辰和宋姨,因為他們是真的將我當成家人對待。我喜歡這樣的氣氛,喜歡這樣的人。
我脫掉大衣,小辰關上了木屋的門,房子裏麵燒著炭,暖融融的。
小木屋的結構很簡單,進門就是客廳和餐廳,餐廳邊放著一張床,而樓上是兩間閣樓,我和小辰在家的時候,就住在閣樓上的房間裏,一人一間,宋姨則睡在樓下的**。
客廳的餐桌上擺了滿滿一桌菜,都是和我小辰愛吃的,當然,絕大多數都是我愛吃的。
“洗洗手吃飯,都餓了吧。”宋姨笑著拿了一根皮筋過來,將我披著的長發紮了起來,“我們小瑤的頭發真好,無論風怎麽吹,用手稍微梳理一下就順了。”
“嘻嘻,平時可省事了,早上起來也不用梳頭發,可以多睡一會兒懶覺呢。”我笑著說。
宋姨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推到桌子前坐下:“快吃吧。還有小辰,洗了手趕緊過來吃飯。”
“來了。”小辰正用幹毛巾擦手,他慢吞吞地擦完手,將外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這才走過來在我對麵坐下。
02
“宋姨,今年山裏還沒開始下雪嗎?”我回來的一路上都沒看到下雪的痕跡,“去年這個時候,好像已經下雪了吧。”
“今年比去年暖和一點,可能要過兩天才下。”宋姨在我旁邊的空凳子上坐下來,和我說話的時候,順手拿起繡品繼續繡。
從我被宋姨收養起,我就沒有見過小辰的爸爸,我也一直沒有問,後來聽小辰說,他爸爸媽媽很多年前就分開了。宋姨得到了一大筆贍養費,然後就帶著小辰回了老家,在這山窩裏找人蓋了這座木屋,一直和小辰生活在這裏。她不大出門,而那筆贍養費,我雖然不知道金額是多少,不過小辰告訴我,她一輩子不工作,也足夠養活我們三個人了。
宋姨四十多歲,因為身體一直不好,加上不太出門,皮膚很白,烏黑的發間偶爾看得見白發,不過她身材很好,氣質也很溫婉,可以想象得出來,宋姨在我這麽大的時候,一定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吃過晚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和宋姨說了一聲,我就上了閣樓。宋姨應該曬過被子了,躺在被窩裏,我都能聞到陽光的清新味道。
心情慢慢地放鬆下來,這段時間在心裏堆積的煩躁情緒,像是一下子被驅散了。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用力吸進去一口清新的空氣,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舒坦感覺。
這一夜,聽著風聲和山裏不知名的鳥兒的叫聲,我沉沉地睡著了,竟然一夜都沒有做夢,這一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我從**坐起來,閣樓的天窗上白茫茫一片。我瞪大眼睛,心裏一陣雀躍,是下雪了嗎?
我連忙穿好鞋襪,披上一件厚實的衣服就出了房間,走下木樓梯,趴在大大的窗戶邊看著外麵。
原本蕭條的樹枝和枯敗的落葉全都被雪覆蓋了,整個世界一片冰天雪地,如同童話世界一樣夢幻。
我裹上厚厚的羽絨服走出家門,門外的雪被掃開,露出一條小道,小辰正拿著一把鏟子鏟著地上的雪。
“真是的,這雪還非得等我們小瑤回來了才肯下。”宋姨拿著手套送出來給我。
“真好看。”我一直很喜歡這樣的景致,白茫茫一片,幹幹淨淨,不染纖塵。
“一會兒就進屋,別凍著了。”宋姨囑咐了我一聲,轉身進了木屋。
我戴上手套,仰頭看著天空。雪後的天空碧藍如洗,四周的山野全白了,這麽一看,讓人有種分不清哪裏是天空,哪裏是大地的感覺。
我穿著厚厚的雪地靴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喜歡在雪地上行走,就這麽漫無目的,不需要辨認方向,一直一直往前走。
“小瑤。”忽然,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到抓住我的人是小辰,而我剛剛下意識地走進雪地裏,竟然一口氣走出了很遠,從這裏看小木屋,木屋隻有巴掌大小。
我腦子裏閃過一絲困惑,怎麽一下子走了這麽遠?
