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葉信水中
林曦敲了許久才敲開葉信水的‘門’,她今天請的假,跑了大半天,四處打電話,不想她居然貓在家裏,當下很有些生氣,便責備道:“你又做縮頭烏龜!”
葉信水看她頭發有點‘亂’,臉‘色’也不好,多少有點心虛,遂也不接茬,側身讓她進來。
林曦不聽她說話,再看她眼睛紅得像個水蜜桃,知道自己猜中了,回想杜雷曖晦不明的樣子,不覺也替她難過。
兩人都在心裏同病相憐,一時誰也不開口。
葉信水翻翻零食罐子,找出一罐魚皮‘花’生來。林曦很是親切,伸手抓了滿滿一把,放進嘴裏咯吱咯吱的嚼。
“你和杜雷怎麽了?”林曦看葉信水也跟著悶吃,決定先解決她的問題。
葉信水沒立時接話,起身喝了滿滿一大杯水,最後兩口有點嗆了,以至於她有點咳,咳著咳著,就咳出眼淚鼻涕來。
林曦趕忙起身拉她坐下,輕拍她的背。
“林曦,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賤的?他有什麽好呀?又老又醜又窮,還沒一點情調,整天就知道趴在地上幹活,‘弄’得一身臭汗。又不會說話,跟沒嘴的葫蘆似的,跟他待一天,悶都悶死了!我想好了,明天我就辦簽證去,我去英國找陸遠。我受夠了,我幹嘛可憐吧吧的跟著他,我幹嘛作賤自己,我都長皺紋了,林曦,你看我的臉,我都長皺紋了。我為什麽長皺紋?都是被他氣的!我為什麽生氣?都是他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我‘逼’著他要名要分了嗎?我還沒說什麽話呢,他就把臉拉得跟要死了似的。我非得嫁給他呀?我葉信水嫁不出去了?三條腳的蛤蟆我找不到,我還找不到兩條‘腿’的人?我還找不到兩條‘腿’的臭男人?“
“你跟他挑明說了嗎?”林曦乘她喘氣的空兒,趕緊‘插’了一句。
“我還要怎麽挑明?我天天都去他那兒,照顧他照顧福妞,你看我的手,我給他洗衣服,我的衣服都放洗衣機,我給他洗衣服!我給他們做飯,我給福妞講故事。小翔小青他們早當我是嫂子了,就他,生怕我和他的界線不夠清楚,天天劃呀劃的。我想起那張臭臉就來氣,哪天我不打爛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剛才說他又老又醜又沒錢……”
“他都30好幾了,還不老?他不就那麽一個破輔子,送人都沒人要!醜嘛談不上,但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所以說嘛,陸遠比他強多了。他是去讀博的吧,你嫁給他,將來就是博士夫人;而且他年輕,隻比你大兩個月;雖然說他不算帥,但也不醜到哪兒去。更關鍵的是,他多喜歡你呀!他什麽時候敢給你擺臉‘色’看?你叫他南他就南,你叫他北他就北。還有呀,他沒結過婚,也沒一個醬油瓶拖著,我要是你呀,我就選他,我幹嘛作賤自己?我幹嘛可憐巴巴的跟著那個又老又沒錢又不好看的兩條‘腿’的臭男人!”
葉信水瞟她一眼,許久不出聲。正當林曦想回旋規勸的時候,就聽她哼著鼻音說:“我也有話要問你呢。紹韓也不錯呀,雖然長得醜了點,可是有錢啊,有權啊,一到你麵前就傻裏吧嘰的,隨你怎麽擺‘弄’都行,你怎麽不嫁給他?蘇哲是長得帥,可人品不好,你受得了他在外麵鬼‘混’?你受得了……”
“你閉嘴!”林曦拔高嗓子,雙手緊握成拳,“你憑什麽說他!你有什麽資格說他!”
