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種馬前世夢魘
如同喜怒不定的孩子,剛剛還是豔陽高照的晴朗天氣,燦爛的太陽突然就被烏雲所遮蓋,伴隨著天空中時而閃現的電光,狂躁的怒風,大雨頃刻呼嘯而下,讓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匆匆的躲入街邊的商鋪內,不好意思的衝著店家討好的笑著。
剛還人潮湧動的大街瞬間人去無蹤,隻有兩旁的樹木在風的作用下,嘩嘩的拍響著,少少的車輛開著晃眼的大燈飛快的開遠,伴隨而來的是如簾噴濺的汙水。
龍末就這樣拖著被打折的腿,一點一點的在大雨中攀爬,縫滿補丁的衣褲在地麵上不斷摩擦著,露出他打青磨紅的肌膚,與傷口融合的濕冷的衣物在雨水的澆灌下,生生與傷口分離,又緊緊粘在身上。
已經許久沒有進食的腹部發出“咕咕”的聲響,他整個人是又疼又冷又餓。
這個冷漠的世界啊,
自顧不暇的人們怎麽會關心一個乞兒?
停下身子,仰著頭,任雨水衝刷,龍末自嘲的閉上雙眼,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流淚,這隻是雨水,全部都隻是雨水。
這樣子的龍末,沒人會相信他居然是龍家的嫡子,應該說,沒人知道龍家有叫龍末的嫡子,在世人的眼中,龍家隻有一位叫龍天翎的少爺。
龍家啊,龍國頂尖的五大家族之首,大隱隱於市的古武世家,龍末的父親是當代的龍家家主,母親陳鈴蘭是與龍家交好的陳家嫡女,兩人是指腹為婚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一對。
按理說,龍家又沒有覆滅,龍末怎麽會變得這麽淒慘?
因為,被覆滅的,是龍末母族的陳家。
陳家不同於古武世家的龍家,陳家是軍人世界,在陳鈴蘭父親為國捐軀後,陳母將剛滿十八歲的陳鈴蘭托付給了有婚約的龍家,而後殉情而亡。
陳鈴蘭就以對現在而言稚齡之身嫁給了龍家下任家主,也就是龍末的父親,龍尊國。
但是,當時還在上大學的龍尊國已經有了喜愛的女孩子,所以被父母逼迫著娶了陳鈴蘭的龍尊國,將所有的憤恨都對準了陳鈴蘭。
天可憐見的陳家小姐,失去了寵愛她的父母,沒有從打擊中恢複就嫁給了龍尊國,看著英俊帥氣的龍尊國,還以為自己能再得到一份寵愛,卻不想更加悲慘的事情正等待著她。
從嫁給龍尊國以後,龍尊國就對她非打即罵,將她當成發泄的玩物,而在父母健在時,對她當女兒般疼愛有加公婆,無視著龍尊國對她的虐.待。
而在陳鈴蘭有了龍末後,龍尊國也沒有停止對她的虐打,反而更是凶狠了,身體本來就不好的她在生下龍末以後更是虛弱異常。
龍尊國也沒有看在她生下兒子的份上友善對她,而是在她生產的第二天抱回來了一個嬰兒,告訴陳鈴蘭,這才是他心中唯一的兒子。
讓陳鈴蘭大受打擊,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下去,一命嗚呼。
可憐的龍末,變成了無母,父不愛的孤兒,父親動則打罵,其餘家人漠視他的存在,下人更是隨意欺辱。
爺爺奶奶在時還好一點,除了父親別人都不那麽敢明目張膽的欺辱他,十多歲時,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後,所有暗地裏麵的欺負全放在了明麵上,沒有任何人對他抱有同情,他就像個肮髒的皮球,誰都可以踩幾腳。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度過了二十年。
明明被打罵欺負了二十年養成的弱懦性格,卻讓他在二十歲生辰時候被親生父親打折雙腿後,逃離了對他來說夢魘般的龍家。
呆呆的趴在地上,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即使是刺骨的雨水不停洗禮,即使是被呼嘯而過的汽車濺了一身泥水,龍末也沒有任何動作,他所有的勇氣、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逃離噩夢中,現在的他,隻感覺虛弱,陰冷,想就這樣閉上眼睛躺下來。
逃離了噩夢的夢境,是不是會有幸福?
這樣想著,龍末徹底躺在了地上,燥熱的身軀整個觸碰在冰冷的地麵上,讓他越發昏沉,眼睛迷迷糊糊的半睜半合,隻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朦朧起來,有如幻境。
遠處,一個舉著黑色雨傘,穿著黑色外袍的人影慢慢走近,那是,勾魂使者嗎?那是來接他的嗎?
突然,雨水不再滴落,昏暗的天空完全是一片漆黑,一雙溫暖的手將他扶起。
昏迷前,龍末看到了一片蔚藍的、深不見底的純淨海洋,海洋中,是一個有著溫柔笑意的臉,緊張、擔憂的看著他。
媽媽。
一抹清涼濕潤蓋在了他的額頭上,讓龍末一下子從黑沉沉糾纏著他的黑暗中清醒了過來,張開眼,眼前是一位穿著黑色鑲紅邊修士服的年輕男子,男子有著一張深邃卻柔和的麵龐,一雙蔚藍色,純淨至極的狹長鳳眼溫柔的望著他,明明不大的年紀,目光卻那樣祥和的讓龍末想哭,想趴在他懷裏大聲痛哭,哭出所有的悲傷所有的苦楚。
“你醒來了,還有哪裏難受嗎?”修士男子的嗓音同他人一般柔和,有一種普度眾生的慈悲感。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是誰?”被救了嗎?龍末突然感覺鬆了一口氣,這麽無足輕重的自己,應該不會再被關回去了吧。
男子溫柔的伸出手掌拿掉毛巾,撫摸上龍末的額頭,“嗯,看來不燒了,這裏是聖輝教堂,我是這裏的神父狄蘭·彌爾頓,你可以叫我狄蘭神父。昨天我從教友家回教堂時,在路上遇見了你,你全身都是傷,還在發高燒,因為你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證件,我隻好先將你背回了教堂,有要聯係的家人嗎?”