“我隨便走走。”我笑著說,“放心吧,不會走丟的。”
“可不敢相信你了。”小辰打趣道,“也不知道誰有一次在深山裏迷路了,一個人找不到回家的路,蹲在雪地裏哭。”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小辰你每年都要拿出來說一次。”我掙開他的手,從地上抓了把雪朝他丟去,“回頭告訴宋姨,就說你欺負我。”
“你盡管告狀去吧,下次你再走丟,我可就不找你了。”他說到這裏,麵色忽地一僵,跟著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我猛地反應過來,他肯定想起了前幾天我被關在圖書館的小黑屋裏,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的事。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這大概成了小辰心裏的一道隱傷,他覺得沒有找到我是他的錯。可是他本就沒有責任和義務一定要保護好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太多。
“下次……”他沉聲說,“下次一定會找到你。”
“嗯,一定找得到,下次一定不會再讓你找我。”我衝他笑了笑,“走吧,我們回家去吧,我餓了。”
“走吧。”他遞給我一隻手。
我握住他的手。隔著一層厚厚的手套,我不知道他的手到底是溫暖的還是冰冷的,但我覺得一定是溫暖的吧。
回到家之後,我脫掉外麵的衣服,進了洗漱間,刷牙洗臉。而這時,宋姨也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吃過午飯,宋姨跟我們商量,要不要幫我們和老師請個假,因為今天已經是星期天了,明天就是星期一,現在趕回去肯定來不及,因為山被大雪封住了,徒步走出去很不方便。
我和小辰對視一眼,點點頭表示同意,讓宋姨幫忙請了幾天假。
吃過午飯,我幫宋姨收拾碗筷,小辰則換了雪地靴出了門。因為不知道會下雪,家裏儲備的東西不太多,加上下雪,也沒辦法去山裏采野菜,所以需要去鎮上的小菜市場買菜。
我本來打算和小辰一起去的,但是小辰非說不用,於是我就留在了家裏。
收拾好碗筷,我穿上圍裙,拿了雞毛撣子和掃地的掃帚,開始打掃衛生。
宋姨靠在沙發上繡花,她沒什麽事的時候,就喜歡繡花。宋姨繡的花非常好看,繡什麽像什麽。
其實宋姨很愛幹淨,地麵早就打掃過了。我打掃衛生,也是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胡思亂想,所以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而已。
03
掃完地,接下來就是拖地了。
我拿起拖把,從宋姨的床邊開始拖。拖著拖著,我突發奇想,床底下也應該打掃一下。這麽想著,我直接半跪在地上,將拖把伸了進去,再將拖把從裏麵拉出來,帶出一些灰塵和一樣東西。
我看著被拖把帶出來的東西,有些愣神。
我伸手將那東西拿起來,湊到眼前看了一會兒。
為什麽宋姨的床下麵會有這個東西?
那是一朵帶著花枝的花,那花已經枯萎了,是半透明的,仍然保持著盛開的樣子。
我見過這種花,在顧家的別墅裏見過,那次我不小心碰掉書桌上的書,翻開的書頁裏,就夾著一朵這樣的花,不同的是那是單純的花,沒有花枝,而這一朵是連著花枝的。
這種花,我還在夢裏見到過,開在雪地裏,月光照在上麵,它們像星星一樣會發光。
“小瑤?”宋姨的聲音帶著一絲慌張。
我抬起頭來,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此時就站在我身邊,目光怔怔地看著我手上的那支幹枯了的花。
“怎麽了,宋姨?”我將花遞給她,“這是什麽花,宋姨你認識嗎?”
宋姨伸手將花接了過去,她的眼神我看不太懂,不過她很快恢複笑容,說:“這是星星花,開在雪地裏,不太常見,看到這花,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小辰在雪地裏迷了路,我找了好久才把他找回來,回家之後我才發現,他手裏抓著這種花。”
“是星星花啊。”我看著那朵枯萎的花,這個名字還真的很配這種花,“估計是小辰拿回來玩的時候,掉到床底了。”
“大概是吧。”宋姨笑著說,“我剛剛喊你,你沒回應,我以為你掃地累著了呢。”
“沒有,我就是覺得這花挺特別的。”我搖搖頭。
我努力地回憶那時候在顧家看到這種花的情形,當時顧言汐似乎想問我問題,但後來被小辰打斷了。
這種開在雪地裏的星星花,為什麽顧言汐也會有呢?
當時顧言汐想問我什麽呢?
我努力回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推開家門走了出去。下過雪之後,天更冷了,不過我好像天生耐寒,冬天都不是特別怕冷。
我蹲在家門前的雪地裏,用手捏雪團玩。
為什麽剛剛宋姨會慌張?她是因為看到那朵花而慌,還是因為那朵花被我拿在手上,所以慌了?