葉信水看她差不多又要發抖了,又想起在杜雷麵前發過的誓言,趕緊堵上嘴,含糊不清的念叨:“我沒說我收回我什麽都不知道……”
好半天林曦才平複過來,她看著垂頭啃指甲的葉信水,聲音平靜:“杜雷壓力太大了,他不敢讓你在他身邊。你要真想嫁給他,你就得把所有的事都給他挑明了,那樣,可能還行。”
葉信水恍然覺得她之前貶低杜雷的目的在於後麵的這番婉勸,不覺大慚,再想到自己還詆毀了蘇哲,更是大悔,一時間,隻望著林曦,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林曦了解她為人,雖心裏還有點不平,也丟開不在意了,隻道:“這兩天你好好想想,先把自己後麵的路想好,過日子可不是談戀愛,杜雷也禁不起變故了。我們看方毅那天,是你挑明的好時候。”
葉信水聽她話音,似乎還疑心她不能對杜雷有持久之意,這一氣非同小可,立時倒立栁眉,圓睜杏眼,“我知道,你總以為我是追不上杜雷心裏不服氣才纏著他的是吧?你當是我傻子呀?不錯,開始我是有點不服氣,憑什麽他不喜歡我!可是我能為了賭一口氣追他這麽多年?我又沒吃仙丹,我能長生不老呀?‘女’人一過25,皮都鬆了。我不想跟他過一輩子我這麽‘浪’費青‘春’幹什麽?這麽低三下四的幹什麽?我以前看你很明白事,現在看看,也跟外麵一大媽似的,腦子裏就想著‘門’當戶對,就想著‘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真是俗到家了!”
林曦聽她這樣褒貶自己,反而不氣,因為更可見她對杜雷的真心,遂繼續擺出做聽眾的神情,可勁兒吃她的魚皮‘花’生,嚼得比前更響。
葉信水看她這樣,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半晌恨恨的說:“你和方毅就一模子裏出來的,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氣人!”
林曦瞧著她臉,先是發笑,笑著笑著嘴角就搭拉下來,倒顯得比哭還難過。葉信水一語衝出,也甚是後悔,隻得也抓過‘花’生大嚼。
“你,你有蘇哲的電話?”
葉信水先沒回過神,愣愣的看著她。
“那,你有他的地址?”
葉信水這下明白壞事了,感情她是信以為真了,來問她要蘇哲聯係方式的。
林曦開始不大好意思,眼睛望著別處,後聽久沒動靜,隻得扭過臉來。她一眼看出了葉信水的尷尬,立即明了她昨天其實是騙她的,蘇哲根本沒有聯係過她。
巨大的失望山一樣的壓過來,以至於在葉信水眼裏,這個林曦又將要變成昨天的那個林曦了。她想著她昨天被她害得那個狼狽樣,後怕不已,趕忙挪到她身邊坐下,扯著她的胳膊直搖。“你別急你別急!他不就在那兒嘛,咱們慢慢找,總能找得到。要不再問問杜雷去,也許他跟杜雷說過。大活人,怎麽可能找不著呢!或者,沒幾天他自己就回來了。你和他不總有心靈感應嗎?他知道你不怪他了,肯定就回來了!”
林曦向來接受明確事實,對飄渺無依的事物非常感冒,然而在這樣一個身心疲憊的午後,感覺著葉信水手臂上傳來的溫暖,她居然有些飄飄然的放鬆。是的,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對她那樣的好,他怎麽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裏?他一定會回來的!
葉信水憋了許久,等林曦起身想走時,她終於憋不住了。“林曦,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誰都沒說過的秘密。”
林曦對她能藏得住秘密這件事比秘密的本身更感興趣,因而非常專注的看著她。
葉信水看她眼角微微有點上揚,因睫‘毛’密,便顯得眼睛的輪廓非常清晰,再配上兩顆極黑的黑眼珠,熠熠生輝,真像是千描萬畫出來的美目,當下心裏讚了一聲,覺得就憑這雙幹淨清澈的眼睛,搭配蘇哲也說得過去。
“什麽秘密?”林曦看她又不說了,隻得提醒一下。
“哦……”葉信水低頭思忖,仿佛不知怎麽開口。
林曦這才覺得她要說的恐怕真是個大秘密,遂端端正正的坐好,靜靜等著。
“小柯生福妞前找過我。那會兒她大概也知道她活不了了,她跟我說她擔心杜雷,還擔心沒出世的孩子。然後她就那樣的看著我。我真說不出她那種眼神,這麽久了,一想到,我的心就會揪起來。我猜到她的意思是要我照顧他們。所以我就點點頭,然後,她就把她的戒指從手上退下了給了我。”
林曦接過那個小小的指環,不算好看,白金的環,上麵小小的三顆並排碎鑽。那個夜晚,它在柯靜熙的手指間閃耀,伴隨著她的笑容,多麽的璀璨,而今,物在人亡,它亦沒有了當初的生命。林曦隻覺眼睛澀得睜不開,好半天她才問:“為什麽不告訴杜雷呢?”
