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真是悠閑,自從有了客路這個免費勞工,我真是——爽啊!
客路通常都不說話,但卻很勤力,他幾乎什麽都會做,而且相當自覺。神啊!我愛你!感謝你賜給了我這麽個寶貝!
我依然記得客路要求留下來時所說的話:這裏不是“江湖”,是“醉客居”……
這應該是我對他說的。他是在逃避什麽吧。要不然哪有人會好好的少俠不做跑來做小二?不過,他好像從沒說過自己是少俠……唉,我管那麽多幹嘛?無論如何,“醉客居”就是“醉客居”,不管他是少俠也好,是江洋大盜也罷,“醉客居”永遠不會成為江湖的一部分。至少隻要他還想留在“醉客居”而不是“江湖”一天,我就可以保證“醉客居”的性質。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善良啊!不僅善良,而且太厲害了!這麽有哲理的話,我都想的出來!我不由偷笑起來。哈哈哈……太天才了!
“掌櫃的,掌櫃的?”
“啊?什麽事?”我一下子反應過來。
是那個大夫,叫什麽溫什麽來著。
“掌櫃的,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啊?沒事,沒事。勞大夫你操心了。”我陪笑道。
“掌櫃的叫我溫文就好。”
噢,原來他叫溫文。
“對了,掌櫃的,上次我走得倉促,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溫文笑得很溫柔。唉,我最受不了人家笑得溫柔了!
“江汀,你和街坊們一樣,叫我小汀就好。”我笑道。
“江汀?嗯,好名字,有意有境。”
“啊,過獎過獎。”我們這是什麽對話啊?無聊!有沒有人來結束這無聊的對話啊?
“已經沒有客人了。要不要打烊?”客路,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
“嗯,是該打烊了。”我點點頭,“抱歉,溫大夫,我們要打烊了。”
溫文笑了一下,“不打擾了。唉,這位小哥怎麽稱呼?”他突然又和客路搭起訕來。
“客路。”客路漫不經心地答道。
“客路?嗯,好名字,……”這這這……這溫文還有完沒完了?
“我們打烊了。”不待我開口,客路就冷冷道。
“啊,抱歉抱歉,告辭告辭……”溫文在一長串客套話後終於宣告“消失”。
“呼,終於走了。”我雙手叉腰,鬆了口氣,“我們吃飯吧。”我轉身向廚房走去。
客路吃飯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而且不會說一句話。拜托,將近五年我都是一個人吃飯,現在有兩個人哎,你還叫我默默無聲,開什麽玩笑?休想!
“最近一直下雨呢。”我隨便起個頭。
“嗯。”
什麽?敷衍我?
“我覺得我還是付你工錢好了。你做得那麽辛苦,我會過意不去。”天地良心,這句是真話。
“不必了。”
“你總要為自己買些東西吧。”天地良心,這句是肺腑之言。
他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又逃避話題?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摸著額頭,我怎麽就遇上個這樣的怪人呐?
“我去收拾桌椅了。”他站了起來。
“等等。”我轉身,從一邊的火爐上拿下了一直煲著的砂鍋。“把這個吃了。”
他看了看我,有些不解,“是什麽?”
“當歸人參枸杞山藥燉雞。別誤會,是隔壁宋夫人叫我燉給她的,不過,付了定金又不要了。有錢人家就這樣。燉都燉好了,不要浪費嘛。”如果我說這是特地為他做的,幫他調養身體,他若是會吃,我就從“醉客居”的樓頂往下跳。
“你……”他顯然很不解。
“別誤會,我最近上火,碰不得當歸人參這種東西。”我笑著,看你怎麽拒絕,哈哈。
他沉默了一會兒,坐了下來。
這才乖嘛!我托著下巴,笑得很開心。
正在這時,幾聲慘叫傳來,在這無人的偏僻街道,就著黑夜的蕭蕭風雨,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這該死的燭火還非要忽明忽暗,不是存心嚇人嘛?突然,從後院裏傳來了碰撞聲,那裏本來是為過往客人準備的馬廄,如今已經廢棄,不過用來曬曬衣服、幹菜什麽的。
“不會……我們……的後院……”不是我膽小,是真的非常嚇人。
“我出去看看。”客路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厲害,不愧是江湖人,什麽風浪沒見過?
“等等,我也去。”看他走了,我急忙跟上。我才不要一個人留下呢!
外麵的雨比我想象中還要大,而且還伴著電閃雷鳴。真是的,怎麽,壞事都約好時間一齊來的嗎?
“在那裏。”客路打著傘,走了過去。
我跟得很近,因為真的,實在,非常讓人毛骨悚然……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渾身的鮮血即使在黑夜裏也一樣明顯,而且觸目驚心。
“死了嗎?”我吞吞口水,怯怯道。
客路蹲下身子,檢視了一下,“沒有。”他重新站起來,“要救他嗎?”