她的眼神我看不懂,在我的印象裏,宋姨總是笑容和藹,我從未見過她露出那樣的表情……
“小瑤,小辰怎麽還沒回來啊?”天快黑的時候,宋姨有些擔心地問我,“山裏有積雪,雖然不能走很快,可是現在已經快六點了,怎麽還不見他回來?”
“宋姨,我看看去。”我進屋換上雪地靴,拿著手電筒走出木屋。
宋姨用圍巾把我裹得結結實實,有些不放心地說:“要不還是我去看看吧,小瑤你萬一迷路了怎麽辦?”
“沒事的,宋姨,這條路我都走過這麽多次了,不會迷路的。宋姨,你快進去,你身體不好,這種天氣不要在外麵走動。”我將宋姨推進木屋,拿著手電筒踏著積雪往前走去。
好在下午沒有下雪,小辰中午離開時留下的腳印還在,我踩著他的腳印,順著山路往上走。可是走到最高處的時候,我卻看到腳印多出來一串,並且那兩行腳印是通向不同方向的。
我應該跟著哪一串走呢?
我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從木屋出去的路我認識,但是下過雪之後,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很多參照物都被雪掩埋了,我一時間分不清該朝哪個方向走才對。
我拿著手電筒朝兩個方向照了一下,最終決定沿直線往前走。不過害怕走錯路,我在岔路堆了個雪人立在那裏,這樣如果小辰回來了,看到這個,就知道我去另一邊找他了。
做完這些,我才順著腳印一路往前走。走過了一段平緩的下坡路,那串腳印仍然通向前方,並且腳印與腳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
我跟著走了很久,奇怪的是一直沒看到人家。我開始隱隱覺得不對勁,我似乎走錯了路,這條路不是通往市集的,而是通向更深的山林。
我轉身往回走,然而手電筒的光從雪地上掃過的一瞬間,有什麽東西亮了一下。
那是什麽呢?
我想了想,最終決定拐過去看一眼。我握著手電筒,一直照著那個會發光的東西。走了不到十米,我終於停在了那發光物旁邊。我蹲下身,就著手電筒的光,仔細地看著那東西。
那是一朵星星花。這種花在我夢裏出現過很多次,但實物我隻見過幹花,長在雪地裏的星星花我還是第一次見。
“小辰是在這裏摘的嗎?”我忍不住將那朵星星花連根從地上拔了起來。和半透明的花瓣一樣,這種花的花莖也是半透明的,像是用水晶做成的一般。
我抓著花,轉身想要沿著來時的腳印往回走,然而當我轉身之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錯愕地看著眼前平整的雪地,驚愕地發現我的身後沒有腳印。我嚇了一跳,忙拿著手電筒在原地轉了個圈,可是四麵八方,無論哪個方向都沒有腳印。
無論是我自己踩出的那串腳印,還是我之前跟著走的那串腳印,全都消失了!
04
我抓著那朵星星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抬腳想要往前走,卻不敢。我不知道該走向什麽方向,四麵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之前,回頭還能看到**在外的黝黑山脊,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像是這個世界,隻有雪,不,除了雪,還有這種星星花。
我後悔極了,要是我跟著另一串腳印走就好了,或者我沒有被這朵花蠱惑,從腳印處拐過來就好了。
小辰現在回家了嗎?他要是爬到山腰處,看到我留下的雪人,會找來這裏嗎?
我心裏又急又怕,明明是冰天雪地,我的額頭上卻因為焦急而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而且我忽然想到,如芯好像就是雪化的妖精,我身後的腳印忽然消失,該不會是她幹的吧?
想到這裏,我再也平靜不下來了。算了,無論是哪個方向,隻要一直走,總能遇到人的,相反一直站在這裏,被如芯找到怎麽辦?我可打不過妖精。
我打著手電筒,卻發現手電筒的光現在對我沒什麽用處,因為天空掛著一輪圓圓的月亮,皎潔的月光映在雪上,將黑暗驅散了大半。
我將手電筒揣進大大的羽絨服口袋裏,不停地往前走。我發現越往前走,星星花越多,並且出現了其他顏色。
起先我以為是眼花看錯了,可是觀察了很久發現不是我眼花,星星花的確有其他顏色,淺粉色、淡紫色、冰藍色,再往前走,星星花的顏色越發濃鬱起來,我甚至看到了深紫色的星星花。而且星星花也越來越密集,之前隻是零星點綴,後來是一叢叢,現在,成片的星星花開在眼前。
我盡量避開星星花,不踩到它們。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我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地方。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停了下來,潛意識覺得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因為我不知道前麵有什麽,萬一遇到什麽危險,我哭都哭不出來。
我想了想,蹲下身采摘星星花,每種顏色的各采了一朵。然後我抱著這把星星花,轉過身,往回走。
茫茫雪原上,除了星星花之外,隻有我自己留下的那串腳印。我踩著自己的腳印往前走,想著要是小辰找過來就好了。
“芷梨?”我才往回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先是一喜,跟著心中警鈴大作,拔腿就跑,因為會叫我芷梨的,隻有如芯!
