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想不到的是,她說的“我健康得很”是另有深意,是意味著她有足夠得力氣離開,離他們遠遠的。
一切表象的背後總有其深刻的含義,潛藏在黑暗的底部,不被人發現,但切實存在。
顧彥和是第一個發現蕭鐵不見的人。
中午去看她的時候,帶去的是母親燉煮了好幾個小時的雞湯,為了能夠讓她能夠喝到熱的,他親自拎著保溫瓶開著車一路而來。她隻是喝了一小口就推開了。
“怎麽了?很油膩。”
“最近吃得有些多,所以有些膩了,我現在特別想吃公司附近那家日式料理,新鮮的刺身,壽司也很好,我喜歡金槍魚的,配上他們家獨有的醬汁……”她一邊說一邊露出向往的神情,並開始從櫃子裏拿出外套。
顧彥和擋在她麵前:“你去哪裏?”
“出去買壽司。”
他將她的外套拿回來重新掛在櫃子裏,阻止她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等等,別鬧了,你怎麽出去。”
“我穿上外套光明正大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啊。還能怎麽出去,滾的?”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行了行人,我去買。”他說著將她摁在床上。
她就是在等他開口說要替她跑這一趟,因為他點頭而滿意。她一副饞蟲上來的模樣,無比想念得咽了一下口水。
“讓店家醬油多倒點,他們家就是這點不好,你不多叮囑幾遍,他們敢給你滴三滴,可不能允許了,至少也要六滴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捧起雞湯喝。
“你不是說吃膩了嗎?”
“不能浪費啊。我最近胃口大,給多少吃多少,不會浪費的。”她保證道。
他按照她給的地址開車去尋。
雖然他已經是一有時間就往來醫院跑,但總歸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在她身旁的。這幾次入院,都是幸好有蕭家人在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對她還是不能全然放心。畢竟是住院的人,有人時刻陪在身邊,她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及時反應。而且和她相處的時間已然夠短暫,舍不得再浪費在路途之上,他左思右想,所以,他車開到半途就打了個電話,請人替他跑一趟,在電話裏重複了一遍剛才蕭鐵強調了好幾遍的注意事項,然後自己折回醫院去。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她並不在,空蕩蕩病房像是個洞。
以為她可能是出去了,便坐在屋裏等了一會。
突然,心裏有個不良的感覺,他拉開她的櫃門,果然,外套不見了,她隨身的包也不見了。
他打她的電話,關機。
他立刻給蕭家打了電話,問蕭鐵有沒有回來過?
對麵也是茫然一頭霧水:“不是在醫院呆著的麽,說為了保險起見,留院多觀察兩天,也沒說要出院啊。”
一時間,他們摸不清她的去向,會不會是在其他樓裏逛著呢?僅僅是手機關機的話,也不能說明什麽。再說,她不是讓他去買吃的麽。
不是的。不一樣。顧彥和心裏喊著。
因為她的心思無法琢磨而覺得遙遠也好,因為她總是說要和自己分手也罷,這些不安的因素常會讓他覺得她會憑空消失,但每次隻要他去找,總能在某處找到她。
但這次不一樣,他找遍了自己能夠想到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身影。
胸口處那種莫名的心痛,再一次降臨。
所有的關於蕭鐵去去就回的猜測都落空。
天漸漸黑了,晚飯時間到。
蕭鐵沒再出現過。
顧彥和回了一趟家,確認了她的護照,身份證全都不在。還有她的存折和卡,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取空。這麽多錢,她倒到哪裏去了?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了解她之前作為的意義,她為什麽會說來不及,為什麽會說對不起,為什麽會說我一個人也可以。
確定了蕭鐵是真的不見了之後,蕭母當場就暈了過去。
這個不孝女,原來一早就策劃了逃跑。
蕭烈更是悔不當初,蕭鐵的逃跑可以說是他起得頭,而他也早該發現她居心不良,他怎麽會單純地相信她隻是因為好奇他的經曆、他的奇特的冒險故事。她甚至一遍遍地交代他要好好照顧父母,因為她可能無法及時照顧得到他們。蕭烈當時還以為她的意思是因為自己嫁人了,所以無法時常回來。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且告訴她放心。
“如果爸爸媽媽生我的氣,你一定要替我說好話。”她又補充了一句。
“這話說反了吧。”
他本來還想說,現在自己是“戴罪立功”的家夥,在父母麵前替自己美言幾句是她的角色才對啊。但是看她皺起的眉頭就連忙說:“放心放心,我不會讓爸爸媽媽失望了。”
她是不是一開始就想借鑒他的手法逃跑?想到這一點,蕭烈按照自己之前的經驗,立刻采取了反向追蹤的手段,憑借他的關係網及人脈,很快,他們查到了蕭鐵訂了當天下午四點去英國的飛機票。雖然遲了一些還是來得及,他們在英國的機場到達廳安排了人手,心想隻要蕭鐵一下飛機就將她帶回,但事實上,他們沒有等到她。
因為,她隻是訂了飛機票,卻沒有登機。因為他們太心急而忘記確認出境記錄。而這些誤判,使得蕭鐵之後的行蹤越來越難追查。
原來,她打聽各項細節不是為了模範他,而是要徹底避免和他使用重複的手段。
其實,她打小就是這種性格。
大概十三四歲的時候,她看中了一雙粉紅色的很可愛的溜冰鞋。父母覺得那是個危險的玩具,看到很多因為玩這個東西而摔慘的小孩而拒絕為她添置。她也僅是提了一次,過了很久之後,在她的臥室裏發現了那雙粉色的溜冰鞋,不知她什麽時候發現悄然買好,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利用課餘時間一直幫助學校的苗圃清理雜草和澆水,校工有付給她一些酬勞,再加上她日常的零用,自己買了鞋。
還有後來想住校,即便爸爸反對,她各種方法試盡,終於被她得逞。
她想要辦的事情,即便是受到一些阻礙,雖然時間要花費得久一些,到最後總是能一聲不吭地默默辦好。
她說要離婚。也隻是說了一遍而已。就連蕭家人都覺得她終於想通不會再提。卻沒想到,這不是商量,而是她的最後通牒。
她頻繁回蕭家,甚至對蕭烈的故事好奇,都是她早有的策劃,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逃離做準備。
綠皮火車發出沉重的轟鳴聲,車速雖然不快,但好在日以繼夜,緩緩的慢慢的離開那個城市。
她在臥室裏留下一封信,夾在她日常翻閱的雜集裏,不知道現在顧彥和發現了沒有。
她本來什麽也不想寫,既然決定離家出走就沒必要假惺惺得留紙條了。
但是她還是厚臉皮地提了需求——
“離婚協議,我已經填好了,希望你能簽字。我會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快樂的生活,不用擔心。所以,也請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等我忘記你,你也忘記我的時候,我再會回來的。我知道,我突然離開,接下來會有很多的麻煩事,請你帶為處理安撫,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作為報答,我會好好養育寶寶。再見,顧彥和。”
車窗的蕭鐵裹緊身上的大衣,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將卡拿出,最後看了一眼之後扔出窗外。
我一個人,也完全不會有問題。
火車駛入深長的隧道,在一陣漫長的黑暗之後,重新衝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