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海闊天空憑欄躍 587.第587章 沂水河畔(四)

葛從周拿起一塊牛肉幹放在嘴裏,立即感覺到牛肉幹的回味甘甜、綿長、口中生津、餘味沁脾,而且耐咀嚼,不由得大塊朵頤起來。

牛肉幹源於蒙古鐵騎的戰糧,攜帶方便,並且有豐富的營養,被譽為“成吉思汗的行軍糧”。牛肉幹在中原算的上是稀奇之物,但是在草原上卻是遊牧騎兵必備的幹糧,不過比起李燁精心製作的牛肉幹軍糧,味道可是天壤之別。至從李燁可是飼養牛羊開始,軍隊的糧食供應就沒有停止過研究,隻是陷於香料和原料的限製,很多研究無法展開。

見葛從周和霍存對牛肉幹情有獨鍾,李燁接著介紹自己的軍糧道:“這些是豬肉脯,口感豐富,鹹中微甜,芳香濃鬱,餘味無窮。這些是魚片,味道細膩,鹹淡適中,入口即化,這是都是軍糧,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還可以提出來改進”。

敬翔終於被李燁雷倒了,這是在推銷自己的行軍口糧,還是在跟葛從周討論起義軍的事情,怎麽看李燁現在都像一個奸詐的商賈,不知道肚子裏賣的是什麽藥。

葛從周望著自己手中的魚片,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如果這隻是騎兵途中的軍糧,那麽騎兵平時吃什麽,難道是山珍海味、水路八珍不成。葛從周有理由說李燁這是在胡說八道,唐代行軍的軍糧主要是炒麵和炒熟的小米。有機會吃上一頓鹹菜拌飯,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像李燁拿出來的肉幹,在軍隊中也不是沒有,隻存在於將領和親兵的小範圍之內,並不為大麵積的推廣,也沒有這個條件大麵積的推廣。

李燁喜歡喝低度酒,低度酒隻有二三十度,說它是酒也可以,李燁把低度酒當成了飲料在喝,喝的渾身舒服,而且不用擔心喝成酒精肝。

葛從周跟喜歡和高度酒,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尤其在春天這個濕潤的季節,讓人的毛孔都能舒展開來,好像沐浴在陽光之下。葛從周酒喝了半瓶,肉幹也吃了一斤,把嘴一抹道:“李招討使,今天不會就是想請我們兄弟倆喝酒吃肉的吧”。

葛從周很光棍,如果李燁真要打什麽壞主意,現在已經動手了,等不到自己現在說話,所以葛從周已經不擔心李燁會加害自己。

李燁把一塊牛肉幹放進嘴裏,慢慢的咀嚼著肉幹的香味道:“聽說你們在費縣為了籌糧耽誤了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前你們攻打臨沂城,還有一半的成功概率,現在再想進攻臨沂城隻能铩羽而歸了”。

葛從周想過李燁勸自己投降,想過李燁給自己分析形勢,就是沒有想過李燁自報家醜。攻下臨沂對起義軍意味著什麽,葛從周比任何人都清楚,東可進入盧龍藩鎮,南可控製漕運河道,進而打下整個淮南道,可是現在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時機。李燁出現在太平鎮,葛從周已經知道整個平盧藩鎮已經防禦的密不透風,再想占領臨沂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葛從周是一個軍人,雖然是起義軍,也可是說是強盜、土匪,但是軍事知識並不欠缺,知道李燁說的話並沒有錯,但是依然本能的反駁道:“成事在人、謀事在天,起義軍深得百姓的支持,一路勢如破竹,臨沂城不過是螳臂當車,早晚是起義軍囊中之物”。

對於葛從周的頑固和執拗,李燁隻有報以苦笑,誰都可以看的出來,臨沂已經是堅不可摧,除非是孫武在世、孔明重生,否則根本無能為力。李燁並沒有在這個問題與葛從周糾纏,而是繼續的說道:“聽說起義軍如今已有三十餘萬,不知能戰者多少,某聽說春秋之時,都以驅趕百姓攻城為恥,隻有五胡亂華之時,才有驅趕百姓赴蟻攻城,不知葛兄是否準備赴蟻攻城”。

戰爭從來都是最殘酷的戰鬥,雖然春秋之後無義戰,但是卻沒有驅趕百姓攻城的曆史。一直到五胡亂華之後,才出現讓百姓作為攻城的主力,讓沒有訓練的百姓白白的送死,這也開了曆史的倒車,李燁每當想起這件事情,恨不得把這些人渣都點了天燈。