“芷梨,你等等!”我跑了不到十米,就感覺耳邊襲來一陣寒風,一股香味沁人心脾,接著就覺得眼前一花,有個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不!那並不是一個人!因為人類不會留那麽長的頭發,人類也沒有銀白色的眼眸。
不過我倒是稍微鬆了一口氣,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明顯不是如芯。
她看上去比如芯要年輕一些,有一頭銀白色的長發,那長發和衣擺一起拖在地上。她沒有穿鞋,赤足站在雪地上。她的額頭上有一朵銀白色的花鈿,也不知是天生就有,還是貼上去的。
她看著我,眼眶很快就濕潤了。她緩緩地朝我走來,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朝我撲來,說:“芷梨,真的是你!我好想你,你去哪裏了,為什麽都不回來?”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將我誤認為芷梨的妖精了,我感覺已經快要適應這種被認錯的狀況了。
“那個,我能問下,這是什麽地方嗎?”
她抬起頭來看我,眼神充滿驚訝:“芷梨,你怎麽了?這裏是雪國啊,你怎麽會連雪國都不認識了?”
“雪國?”我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所以……你是雪國的妖精?不好意思,我不是芷梨,我隻是和芷梨長得一模一樣而已。我叫夏雪瑤,你叫什麽名字?”
她愣了一下,鬆開我,拉著我轉了一圈,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然後肯定地說:“我沒認錯人啊,你就是芷梨,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月白啊!”
“月白?”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呢。”
“當然啊,因為這個名字是芷梨你幫我起的啊。”她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淡去,眼睛裏因為與故人重逢而浮起的喜悅也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擔憂和困惑,“芷梨,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怎麽忽然從雪國消失不見了?”
“我真的不是芷梨。”我很無奈,她有很多疑問,我同樣也有很多困惑啊。
她伸出手來,一把撩起我耳邊的頭發,說:“你明明就是芷梨,你為什麽要否認?”
“我頭發下有什麽?”我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麽她隻是掀起我的頭發,就篤定我是芷梨呢?
“你自己看。”她從懷裏掏出一麵鏡子。
就著明亮的月光,我看到自己被她撩起的頭發下的耳朵變成了一對尖尖的妖精耳朵!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搶過她手裏的鏡子,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甚至用手摸了摸。沒錯,我的耳朵變成了尖尖的、不屬於人類的耳朵。
“怎麽會這樣!”我嚇壞了,我不是沒有看過自己的耳朵,雖然我總是披著頭發,耳朵也一直是藏在頭發下的,可是我確定自己的耳朵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我的耳朵!”我用力扯自己的耳朵,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扯的的確是我自己的耳朵。可是為什麽?作為人類的我,怎麽會有一對和妖精一樣的耳朵?
這不合理啊!
05
我把鏡子還給月白,沮喪地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成片的星星花在身邊連成了花海,月白在我身邊坐下,用一種既好奇又困惑的目光看著我。
看到我不停地揪自己的耳朵,月白終於接受我不是芷梨的事實,因為她說,芷梨才不會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
“那個……芷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哦,不,什麽樣的妖?”我決定好好麵對這個問題。既然有人總把我認作芷梨,我怎麽也得弄清楚芷梨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
“芷梨是我們雪國的大將軍。”月白的語氣裏滿含憧憬和驕傲,“她特別厲害,無論和誰打架,從來都沒有輸過。”
“可是芷梨不是青丘國的大妖精嗎?”我想起阿九告訴我的關於芷梨的事情,他說芷梨操控時空的能力比他還要厲害。
“嗯,她是從青丘國來的大妖精,但她是要嫁到我們雪國來的。”月白耐心地解釋給我聽,“我們領主很喜歡她,加上她真的很厲害,就讓她當了我們雪國的大將軍。”
“等等,她嫁到你們雪國?是已經嫁了,還是沒有?”我被她的話嚇到了。
“她原本是要嫁過來的,她原本要嫁的人正是我們雪國原來的大將軍,可是後來雪國發生內亂,大將軍被叛變的妖精殺害了,所以她並沒有嫁給大將軍。不過大將軍死了,芷梨沒有哭,她說她要替他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情。”月白說到這裏,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落寞,“她還沒有穿嫁衣,就先穿上了戰袍。如果沒有芷梨,雪國大概已經不存在了。”
“不存在?這麽嚴重啊!”我有些唏噓,原來妖精的國度也存在這種爭權奪勢的狀況嗎?