葉信水搖頭:“我不想告訴他。如果我告訴了他,他要娶我,我怎麽知道他是因為真的愛我,還是因為小柯的心願。他不愛我,我是不會嫁他的。哪怕我就一輩子照顧他,照顧福妞。”
林曦從未覺得她這樣佩服一個人,而在這一瞬,她居然覺得自己喜歡上葉信水了。
“你沒看到杜雷那時候的樣子。醫生告訴他小柯死了,孩子又有問題,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把手塞進嘴裏,咬得又是血又是‘肉’……”葉信水長長的一吸鼻子,“我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樣傷心,這樣絕望,又這樣叫人可憐。好奇怪的,你看我是會喜歡小孩子的人嗎?但我跟福妞就是有緣,我一看見她就很喜歡,她也喜歡我,有我在,她都不要杜雷。有時我都覺得,她就是我的孩子似的。人與人的緣份,真是太奇怪了。”
“林曦,我很奇怪,你為什麽不怪蘇哲了?就是我,也覺得他真是很欠揍!”
從這兩天她的前後態度中,林曦知道杜雷應該已經告訴她了,因此她也有一吐為快的衝動,不隻為解釋她的想法,更為著不想讓蘇哲的形象在她心裏一落千丈,但怎麽說,卻有些躊躇。
“信水,年輕男人*比較強你知道是怎麽回事?”
“……”葉信水停止啃指甲,愕然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傻。
“因為海綿體充血很快,就是說**會很快。”林曦彎起食指,做了個彈直的手勢,“你記得我們以前說過的那個‘‘波’奇’嗎?”
“所以他們很難控製自己,尤其受到‘誘’‘惑’的時候。而一旦有了‘性’經驗,這種狀態就會持續下去。就好像吸毒一樣,會有一種癮。以前我對蘇哲有點誤解,我覺得他已經有了那麽多‘女’朋友,還去找別的‘女’人,真的很泛濫。那會兒我特別不能容忍他去找別的‘女’人,我覺得那種事隻能相愛的人才能做。但我在醫院裏待了這麽時間,漸漸的,我的想法就變了,我不能容忍的反而是以所謂愛的名義騙取‘女’人的身體。我們搶救過許多為情自殺的‘女’孩子,好些就是懷孕的。還有‘婦’科‘門’診,不知有多少未婚先孕的在墮胎,如果有男孩子陪著的還算好,絕大部分都沒有,她們一個人來,或是‘女’朋友陪著來,不敢告訴父母,挨醫生的罵,驚驚惶惶的,又可憐又卑微!
“蘇哲不會這樣的,他跟那些‘女’孩子絕對清白!”葉信水舉起一隻手掌。
“我知道。後來我想明白了。他跟‘女’孩子說分手就分手,如果真有什麽,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算有的‘女’孩子不好意思,也不可能所有的都不好意思。她們隻怪他‘花’心,但沒人說他始‘亂’終棄。至少從這方麵來說,他對她們是負責的。”
“其實我並不能對他的事完全不在意。這一兩年,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特別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根本就沒法跟人說。我常常想,是他的這些過往更重要呢,還是他在我身邊更重要,我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很多時候,我都特別的想他,但我見不著他。一想到我可能永遠也見不著他了,我就覺得多一秒也活不下去。很多時候,我以為他回來了,可是總是我認錯了,總是我在做夢。我越來越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隻要他還在我身邊,我們還和以前一樣,看書下棋燒東西吃,比什麽都好。”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骨氣?不明是非?”
葉信水趕忙搖頭,哽著聲音說:“不!你再說下去,我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