驅使百姓攻城,王仙芝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美其名曰帶領著百姓造反,但是不給他們任何裝備,讓他們前赴後繼的送死,在消耗了對方的實力之後,才會真正的投入自己的軍隊進行攻城戰鬥。雖然李燁知道王仙芝和黃巢起義對於百姓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說,這是兩頭從地獄中釋放出來的食人惡魔,他們把手無寸鐵的百姓當成攻城的沙包、當成兩條腿的牛羊、當成自己加官進爵的階梯。

李燁的話直接刺痛了葛從周的要害,這些話李燁也是在看人說,至從葛家莊分手之後,李燁便感覺葛從周不是一個純粹的軍人,隻要有良心、有良知,就會考慮自己做的事情對不對。

見葛從周沉默不語,李燁決定再給葛從周下點猛藥,便說道:“起義軍以‘天補均平’為口號,現在平均了嗎?聚集在王仙芝周圍的親信,一個個肚腸油肥,而那些跟著起義軍戰鬥的百姓呢?現在還是饑寒交迫、食不果腹,這就是你們說的平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信不信,隻要朝廷一道詔書,王仙芝立馬成為大唐的順民,這就是為天下百姓立命嗎”。

李燁的話嚴重的刺痛了葛從周的內心,說的沒有錯,真的不敢相信朝廷的一道詔書,就可徹底的瓦解整個起義軍。現在不是朝廷不願意招安,而是絕對這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用不著使出招安的殺手鐧,不然的話,王仙芝和黃巢估計現在已經是李燁的同僚了。

葛從周不願意承認,也不想去承認,這樣的現實對於葛從周來講太殘酷了。

“你胡說,頭可斷、血可流,兄弟的情義不可斷,你汙蔑王都統,就是汙蔑我們兄弟,某霍存要跟你單挑”

霍存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要是換成其他的地方,已經輪拳頭暴打李燁了,之所以克製自己的衝動,完全是發泄自己的不滿,並不是真的想與李燁單挑。

葛從周沒有出聲,完全是聽懂了李燁的話,李燁便嘲笑道:“霍兄,稍安勿躁,聽某把話說完,如今起義軍聲勢浩大,有三十萬眾,不知能戰者多少。葛兄和霍兄連戰馬都吃不飽,不知用何而戰,難道真想用無辜百姓的性命去添嗎?他們也是人,也是父母所生,也有妻子兒女,你們就甘願看著他們去送死……”。

葛從周突然蹦了起來,指著李燁的鼻子吼叫,好像李燁踹到葛從周的尾巴似的,一臉的堅定和憤怒道:“夠了,你說的這些事情,以為就能讓某和兄弟們投靠你嗎?做夢……”。

看著爆發的葛從周,李燁反而平靜下來,這是用古人固定思維模式思考問題的時候,親情第一、朋友第二,其他的都是狗屁。葛從周並沒有失去理智,如果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話,那麽在葛家莊就不是雙方相安無事,很可能演變成一場惡鬥,最後誰勝誰負還真的說不清楚。

李燁真想讓葛從周這些人回心轉意,不要跟著王仙芝、黃巢一條路走到黑,現在看起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把義氣看得比生命還重,兒子、妻子可以沒有,但是兄弟絕對不可能拋棄,這也許是他們的悲哀,又何嚐不是兄弟的喜悅呢?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這也許就是他們現在的寫照。

葛從周為什麽答應李燁到河堤上赴宴,為的是還李燁當年的一段情分,也許李燁無法理解古人的心態,但是卻能看出葛從周的無奈。

李燁強壓住心頭的怒頭道:“如果真的到你我兵戎相見一天,某希望無辜者能夠遠離戰場,到時無論誰勝誰負都問心無愧。如果有人用驅逐無辜百姓的辦法作戰,某李燁可以在此發誓,某會用一千種最殘忍的刑罰,折磨他九九八十一天,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李燁的話如同陰風陣陣吹在河堤,一下子好像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顯得異常的詭異,讓人毛骨悚然。李燁飄忽不定的回蕩在河堤上:葛兄、霍兄好自為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跟著王仙芝、黃巢隻會讓祖宗蒙羞,讓子孫永遠抬不起頭做人,你們會成為千古罪人,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看著李燁遠去的背影,回想著李燁惡毒無比的詛咒,葛從周好像不認識李燁似的。李燁說的話沒有錯,沒有誰願意永遠背負著叛逆的名聲過一輩子,這不光讓祖先蒙羞,也讓子孫難以啟齒,不然王仙芝、黃巢為什麽拚命的想讓朝廷給自己封官呢?

那些當初高喊著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將領,現在一個個家產萬貫、妻妾成群,有誰還想起當初起義時候發下的誓言,他們難道就比那些吃人的官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