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深談

樓家並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人而有什麽改變,該做的事還是按部就班地做,莫輕寒洗澡的時候,樓媽到樓一的房間打開衣櫥拿了一床被子出來在樓一床上鋪好,兩個人,兩床被子,樓一擦著頭發有點不樂意,“媽,我跟她蓋一條被子就好了。”

“你倆已經好得蓋一條被子了?”樓媽眼睛一瞪,樓一心虛了,“那什麽,我開玩笑的,我的床這麽小,兩條被子很擠的。”

樓媽戳著樓一的腦門,佯怒說:“那可是你上司,就算你們關係好也要注意點,社會上的事說不準的……”

“媽!”樓一不悅地打斷樓媽,這次她是真的不高興,“你別把每個人都想那麽壞,你女兒又沒什麽可以讓別人圖的。”

樓媽不說話,樓一又抱著她胳膊撒嬌,試探性地問:“媽,要是我畢業了不回家,留在H市工作怎麽樣?到時候把你和爸爸接過去,給你們買套大房子。”

“這件事以後再說。”樓媽選擇避而不談,“我去泡衣服了,你一回家我又要洗一大堆衣服。”

樓一打了個哈哈,莫輕寒已經洗完澡出來,兩個人在客廳爭論衣服誰來洗,樓一坐不住了跑出去把樓媽往房間塞,“媽,今天的衣服我包了,你別洗了,上床睡覺吧。”

“樓一你轉性了?”樓媽將信將疑,最後拗不過她回了房間,順帶關上門,樓一還能聽見那倆夫妻在談論她的事。樓一回過身看到莫輕寒似笑非笑的樣子,麵子上一熱,一手拉著莫輕寒一手抱著衣服去了陽台。

樓一找出洗衣粉,衝出一盆泡沫,把外套放進去泡,至於家裏人的貼身衣服自然要手洗,樓一是懶不代表不會做家務,三年住校也逼著她不得不做家務,她搬了一張矮凳讓莫輕寒坐在一邊陪她洗衣服,手裏無意識地搓著一條白色的內褲,微微轉頭,借著不算太亮的日光燈,她瞧見莫輕寒微紅的臉,咬著唇才不至於笑出來,“搬家前我們家住二樓,那時候我才上幼兒園,也可能還要再大一點,我的房間是連著陽台的,小時候我特別喜歡看僵屍,喜歡看但是又怕,越是怕越是想看,然後晚上一個人睡在床上的時候就愛胡思亂想,躺在那張小床上,陽台外麵樹影婆娑的,我就想會不會突然有僵屍從那裏蹦出來,於是我就會很害怕,用被子蒙住頭睡。”

“為什麽不去找你的爸爸媽媽呢?”莫輕寒坐的小凳子很矮,就像托兒所裏的小朋友坐的那種塑料凳子,她必須要仰起頭才能看到樓一的臉。

樓一搖搖頭,“不知道,就算很怕,我也不想去找,倒不是說我有多自立,就是許多事情寧願自己悶著也不想告訴別人,哪怕他們是我最親的人。”

“你會告訴你的死黨麽?”

樓一又搖頭,“有一些事是誰都不會知道的。”

莫輕寒突然覺得很心疼眼前的女孩子,她的孤獨是不用偽裝的,“那你會告訴我麽?”

樓一依舊搖頭,莫輕寒在那一瞬間難受得想哭,樓一放下手裏的衣服,不顧手裏的肥皂泡,蹲在莫輕寒身邊淺淺地吻她,“我不想告訴你,是不想破壞你心裏那個完美的我,即使知道你會接受全部的我,我知道這樣的心理不對,我保證我會努力改,試著把所有的想法告訴你。”她兩隻沾滿肥皂泡的手不能抱人,卻被莫輕寒輕輕抱住,“其實你有一個很溫暖的家。”

“嗯。”樓一從不否認,她也想過以後要嫁一定要嫁一個像她爸爸那樣的男人,會做飯,會做家務,把老婆當菩薩一樣供著,脾氣還好,說一不二,幾十年如一日不會出軌,“以後我依舊會有一個溫暖的家,家裏有你還有我。”樓一說到這忽然慌了,她用手臂圈住莫輕寒,“你會不會哪一天不要我,對家裏妥協去商業聯姻什麽的?”

“你真是小說看多了,我發誓,不會。”莫輕寒的眼裏是赤丨裸的真誠,讓人無從懷疑,氣氛僵硬地似乎要碎裂掉,她歎息,沾了一點洗衣粉的泡沫抹在樓一鼻尖上,“真的不會,如果真的被逼,我可以放棄一切。”

可是真正拋不開逃不掉的恰恰是你。莫輕寒忍著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樓一年輕單純的思維裏可能壓根沒有考慮過這些,溫暖如斯的家,樓一可以說扔掉就扔掉嗎?就算扔掉了,不再年輕的時候會不會後悔?

