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8 阿夜
小人兒拿起書來,獻寶一般,要給他們看。然而他們哪裏會仔細去看,隻是孩子如此天真的模樣,頓感心酸更甚。
邵嘉英輕聲應道,“城城,我們先不看書了,因為,有件東西,要給城城。”
“什麽?”城城好奇問道。
邵洛川道,“爸爸有個東西,托這位叔叔拿來給你,城城要不要看?”
“爸爸……”城城喃喃喊著,他的目光一轉,望向了遊子敬。
遊子敬緊接著道,“城城,你爸爸有個東西,交給了我,他說要我親自給你。”
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將那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什麽?”城城問道。
遊子敬解釋道,“這是攝影機,這是錄像帶,將帶子放進這個機器裏,就能放了。”
“喔。”小家夥應了一聲,“爸爸拍了帶子給我看嗎?”
其實誰也沒有看過裏麵的東西,誰又能知道呢?
遊子敬道,“應該是吧,那城城要不要看?”
城城碰過了攝影機和帶子,一雙小小的手,卻是小心翼翼地捧住,嗬護住了重要的寶貝一般。他仿佛是在認真的沉思著,一瞬的沉默後,他注視著手裏的東西,鄭重點頭道,“要!”
邵嘉英將帶子放入了攝影機裏,又是教導道,“城城,你按一下這個開關,就可以開始放了,會了嗎?”
“會了。”城城乖巧應道。
“那我們在樓下,一會兒看完了,你下樓來好嗎?”邵洛川又是問道。
城城再次點頭,“好。”
三個大人就這麽退了出去,帶上了那扇半掩的門。
房間裏麵,突然恢複了原先的安靜。唯有城城,一個人留在那裏,捧著那攝影機。
城城慢慢的又坐了下來,複又坐在那地板上。他將攝影機放在了椅子的椅麵上,而後按下了那開關來。
城城看著那攝影機的屏幕,他一動也不動,等待著漆黑畫麵的跳轉。
一開始,畫麵裏什麽也沒有,唯有一片黑暗。
但是很快的,卻是跳了出來,跳出了光亮來。
但是裏麵卻沒有人的身影,隻有一片藍天,遼闊的藍天,不知道是哪裏的天空,怎就會藍的那麽燦爛!
城城正在找尋著,那畫麵裏可能會出現的身影,可是沒有,沒有人影!
又是突然,一道男聲響起,男人喊了一聲,“城城。”
這聲音熟悉到不行,那是邵明陽的聲音!
是爸爸!城城在心裏默默喊著,那張小臉上頓時呈現出了笑容,感到好高興!
城城看著那視頻裏的藍天,耳畔卻是聽到了邵明陽的聲音,是低沉的,很有磁性的,卻也是溫柔的聲音。
邵明陽說,“城城,爸爸走了以後,你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
聽著那問詢,城城不自覺的回答,“有。”
“有每天早早起床,不賴床去上學嗎?”
“有。”
“有每天喝牛奶嗎?”
“……”城城心虛了,他最不喜歡喝牛奶。
刹那,一陣笑聲傳來,是邵明陽的笑聲,那麽歡樂,帶著寵溺,卻也是一絲訓責,“看來你沒有每天都喝牛奶,不喝的話,又怎麽能長高呢?媽媽又要生氣了,你不乖。現在,你要向爸爸保證,以後每天都會喝,而且絕對不讓媽媽催。”
城城立刻道,“我保證,從明天開始,每天都會喝,而且絕對不讓媽媽催。”
邵明陽又是道,“好,爸爸聽到了,既然保證了,那就不可以說謊。媽媽,最不喜歡說謊的人了,其實爸爸也是。”
“之前爸爸走的時候,聽學校的老師說了,過些日子有家長會,爸爸讓你去找洛川叔叔,讓他代替爸爸去參加家長會,你有打電話給他嗎?”
