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切如她想象中的糟糕。
來的第一天她就出了一個小意外。室友遞給她的一瓶可樂居然在扭開的瞬間爆炸開來。這很正常，隻是小孩子間的惡作劇，在遞可樂之前奮力搖晃以開瓶時產生這樣的效果。
可那瞬間的衝力居然大到將艾莉絲推倒，險險向後倒去，好在艾莉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腿穩住。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如果倒下去，後腦勺所對的位置剛好是一個石子尖銳的一角。如果是其他人可能被紮一下不會死，但她這個隻有一條命的人，絕對會死的很慘！
其他人好像覺得沒什麽，他們沒有看到小石子，沒有看到艾莉絲的恐慌，隻看到了自己的惡作劇的成功而開心地笑起來。
艾莉絲聽著那肆意的笑聲，看著幾人都是八十往上走的命數，再閉了下眼睛，看到那紅紅的一依然像是個警告一樣豎在那裏，鮮明的對比不是麽？
一直以來的擔驚受怕，莫名的心酸委屈一下子將艾莉絲包圍。
她默默地哭了出來，開始是十分隱忍的啜泣，後來卻是本著一種反正我都這樣了，怎樣丟臉都無所謂了的心態大哭特哭了起來。那種哭就像是要將一切的煩惱都給哭走，將全身的力氣全部用盡，直接哭死了一樣。
那天的事以院長的嚴厲批評為結尾，也讓艾莉絲斷絕了在這裏和其他人交好的可能性。這讓她更為深刻地意識到現在和在醫院中不一樣，她隻能靠自己。
可是她又能怎麽辦？死神一直追在她後麵跑，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會丟了命。要是有辦法能對抗死神就好了，要是能不看到別人那麽多的讓人羨慕而又憎恨的數字就好了。她羨慕嫉妒恨其他人的命多就像是窮人仇富。無奈而又痛苦。
在這強烈的心願和痛苦還有奮力掙紮中，她發現世界又變了。
生物課上說，生物都具有應激性和適應性。
她發現自己可能是看多了周圍人的數字，以至於現在都看不到其他人的數字了。或許應該說她習慣了其他人身上的數字，把那已經視為了和性別一樣的屬性似的東西。
如同人的眼睛其實看的是倒像，但因為人眼已經習慣了，所以在視野中的是正像，大腦自動將其擺正。艾莉絲·林則是自動將那數字給屏蔽了，隻留下一個對方還有多少條命的映像。她想，這便是她的適應性。
而她作為生物的應激性也開始表現出來，她開始能像後來一般預知意外。因為她經常遭遇意外所以被刺激出了這樣的能力，就像是很多瀕危的生物變異了隻為生存一般。
後來得知艾利克斯的經曆後，她也是這樣認為的。也許這世上有這樣一群少數人。未來的危險讓他們像猛獸危機來臨之前一樣受到了刺激，瞬間應激產生了預知。
隻不過，艾莉絲比較特殊，她的應激是持續性的，她能一直看到周圍將要發生的意外，當然僅限於意外，如果一個人本身隻剩下一條命了，對那個人來說，意外等於死亡，艾莉絲是無法預知到的。
這樣以後，她便近乎本能一般憑著這外掛一般的能力救助周圍的人和自己。可她並沒有得到他人的感謝，大家反而更為疏遠她了。比起她對這能力的感謝和依賴，其他人更多的是對未知和怪異的恐懼。
也就在這一階段，她發現救了別人是可以得到對方本該失去的一條命的。而如果是提醒別人，讓別人自行脫險，別人就不會失去那條命。得到命的她就有了多條命，遭遇的是可預見的意外。
此後，她靠著這一點一直成功的活了下來，並且一直注意讓自己的命保持2條以上的狀態，一旦變成一條，那麽意外等於死亡，她無法預知。
她的事情不知什麽時候傳出去了，引來了威爾先生的收養。原本她以為對方隻是好奇，有錢人，多養一個孩子一點也不困難吧！養一個怪物當觀賞性動物一樣，不是很愜意嘛！
此時的艾莉絲已經偏激到一種可說是極端的程度了。
總之，她輾轉來到了一座豪宅，在那裏見到了威爾先生的兒子，得知了自己被收養的真正原因：比她想的要光明正大，但又不是那麽好。
威爾先生年輕有為，家庭和睦，可說是幸福人士的典範。然而他的兒子卻患有某種先天性的疾病，不時會發作一下，每發作一次就會將他兒子的身體弄得更差。
艾莉絲見到威爾先生的兒子——裏蓮·威爾的時候，發現這個孩子的命數已經隻剩下了兩條了。裏蓮甚至虛弱到需要仆人推著輪椅代步，他的腿瘦削到能看到骨頭，僅僅比艾莉絲的胳膊要粗一點。
這樣的裏蓮讓艾莉絲一看就心生憐意，因此她絲毫不介意自己被威爾先生當成了裏蓮的守護神而請了回來。
他們本就沒有血緣和親情上的關係，他提供容身之處和優渥的生活，艾莉絲照顧好艾蓮，一場交易而已，何必要求更多？