“為什麽會喜歡我?”洗衣機傳來轟鳴的聲音,樓一推開窗子,外麵就是萬家燈火,人間百態就在那裏麵上演。

“是啊,為什麽喜歡你。”莫輕寒靠在白色的瓷磚上,有點涼,卻不想躲開,盯著樓一的背影,不算漂亮,不算才華橫溢,甚至不算有錢,沒有畢業的大四生,一窮二白,莫輕寒想了很久,樓一沒有打攪她,半晌,莫輕寒說:“可能,你比較浪漫吧。”

浪漫?這算什麽理由?浪漫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樓一想破腦子也沒想出她為莫輕寒做過什麽浪漫的事,如果遊戲裏高調的追求,整天翻新花樣的甜言蜜語算的話,“那如果有一個比我還浪漫的人追你……”樓一深知不該問這麽幼稚的問題,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洗衣機傳來滴滴聲,提醒樓一洗完了,樓一轉過身,視線落在莫輕寒身上,執拗地與她對視,倔強且堅持,莫輕寒站起身,矮凳坐久了,腿都微微發麻,整個後背是冰涼的,她的身高比樓一高出快半個頭,這壓力讓樓一後退半步貼在窗口,“樓一,日久見人心,我真的找不出什麽比較靠譜的答案回答你,遊戲裏的你熱情真摯,對身邊所有人都很好,如果說我喜歡那樣的你,那生活中的你又是一副孤僻的樣子,喜歡獨來獨往,麵對不熟悉的人還會害羞,我不知道哪一麵的你才是真的你,可那都是你,都讓我不可抗拒。你還要理由嗎?”

樓一愣愣地搖頭,莫輕寒轉身走出陽台,樓一想追上去,想到洗衣機的衣服又咬牙去晾衣服,回房間的時候遇到出來喝水的樓媽,樓媽在陽台上觀望了一下成果,摸著樓一的臉直感歎樓一長大了。樓一站在廚房裏大口地灌水,廚房窗外就是一條大馬路,車聲喧囂,她摸不透莫輕寒是不是生氣了,果然相愛容易相處難,需要磨合的地方太多,對著同一個一輩子……樓一握緊杯子,如果那個人是莫輕寒,她想她還是憧憬的。

摸黑進了房間,關上門特地鎖上了,把礙事的一床被子扔到一邊,擠進了莫輕寒睡著的那一條被子,一團很不明顯的隆起,被子裏涼得像是沒有被人睡過,樓一從她背後抱緊她,輕聲說對不起。有情人的分手往往不是因為第三者的插足,而是自己本身的猜忌和不信任,誤會也才有機會趁虛而入。

“小一,我跟你一樣沒有安全感,當真正麵對的時候,你的牽絆比我要多太多了。”樓一不明白為什麽今晚的莫輕寒一直要強調家和羈絆這兩個概念給她,她隻是抱緊了懷裏的人,兩個人的長發糾纏在一起,樓一各揪起一撮,把它們打了個結,“老婆,現在我們結發了,說好了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樓一的床不是席夢思,是那種老式的用繃子結成的,有個角落沒架好,一動就會發出“吱吱”聲,樓一掙紮著想做一些不和諧的事情的時候被那聲音給威脅回去了,動靜太大會引來懷疑,那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睡覺前忘了把頭發解開,樓一叫得誇張,莫輕寒也皺眉,七手八腳地解放頭發的時候樓媽在外麵敲門。已經是國慶節了,長假的第一天。樓一把扔在一邊的被子又亂七八糟地丟回床上。

刷牙的時候接到寧致夏的電話,幾個玩得不錯的高中同學聚會,讓樓一一定要來,樓一一拍大腿,不就是聚會嗎?去!還要帶著媳婦去!漂漂亮亮地去!

聚會地點在麥樂迪KTV,樓一給家裏告了一天假,下午唱歌,晚上她得請寧致夏吃飯,順便把莫輕寒介紹給她認識。樓一牽著人進去的時候,中包裏麵已經鬧騰開了,十幾個人,約得太急,中午那頓他們已經一起吃過了。大多是女生,也夾了幾個男生,三年大學生活,所有人的變化都不小,樓一已經不能把畢業照上那些清純的少男少女和眼前濃妝豔抹的男男女女聯係起來,果然歲月是把殺豬刀,變化最小的應該還是樓一。

幾個男生看到莫輕寒的時候眼睛都黏上去了,沒說可以帶家眷,就算可以,這也不可能是樓一的家眷吧?隻有寧致夏的目光最為曖昧,隻有她知道,這個確確實實就是樓一的家眷了,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幾分,米色的針織外套,淺色牛仔褲在昏暗的包房不大看得出來。幾個男生鬧著要樓一介紹,樓一冷哼著:“你們沒機會了,她名花有主了。”

“嘁,小樓,又不是你老婆,護那麽嚴實幹什麽?”

莫輕寒禮貌地應付著那一大幫人,“我對弟弟沒有興趣。”

樓一差點忘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比莫輕寒年紀要小……

樓一不愛在不太熟的人麵前唱歌,莫輕寒更是不可能在陌生人麵前唱歌,兩個人躲在小角落裏摸摸小手,寧致夏擠到樓一身邊,“不給我介紹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