幹嘛問我?但我立刻明白過來。我才是“醉客居”的主人。
客路看著我,等著答案。我知道,地上的人八成也是個江湖人,他身上的血說不定牽連著人命。我不想惹這個麻煩。我想,客路大概也不會想要和這種事扯上關係,他隻想平平凡凡地生活。我怎麽就這麽倒黴?三天兩頭遇上這種事。拜托,這一條街上那麽多戶人家,何苦非要挑中“醉客居”?那麽多個人,為什麽偏偏是我?我決定了,我決定了,我一定要買柚子葉驅邪!一定要!……
經過矛盾的思想鬥爭,我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先扶他進去吧。”唉,善良又不能當飯吃?我怎麽就那麽善良咧?……
……
“溫大夫,怎麽樣?”我輕聲詢問。
“身上有幾處刀傷,但都不致命。還有就是內傷,不過也不嚴重。最後是他的頭……”溫文皺著眉。
“頭怎麽了?”拜托,我的頭才有事。頭大啊!
“應該是被人擊中後腦,可能要昏迷幾日,醒後的神誌可能也會有些影響。”
“哦。”我反正聽得稀裏糊塗,不過裝懂是一種禮貌啊!
“我說小汀,這人是誰啊?”溫文一邊處理著傷口一邊問道。
“我也想知道啊。”我無奈道。
溫文搖搖頭,“小汀,我看這個人來曆不明,你可要小心啊。”
“嗯。”廢話,我不知道嗎?!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你明天到‘回春堂’來,我給你配藥。”溫文笑著,“他應該沒事了。我走了。”
“謝謝你,溫大夫。”我送他到樓下。
“不客氣。他不是一般人,你還是防著點吧。”溫文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雨中。
我的頭又疼了。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你沒事吧?”客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嗯。”我轉身,笑了一下。
客路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確認。“對了,這是那人身上的東西。”他將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放到他房裏吧。”他房裏,我房裏才對!為什麽我每次都要犧牲自己的房間?
“你不看嗎?”
“他又沒讓我看。”我在桌邊坐下,趴在了桌上。
客路不再說什麽。
“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睡吧。”我有氣無力道。坐著睡真的很痛苦唉。
“你睡我的床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嘿,他倒蠻體貼的嘛。“不用了。”我笑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沒關係。”客路也坐了下來。
我一瞬間真的沒什麽想法了。“那麽,我看我們還是都坐著好了。”我笑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和我這樣說話了……太久了……
客路沒有反對。
那一晚,我們就這樣坐著。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對我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有一個人陪在身邊,這是我經曆過的最好的雨夜……
……
“聽說了嗎?前幾天有二十幾個人死在東頭的小巷子裏呢!”
“官府不是在查嗎?”
“可不是。但好像是江湖上的幫派械鬥,官府不想插手這件事。”
“呦,那可是二十幾條人命啊!”
“……”
……
距上次的事已有四天了,但街頭巷尾的關注程度卻有增無減,畢竟,對於我們這個無名小鎮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大事。不過……唉,算了。官府不再追究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我盡量若無其事地拎著菜走回“醉客居”,我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真背!還是等那人醒來,叫他馬上離開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還隻是個十五、六的小孩子而已,他真的會和那二十幾條人命有關嗎?
客路見我回來,立刻走了上來。“他醒了。”他接過我手中的東西,“你上去看看他吧。”
天,我愛你!真是天從人願啊!
“好,這裏就麻煩你了。”我開心地上了樓梯。
“你醒啦,小兄弟。”我走了進去。
他已下了床,聽到我進來,他轉過頭,茫然地看著我。
唉?這年頭,水質土質沒出什麽問題吧?怎麽我最近遇到的男生都長得特別“品種優良”呢?
“你的傷還沒好呢。怎麽不好好躺著?”我走過去,笑道。
你最好別躺下,立刻消失。
“這是哪兒?”他開口問我。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呐!我還從來不知道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可以有那麽好的聲音。
“這裏是‘醉客居’,一家酒館。”我笑道。
“酒館?我為什麽會在這兒?你又是誰?”也許是說得太急,他突然咳了起來。
“你別著急。”我上去扶他坐下,“要保重身體啊。我不會傷害你的。”真是的,我長得像壞人嗎?
“我……”他突然用手捂著頭。
“你怎麽了?”
“頭……好痛……”
“沒事,沒事,大夫說你傷了後腦,但沒有大礙的。”我扶他到床上躺下,“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叫大夫來。”
“等等……”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他顯然痛得厲害,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身體輕顫著。
“你別亂動,乖乖躺下,要不然痛得更厲害。”我把他按到床上,“聽話!”
我怎麽覺得自己像他姐姐一樣,我未免也太多管閑事了。
他看了看我,終於鬆開了手,順從地躺下。
我在床沿坐下,替他蓋好被子,“好些了嗎?”
他點點頭。
“你家住哪兒?我去通知你的父母。”我盡量溫柔道。
他愣了一下,沉重地搖了搖頭。
“那你有什麽朋友嗎?”沒有家?我怎麽就又遇上怪人了?
他依然搖了搖頭。
“你……叫什麽名字?”沒有朋友?老天,你考驗我嗎?