家人?嗬,那些人巴不得他死在外麵呢,龍末冷笑著,卻在看到狄蘭神父慈愛的眼睛時,平複了下來,沙啞著長久不說話而粗糙難聽的嗓音,“沒有,我是孤兒。”
狄蘭神父捧起龍末蒼白消瘦的臉,溫柔的望著他說到,“如果沒有地方可去的話,就留在教堂吧,不會讓你幸福的好吃懶做哦,教堂平常就我一個人在,你來就正好可以幫幫我的忙。”
活了二十年,龍末第一次覺得世界不是漆黑一片,不是隻有謾罵毆打,逃離了龍家後,外麵的世界是那麽陽光,燦爛的讓他恨不得獨自擁有。
“好。”
紅頂白牆的聖輝教堂,有著兩個小小的花園,前花園裏麵種滿了各式鮮豔的花卉,讓來禮拜的教徒們賞心悅目,後花園裏麵,則種滿了新鮮的蔬菜,讓獨自居住在教堂裏的狄蘭神父自給自足的生活。
依然穿著黑色修士服的狄蘭帶著深深的笑意看著握著出土一半的蘿卜就呆掉的龍末,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完全是因為他說的話太讓龍末驚訝,才會讓他做出這麽傻的事情。
龍末也是一身黑色的衣服,但卻沒有裝飾紅邊,據說是狄蘭還未當上神父時候所穿的修士服,拔出蘿卜放到一旁滿是蔬菜的籃子裏,龍末是一點都不想相信狄蘭說的話。
“狄蘭神父,太假了,別這樣逗我,你怎麽看都不可能30歲啊。”
是的,沒錯,悠哉的弄著準備今天燒飯用的食材的兩個人,悠閑的聊著天挖著菜,話題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年齡。
看著似乎與自己相同年歲的狄蘭,甚至看著比自己還顯年輕英俊的狄蘭,龍末實在無法相信他們居然生生的差距十歲,三歲一代溝啊,這得三個代溝還多一點啊,讓龍末怎麽能相信。
“怎麽會拿年齡逗你呢?十九歲的時候教父去世,我繼承了聖輝,到今天為止已經十一年了,所以看著你啊,突然好懷念青春歲月,自己真是老了啊。”拎起菜籃子,看著與自己肩並肩幾乎一般高的龍末,狄蘭如是感歎道。
龍末搖著頭,雖然知道狄蘭不會這樣逗自己,但實在是不敢相信,“才不會老,我們走在一起的話,旁人隻會以為是兄弟,說不定還會認為你是弟弟呢。”
“好了,好了,此話題到此為止,我們快些回去準備吃食吧。”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所欠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凶惡。因為過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奉主耶穌基督的聖名祈禱,阿門。”
“阿門。”
虔誠的禱告,連坐在一旁不信奉任何神明的龍末都能感覺到狄蘭的虔誠,不自覺的,跟著他一起念起了禱告文。
夜晚,淡淡的月光透過彩繪的玻璃窗灑進房間,龍末側躺在床上,望著在對麵木床上熟睡的狄蘭,總感覺自己現在平淡安逸的生活不夠真實。
明明一切的一切就那麽真實,為什麽總感覺心裏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就好像現在的生活是偷來的一般,總讓他做什麽都感覺心虛,更甚至看著狄蘭,心裏總叫囂著根本沒有這個人,他的一生從沒有這麽幸福?
為什麽?是不是還沒有習慣這樣的生活?是不是握的還不夠牢?
怎麽樣?到底怎麽做才會讓這樣的生活真正的屬於他?
自從來到教堂,好久沒有早起的龍末,難得的起了個大早,很自覺的打水澆花,挖菜做飯。
狄蘭神父醒來的時候就見龍末坐在他床邊得意洋洋的望著他。
“我老早就起來了哦,而且我還做好了早餐,順手還澆了花。”
“真不錯,龍末越來越懂事了,果然是個大孩子了。”狄蘭摸了摸龍末越養越光滑黑亮的頭發,就像看著教友一樣的慈愛目光柔和的看著龍末。
看著狄蘭神父投向他的慈愛目光,龍末從心底感覺一股戾氣往心頭躥湧。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這不是他期待的,他想要的是,他想要的是。。。。。。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撇開頭,不想讓狄蘭神父發現他猙獰的情緒,龍末故作生氣的撇撇嘴,“我本來就是大人好不好,倒是神父越來越懶惰了呢。”
“懶惰?我居然變得如此懶惰?”狄蘭神父不安的看著自己還躺在床上的身軀,無視著坐在一邊的龍末,跪在床上在胸口劃著十字,“我主啊,求你潔淨和赦免我所有的罪。”
龍末終於發現了,在狄蘭神父的心中,最重要的是他的主,即使用溫柔祥和的目光看著旁人。最寶貴的是他的信仰,任何有礙他信仰的都會被他忽視。
指甲緊緊的掐入手心中,滴滴血液順著他手流下,融入黑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