艾莉絲能做到的隻是提前預知裏蓮發病的時間，然後讓人馬上進行預防和喂藥，防止突然發作。
艾莉絲就像是一個稱職的士兵般無時無刻不守護著裏蓮，隨時緊盯他的性命，因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剩餘的命數隻比自己多一條。
他們連睡覺都是待在同一間房，隻要有預感，哪怕是睡夢中艾莉絲都能看到，然後立馬驚醒，像是條件反射般辦好一切。不知不覺地，她已經將拯救裏蓮當成了拯救自己，就好像如果能一直救助他，那自己最終也能得到救贖一般。
因為不管艾莉絲怎麽做，她始終都沒能逃脫意外的糾纏，雖然每次她都能通過預知來躲避。她原以為死神會緊揪著她不放是因為自己隻剩一條命，遲早會死。而且她逃過了死神設計的那場車禍，所以一定要補上和父母一起死。
可是在她救了幾個人，命數變多後，情況沒有絲毫改變。
她後來還詫異地發現，那幾個人的命數轉移到自己身上後居然莫名消失了，明明自己成功躲過了意外，命數卻還是少了。經過有意的研究後，她發現命數的轉移，其實隻是借命。
“借”就意味著要還，就算艾莉絲暫時得到了命，以後那些命也會自動回到原來的主人身上，充其量隻是為他人做嫁衣。
隻有一種情況可以用到，那便是在碰到艾莉絲預知了也無法躲避的意外時，命數會減少，也會回歸主人，可這時候艾莉絲的命數總數已經減少到了1，如果全部還回去，艾莉絲的命數就直接變成0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艾莉絲心灰意冷地等了好些天，卻發現自己的命數持續保持在1，沒有繼續下降。
於是她終於明白，原來每個人的最後一條命都是不可轉移的，隻有死亡才能拿走，她即使消耗了別人的命，也不會用自己的最後一條命來還，不然自己豈不是無外因的詭異死亡？
那是不是可以認為，因為多出來的命是借來的，所以不算自己的，死神依舊會以為她艾莉絲隻剩一條命，所以追著她跑？
艾莉絲敏銳地想到，悲哀地預見到自己被意外糾纏到死的場景，也許有一天她會習慣，但現在她隻是想想就覺得無力和痛苦。
這樣的狀態自然逃不過威爾先生的眼睛，這位生意上的大忙人居然特意為了艾莉絲而待在家裏陪著她，將她捧在手心裏，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傾聽她的一切苦惱。
這個家的女主人還特意動用自己向來不沾陽春水的十指為全家人做了好幾天的好菜，在艾莉絲心情好轉後也一直這樣持續著，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為了艾莉絲。
連家裏最小的那個弟弟——裏蓮·威爾都一點不介意艾莉絲搶走了父母對自己的寵愛，主動將自己的父母推到艾莉絲麵前，讓她享受著公主般的幸福。這時候，艾莉絲剛剛十三歲，裏蓮十一歲，在艾莉絲的保護和全家人的調理下，終於能走路了。
他站起來後拚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眾人的幫扶下奮力騎著他那輛小腳踏車，在終於學會後，笑得燦如煙火：“姐姐，我能帶你嗎？”
這個孩子學會走路，學會騎車後，想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艾莉絲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保鏢。艾莉絲承認她被這一家人感動了。
人的眼睛都不是瞎的。一年多的相處，這家人對自己如何艾莉絲怎麽會看不到？也許一開始他們真的隻是把自己當成了裏蓮的守護神，但是後來，他們也被感動到了，開始把艾莉絲當成真正的家人般對待。
這滿滿的愛意讓艾莉絲無法抗拒。
他們成功在情感上成了一家人，威爾一家就此圓滿了。
可老天似乎不允許如此幸福的事發生在人間，一個威爾先生出差的晚上，家宅著火了。艾莉絲等人沒來得及躲開這場災難。
三人失散在火場中，艾莉絲首先找到了被熏得睜不開眼睛的裏蓮。
那時，裏蓮身上已經略著了火，兩人手忙腳亂地才把身上的火撲滅，周圍的火就來勢洶洶了。
即使這種緊急時刻，艾莉絲還是注意到裏蓮的一條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原來剛剛的撲火行動也算是自己救了他。
艾莉絲的心猛地一沉，但馬上就將希望轉移到了未來命還回去的時候。
然而，如同未來的艾利克斯一般。這場火是死神設計來要艾莉絲和威爾夫人的命的，（事前威爾夫人確實隻剩一條命，艾莉絲不忍心告訴威爾先生，而事後，威爾夫人也死了）但是現在，艾莉絲有了兩條命，裏蓮有了一條命，結果顯而易見……