“別問了!”他突然吼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別激動。”我說錯什麽了嗎?
“好痛……我什麽都……不知道……”他的身體抖得厲害。
“好好好,我不問了。”我想讓他鎮靜下來。
“我……我……什麽都……我想不起來……”
我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輕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別激動。身體要緊。”我本能地安慰著。
他漸漸安靜下來,但身體依然輕顫著。
“沒事的。”我輕拍著他,“沒事的……”
……
“你……這種病叫‘失憶症’,患者通常會忘記以前的事。不過,依你的情況來看,不會是永久性的,以後應該會慢慢想起來。”溫文很誠實地告訴了他實情。“你不用太擔心,一切順其自然。”
他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無助地看著我。
“大夫都說沒事了。”我走過去,“好好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嗯。”他躺下,閉上了眼睛。
我送溫文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你打算怎麽辦?留他在這兒?”溫文笑道。
“還有別的選擇嗎?”真是的,我怎麽就這麽善良啊?
“他沒事了吧?”客路見我們下樓,詢問道。
“嗯。”我點點頭。
“說起來,他好像特別聽你的話噢。”溫文狡黠地笑笑。
拜托,他比我小哎!
“他是隻見過我,所以對我比較安心罷了。”我笑著。
“是嘛。看來我多想了。小雞從蛋裏出來若第一眼看到的是鴨,恐怕也會叫鴨‘媽媽’吧。”溫文又笑。
什麽?這是什麽比喻啊?!
“不打擾了,告辭。”溫文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立刻閃得沒影。
“真是的。什麽‘鴨媽媽’啊?”我嘟噥著。我忿然轉頭,卻發現客路低著頭,輕輕笑著。
“你笑我?”什麽?也不想想是誰好心收留你的!可惡!沒良心!
客路立刻斂起笑容。“呃……我去做事了。”他轉身便走。
“喂。”被他們氣死了!不過想想,這樣也好啊。客路好像比以前開朗了,至少他眼中的煩惱少了許多。“鴨媽媽”就“鴨媽媽”吧!就當是做好事。唉,我怎麽就這麽善良呢?我這個月做了幾件好事了?好報怎麽還不來呢?
“我聽客路說你不肯吃東西。”我看著坐在床上的那位,他低著頭,沉默著。
“乖,吃點吧。要不然身體怎麽會好?”我哄著。“我的手藝很不錯噢。”
他看了看我,“我吃不下。”
“頭又疼了?”
他搖搖頭。
我想,他八成是在為自己失憶的事耿耿於懷。我歎了口氣,若換成是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什麽也不記得,恐怕也會像他一樣沮喪。心中一片空白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姐姐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我笑著,想緩和一下氣氛。
他看著我,許久,笑著點了點頭,“嗯。”
“你就和剛才送飯來的那個哥哥一樣姓‘客’好了。至於名字嘛,你要早點找回自己的記憶,就叫‘客憶’吧。”
“客憶?”
“怎麽?不喜歡?”我取的名字挺好的啊。
“不是,我就叫‘客憶’好了。”他笑了。
我也笑了。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嘛。”我看著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就暫且叫‘客憶’;想不起家在哪兒,就暫時住在‘醉客居’;想不起有什麽親人朋友,就把我和客路當成親友好了。你一樣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啊。”
我走到一邊,打開窗子,久雨初晴,和煦的陽光一下子瀉了進來。
“忘記了,也並不是壞事啊。以前的不開心全部沒有了啊,說不定原來的你正煩惱著怎麽才能忘記它們呢!”我轉身笑道,“你看,外麵的陽光多好啊,真想出去走走。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到時我們一起去。”
客憶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晴空,然後笑了,“嗯!”
我想經我這一番開導他應該會想開的吧!太有哲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不佩服不行!唉,是啊。昨天的一切忘了就忘了,人家說“昨日不可留”嘛!以後才是最重要的。有機會我也想失憶啊!
“汀姐姐,我幫你洗碗啊!”客憶笑著跑來跑去,精神好得奇怪。
“不用了。”我立刻否決。
“不行,我也要像客路哥哥那樣幫姐姐做事!”客憶十分堅決。
我也知道,可是……
乒乓咣啷……
“姐姐,我又把碗打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掃地好了!”
“姐姐,我又把掃帚掃壞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劈柴好了!”
“姐姐,我又劈到手了……”
“……”
反正無論客憶做什麽都會失敗。他好像是個什麽也不會做的大少爺……我和客路也隻有歎氣的份了。
不過,也許這樣也不錯吧。一直安安靜靜的“醉客居”終於也有了“人聲鼎沸”的一天,僅管這“人聲”是一個人發出來的。熱熱鬧鬧的“醉客居”不是也挺好的嘛。一直一個人生活也會有膩了的一天吧。我也許厭倦了孤獨了吧。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啊!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人,總是在與別人的相處中成長起來的。也許這樣的人生才會多姿多彩吧!不過……生活費好像又多了一份……我的錢啊——我那麽善良幹什麽?善良又不能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