“嗯,那些叛黨被芷梨趕出了雪國,現在生活在南國的森林裏,他們自己建立了一個國家,一直伺機想要襲擊我們雪國。”月白歎了一口氣,“要是芷梨將軍還在就好了,可是沒有人知道芷梨去了哪裏。”
“那你知不知道如芯?”我問道,“她應該也是你們雪國的妖精。”
“你是說如芯?”月白的聲音頓時尖銳起來,目光變得很憤怒,“不要提那個敗類,她才不是我們雪國的妖精,她是個叛徒,是森國的走狗!當年就是因為她,芷梨將軍才會不知去向!”
“怎麽回事?”直覺告訴我,如芯和芷梨之間的問題是這全部謎團的關鍵。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然而月白沒能解開我的疑惑,她沮喪地搖了搖頭,“我問過領主很多次,可是她都不肯告訴我。我跟領主請命去尋找芷梨,但是她不讓我去。”
“芷梨不是大將軍嗎,大將軍失蹤了,領主為什麽不讓人尋找呢?”我皺著眉頭問。
月白仍然搖頭,她說:“我也隻是一個守衛而已,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偷偷查了十年,可是關於芷梨將軍的事,我一點都沒有查到,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一個守衛知道的消息的確有限,我從月白這裏已經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
“那你知不知道一隻叫阿九的九尾狐?”我不再問有關芷梨的事情,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月白茫然地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出過雪國,沒有見過除了芷梨之外的大妖精。”
“阿九也是大妖精?”我有些驚訝。
“對啊,狐狸如果有九條尾巴,那就是大妖精了。”月白肯定地說,“可能他是芷梨的朋友吧,不過芷梨沒有跟我說過。”
“哦,謝謝你。”我道了聲謝,說,“能麻煩你送我出去嗎?”
“送你出去?”月白不解地看著我,“你不認識出去的路嗎,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跟著一串腳印往前走,然後一回頭,腳印不見了,我就到了這裏。”我說,“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的耳朵會變成尖尖的,難道是因為我到了妖精的國度,被妖氣影響,所以產生了變異?我出去之後,耳朵能恢複正常嗎?”
“你的耳朵為什麽會這樣我也不知道。以前也不是沒有人類誤入雪國,可是從來沒有誰的耳朵變尖。我懷疑你可能和芷梨有點關係,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月白想了想說,“至於你出去之後耳朵能不能恢複正常,我也說不清楚,等你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輪到我沮喪了。我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耳朵,要是耳朵變不回去可怎麽辦,別人看到了,一定會罵我是妖怪的。
我用頭發將耳朵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同時用圍巾纏了好幾圈,這樣就能把耳朵藏起來了。
月白說我可能和芷梨有某種關係,可是我和一個青丘國的大妖精會有什麽聯係呢?
我想不明白,隻能暫時將問題拋諸腦後。
我跟在月白身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好了,就送你到這裏吧。”月白對我笑了笑,“你就朝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走出去的。記住,筆直往前走,不要拐彎,也不要回頭。”
“好,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妖!”我簡直太感謝她了,要不是遇到她,我還不知道自己要在妖精的國度流浪多久呢。
和月白道別之後,我就順著月白指的方向一路向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了起伏綿延的山脊,隻是山上的雪全都化了,露出枯萎的枝丫和黝黑的山石。
奇怪,雪這麽快就化了嗎?
我正感到困惑,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嚇得左腿絆到右腿,直挺挺朝前栽去。我緊緊地閉上眼睛,然而預感中的疼痛沒有來,倒是身下軟乎乎的。
我飛快地睜開眼睛,五彩繽紛的星星花漫天飄落。
我眨了眨眼睛,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因為那人,是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顧言汐?”我驚叫一聲,“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