“我有啊!爸爸,我給洛川叔叔打電話了,他有來哦!班級裏別的小朋友看見了洛川叔叔,都好羨慕我!可是媽媽說,洛川叔叔好忙,不能一直給他打電話!”
“我猜媽媽一定不讓你給洛川叔叔打電話,不過沒關係,這個時候,城城可以不聽媽媽的話,聽爸爸的話就好了。”他微笑著,從聲音裏都可以聽出來那份歡樂來,卻還是不忘記叮嚀,“不過,隻有這個時候,才可以不聽媽媽的話。”
“爸爸,我知道的,我最聽媽媽的話了。”城城努了努嘴。
邵明陽又是緩緩道,“爸爸知道城城是個好孩子,所以爸爸很放心。”
談話到了此處,那氛圍卻是不再歡樂起來,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在環繞縈繞,不斷的散開再散開。
整個房間裏,好似到處都充斥著那份憂傷感覺。
城城盯著那屏幕,他的眼裏全都是那片藍天。
“城城,你現在聽爸爸說,要聽好了。”邵明陽的聲音變得有了一絲凝重,城城也是刹那就定睛聆聽。
邵明陽道,“媽媽之前對你說過,有很多人都很喜歡城城,疼愛城城,像是嘉英姑姑,還有洛川叔叔,菱菱姑姑,之安舅舅,大伯,三叔,還有爺爺,思思幹媽,厲俊舅舅,還有李奶奶,常斌莊仔兩位叔叔,還有白阿姨……”
“他們都很疼你,很喜歡城城,城城是個好孩子,也要聽他們的話。周末空了的時候,就帶著媽媽去找他們,一起去爬山,一起去燒烤,或者去吃飯去逛街,媽媽她喜歡去圖書館,就去找嘉英姑姑吧,嘉英姑姑她喜歡安靜的地方,讓她陪著你們去……”
“如果是想買衣服了,那就找菱菱姑姑,菱菱姑姑是設計師,想要什麽衣服,讓她設計就行了。”
“家裏的電燈如果壞了,那就要找洛川叔叔了,或者是大伯他們都可以。城城,以後也要向他們好好學習,學著壞了的東西怎麽換,這樣,以後城城就可以幫媽媽換了。”
“白阿姨很會畫畫,城城這麽喜歡畫畫,就去學吧,她也答應過要教你,不是嗎?帶著媽媽一起去,不要讓她一直都在家裏待著,天晴的時候,帶著畫板去找白阿姨吧。”
“城城以後想當什麽呢?是想當建築師,還是當醫生?如果是想建築師,那就去找之安舅舅,如果是想當醫生,那就去找楊戩叔叔。其實爸爸覺得,你當什麽,媽媽都會很開心的。不過,隻有一點,城城一定要記住了,不要離開媽媽,去哪裏,都和媽媽一起去,不然媽媽見不到城城,她會著急的……”
邵明陽叮嚀囑咐著很多很多,那太多太多的事情,莫要說是一個孩子,哪怕是一個大人,聽了都會覺得絮叨。可是城城聽的很認真,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厭其煩的說了許多後,他才慢慢悠悠的停頓了下來。
那聲音一下靜止,邵明陽問道,“城城,告訴爸爸,你能做到嗎?”
“我能做到。”城城回答道。
又是沉默,邵明陽的聲音悠遠而寧靜,他柔聲問道,“城城,現在是在找爸爸嗎?因為看不見我,所以想要知道我在哪裏嗎?”
城城不自覺的點頭,邵明陽不疾不徐說道,“其實,爸爸想要和你玩一個遊戲。這個遊戲,叫捉迷藏。”
“從現在開始,爸爸藏起來了,爸爸等著城城來找我。如果城城沒有找到,那麽答案就在媽媽那裏,等到城城滿十八歲的時候,媽媽就會告訴你,爸爸在哪裏。到那個時候,城城就帶著媽媽,一起來見我。”
“這個遊戲的時間很長,城城現在七歲了,距離十八歲,還有十一年。”
“爸爸開始倒數計時,看是不是要等到十八歲的時候才能看見城城。”
“城城,敢不敢和爸爸玩這個遊戲?就我們兩個人知道的遊戲?告訴爸爸。”
他低沉柔聲詢問著,城城應道,隻回了一個字,“敢!”