事情終於結束的時候，裏蓮呈現出一幅死人的姿態。
醫生說他可能還沒死，隻是處於相當於植物人的狀態。
艾莉絲一點也沒有裏蓮可能醒來的希望，因為從裏蓮那借來的那條命一直沒有還回去。可能對死神來說，裏蓮現在的狀態就等於死，在艾莉絲的眼裏，裏蓮的數字有點奇怪。
那是一團模糊的紅，看起來像零，可有不那麽清晰。這讓艾莉絲不那麽絕望，然而未來某一天突然醒來這種美好的情況發生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從裏蓮的“死”後就不再遭受意外，感覺就像是裏蓮替自己“死”了一般。
她隱隱有了意識到了什麽，開始不斷從各處招來一些命數隻有兩條的人。
老司機就是其中一員。
她和他們簽訂了她手寫的，並不具備任何法律效應的契約。表明了一切，並問他們是否願意隨時獻出自己剩下的兩條命。
這隻為求個心安，或者說偽善。好像隻要簽訂了那毫無意義的契約，自己就做什麽都不過分一樣。
然而艾莉絲就是這樣做了，她害怕再回到那每天擔心各種躲得過或者躲不過的意外的日子，萬一哪天不小心她又隻剩一條命了，她會毫不猶豫地奪走那些人的命。
這種情況隻在自己即將遭受死亡的時候，救了別人一命，然後別人隻剩一條命並因此而死，自己借來的命也無法還給死人，從而變成了自己的命的時候有效。
太極端了，所以艾莉絲也不認為自己會有用到的一天。
直到她碰見艾裏斯克，她一直以來隻停留在在猜想的想法變成了結論，一個名為拯救裏蓮的計劃就此誕生。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找上了和自己還有艾裏斯克一樣被死神盯上的克萊爾。
她無法預言死亡，所以就無法預言克萊爾將要遇見的意外。
但是，那個名為艾莉絲·林的電話這些年來一直沒斷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來給自己死亡預告。
而且預告的那些人一般都是和自己有關的，即使是不認識的艾利克斯，自己曾經也關注過他的新聞。
她賭那個死亡預告會不會預告克萊爾的。結果是她賭對了，那個電話預告克萊爾將死於那根鋼管，簡直就像是為自己設計的一般，連具體地點時間都給的清清楚楚。
艾莉絲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拯救裏蓮上，對於這一詭異之處選擇性無視。
而老司機這位一直被艾莉絲所幫助，憑著僅僅兩條命存活至今的老人無比配合，直接答應了她的請求，陪她演了一場戲。
為的隻是驗證一點，間接性救助算不算救助。
在艾莉絲拿槍對準老司機的時候，克萊爾請求她放下槍。當時艾莉絲是準備放下槍的，並且微微移動了下槍，結果老司機的命數並未減少，也就是克萊爾不算救了他。
後來，克萊爾直接來奪槍，老司機的命數也減少了。證明這種阻擋加害者行凶的行為是救人，可以借命。
艾莉絲的目的就此達到。老司機也如同計劃中一樣主動赴險，將克萊爾引到鋼管附近，並且代替克萊爾死去……
連艾莉絲都難以理解老司機對契約的忠誠，但一想到老司機的兒子，艾莉絲就釋然了些，也許人老了之後就不是為自己而活了。
為了讓兒子有個更好的未來，他情願這般慘烈地死去。就像是幾年前她觀察的那個老大爺，也是為了不拖累兒女，讓兒女有個更好的未來而自殺。
那時是因為命數沒到，所以沒死，可是老大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艾莉絲始終都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
她隻想“複活”裏蓮。
如同驗證的那樣，她隻要將一個隻剩兩條命的人拉到裏蓮麵前，作勢要殺了對方，然後利用自己埋藏在裏蓮身體裏的裝置，讓他抓住自己，從而讓對方逃脫，這樣就能讓裏蓮得到一條命，然後那個人死去。
因為裏蓮本身就是“死”的狀態了。
她必須用隻剩兩條命的人的命，因為隻有一條命的人的命借不走，而多條命的人借了又要還，那條命即使借了也不屬於裏蓮，艾莉絲絕不認為這能然裏蓮醒來，也絕不敢在已經如此垂危的裏蓮身上嚐試。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不管有著什麽理由，自己都是在殺人，盡管除了她自己，沒有哪種法律能定她的罪。
為了償還這使用至今地從裏蓮身上奪來的命，為了報答威爾一家，為了自己對裏蓮這個弟弟的憐愛之情，艾莉絲願意去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