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和匆匆出門去尋她。
外麵竟然下起了雨,他回屋去了雨傘,又從衣櫃裏取了一件自己的厚一些可防水外套。他撐傘迎著風雨出門,其實,他也沒有具體可尋的地方,就是順著那條路走下去。剛出門不久,那雨便下成了傾盆。他更是心急如焚。
自從他們搬家到這裏之後,除了一些必要的商務聚會,顧彥和都是願意準點甚至早點回家的。蕭鐵更不用說,她在本市的好友除了李清衡之外就是她的合夥人郭霖貞,平日裏已經是畫圖加監工很忙很累了,下班之後也隻想早點休息。而她大學時期的最要好的朋友,全都是在外市。以前她還樂意參加蕭烈的一些聚會,這幾年也拒絕參與,所以幾乎不會有晚歸的時候。這種臨時出門不知所蹤的情況更是絕無僅有。
他又不敢走太遠,怕她回頭打車在門前停下,他又會錯過她。於是就在那條路上,來回走。走到第三遍的時候,看到路的那一頭,有人緩緩前來。
對方走得很慢。不過沒等她走近,顧彥和就認出來了。那樣的姿勢和身形,猶如刻成模,在眼裏蓋下章的。即使是在最黑暗的路上,他也能夠一眼認出來,他連忙迎了上去。
她沒有帶任何擋雨的工具,全身被澆透。雨水順著她的頭發滴下,她被凍得瑟瑟發抖,雨澆得睜不開眼睛,因為頭頂突來的遮蔽,才抬眼看打傘的人。
“是你啊。”她有些意外,脫口而出。
“當然是我,也隻能是我。”
顧彥和心疼得給她擦她臉上的雨水。將帶來的防水外套披在她身上。
“都已經全濕了……再擋……也遲了。”她突然說,顧彥和敏銳得察覺到她的的調子,斷斷續續又令人心痛。
顧彥和不解的皺眉。將她更加摟得緊一些。
“不遲,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回去煮點薑湯喝,否則肯定要生病。生病有多辛苦記得吧,都吃不了顆粒大的藥。”他像叮囑小孩一樣,喋喋不休。
摟著她快步回屋去。
回家之後,他忙著推她進浴室。又給她找幹爽的衣服放在門口。又到廚房找薑。在網上找了如何做薑湯的作法,如法炮製給她做薑湯。
因為她坐在熱水之下,水的溫暖讓她回神,過去的那麽多年,背後藏著這麽多的黑暗,在一個她自以為準備好,但實際她根本無法承受的瞬間,以不可預知的沉重和冷漠向她衝過來。她甚至沒有任何庇護的,赤手空拳迎接了這些的降臨。
顧彥和不知道蕭鐵心中的波瀾,在隻有兩人個住的房子裏,他想的是怎麽將她照顧好。她的濕透的外套丟在地板上,他撿起來想放到洗衣籃裏的時候,那包厚厚的資料,掉了出來。因為她是貼身藏著,所以,隻是邊角有點浸了水,但絕對比她本人好多了。
“什麽東西這麽重要。”顧彥和自言自語,準備將紙袋放到一旁的時候。方秦逸的照片掉了出來。
那個人,好像已經消失在自己的生活圈裏很久很久了,怎麽又重新出現了。
在顧彥和的印象裏,方秦逸這個人的頑和死腦筋就像是鍾擺,無論如何勸說,也要恪盡職守。顧彥和明明用盡力氣將他推得很遠,不久之後會發現,他依然且回到原地,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簡單看了紙袋裏的內容。
這些年,有人一直在調查他。關注他對方秦逸的任何動作。
“你看到了。這個故事編得太完美了,我差點都信了。”蕭鐵出來了。她看到顧彥和手上拿著資料,她用平波無瀾的語氣在說,她在等顧彥和的解釋。
“這是陳可芮給我。”
“原來是她。”他將資料歸回原位,放在茶幾上,“這不是故事。是真的。”
“……”顧彥和直接的坦白令蕭鐵發現自己喪失了發聲的可能,震驚之後是迷惑不解,然後是茫然,最後感到了憤怒。這些紛紛奔湧而至,順著渾身的血液四處流竄,最後走到四肢百骸。她看著眼前的人,這個人,是全然陌生的人。
她猶如失去支柱一般而感到害怕。
“我承認,這些我確實做過。”
“為什麽?”
“我本意並不是想傷害他,隻要離開本市,到任何一個地方去發展,我給過他豐厚的待遇,也給他機會。但是他不要。”
“我們結婚了啊。為什麽非要趕他走,我和他之間已無可能。”
“正因為我們結婚了,他依然沒有半分要放棄的意思。我怎麽能讓這個人,有固定時間,去你的路線附近閑逛。”
蕭鐵茫然地搖著頭:“你不是一直尊重別人的選擇嗎,當年陳可芮跟著你,你雖然不喜歡,你都從來沒有對她怎麽樣……”
“所以我得了個很慘的教訓。”他打算她的話,冷著聲繼續回答:“所以我牢牢記住了這個教訓,記得了,在我的安全距離內,一定要排除所有的安全隱患。”
“他不是安全隱患……”
“他是,你現在不正是因為他而在和我爭論嗎?”
此刻蕭鐵殫精力竭,卻依然想維護方秦逸,替他辯解,替他解釋。顧彥和覺得,她心裏裝的全是其他人,她的觸角沒有分出一點點來體察一下自己的情緒。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還是個圍著圍裙在廚房忙忙碌碌並視其為幸福,如同浮在雲端之上的愜意,而覺得這個世界很美也很好,前門的道路猶如畫卷一樣在他麵前鋪陳,而短短一會,整個天地倒轉,每一分細微的情緒都可能點亮怒火而鴉雀無聲,安靜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而這些,都變成了他的自作多情,他做的靠近她的努力都變成了一個可以隨意嘲弄丟棄的笑話,他覺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號的大傻子。
“……是嗎?”蕭鐵垂下眼瞼,麵前的是徹骨的黑暗,她摸不到邊,也走不動路,“好吧。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談下去了。”
她拒絕再繼續談下去,轉身要走。
“蕭鐵,你要去哪裏?”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顧彥和,原來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而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相信你。”
“蕭鐵。”他上前兩步,抓住了她。
“我不準你瞎想。”現在的她,可能無法擁有完全的冷靜,至少有一點必須要保證,他不能讓她逃走。
“我真是看不慣你這幅自以為自己是神是帝王的模樣,我知道你能力強,什麽都做得好,但是,你插手別人的生活,企圖主宰別人的命運,顧彥和,一山更比一高,你所謂的風格,終有一天一定會反噬。將來有人拿同樣的招數對付你而你無力反抗的時候,你怎麽辦?”她別著頭,迅速說完上麵的話。
“你在擔心我?”他想扳正她的臉看她,他近乎是哀求,“你聽我說,不要拒絕……”
“以前,你說什麽我都會信,這些相信累積至今都反過來嘲笑我白癡,智商低,所以這一回,我不想聽。”他看到她淚流滿麵,“我們離婚吧。”
她沒法心安理得,對方秦逸的愧疚和對顧彥和的失望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惡魔,繞成一團之後,將她所有的思緒都吃光了。
“你一早就計劃好了?”無論是拽住力氣出奇大的她,還是將她拉到自己懷裏,在用盡力氣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禁不住戰栗。
“是。”她咬咬牙,這樣回答。
“蕭鐵。”他因為她的淚而心中微微一凜,但想到她是在為別人流淚而迅速被心頭的怒火給取代,突然笑了,捧著她的臉說,“我不會同意的。你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