“爸爸想,你一定會說敢,所以我們就這麽說好了。”他笑著,那樣的開心。
畫麵裏那片藍天在晃動著,依稀看見有雲朵漂浮而過,城城始終沒有看見邵明陽,他的爸爸。
隻聽著他的聲音,是溫柔的,是慈愛的,那樣的憐惜,帶著一絲小小的調皮寵溺。
他說,“還有,城城一定不知道,媽媽其實是一個愛哭鬼。”
“媽媽找不到爸爸,看不見爸爸,半夜的時候,她就會偷偷的哭。”
“爸爸不在的時候,城城就要哄媽媽高興,陪著媽媽。”
“因為媽媽是愛哭鬼,所以城城就要做男子漢,答應爸爸,下次城城找到爸爸的時候,爸爸要看到媽媽是開心笑的。”
“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
“城城,現在,遊戲正式開始了——”
聽著那聲音落下,城城還盯著那屏幕,屏幕裏的藍天定格住,因為視頻已經結束。
城城還瞧著那畫麵,卻不知道怎麽就紅了眼眶,他堅定地說,“爸爸,我一定可以!”
藍家祖屋樓下的大廳裏麵,幾人還在等候著。
邵洛川沉默不語,遊子敬則是靜靜喝著茶,那是李姐方才沏來的。邵嘉英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她不時地抬頭望向那樓梯的方向。
隻過了一會兒,又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樓上的動靜。
邵嘉英坐不住了,她開口道,“我上去看看吧。”
邵洛川卻是打斷了她,“不用了,等他自己下來。”
邵嘉英秀麗的眉一蹙,沒有人知道那視頻裏到底說了什麽,誰又能保證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就能明白就能接受。現在他一個人在上麵,實在是難以安心。
邵洛川卻又是幽幽道,“他總是要學會長大的,這是一個好機會。”
學會長大。
是的,誰不是從孩子長大成為大人,誰不是經曆了那些痛苦和歡樂,才走到今天這一日。
可是,年幼喪父,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還是太過殘忍。
邵嘉英不是沒有見過邵明陽的童年,他一個少年,保護著邵其菱,還能笑的那麽雲淡風輕,溫潤溫柔的像是一片雲朵。可是背後的心酸和落寞,那些孤獨,恐怕隻有他自己清楚知道。
深知那份孤獨的邵明陽,又怎麽能夠忍心讓他的孩子,也經曆同樣的遭遇?
這太過可悲可歎,偏偏又是這樣的無可奈何!
邵嘉英抿緊了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感到心裏沉重!
難道這真是輪回?
難道這真是宿命?
“況且,”邵洛川頓了頓,低聲說道,“這是哥留給城城一個人看的,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
遊子敬送來視頻的時候就已經說了明白,那是邵明陽,留給他們母子兩人的遺物,隻給他們兩人,還要親手轉交,可見他的用心。
邵嘉英壓製住了那份不安,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耳畔響起呼喊聲來,那是李姐,她喊道,“城城!”
一直坐著等候的三人,抬起頭來去瞧,隻見城城從樓上小步跑了下來。他還捧著那攝影機,那張小臉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一路就這麽跑到樓下的大廳,跑到了他們的麵前,城城停下步伐來。
城城抱著懷裏的東西,他一雙眼睛睜著,望著他們。
邵洛川問道,“都看完了?”
“恩!”城城點頭!
“爸爸跟你說了什麽,你都明白了嗎?”
“恩!”小家夥還是點頭!
邵洛川不繼續詢問,隻是說道,“那就好。”
城城對著邵洛川,他突然扯開一抹微笑來,那麽高興的笑著。孩子的笑臉,從來都是天真而浪漫的,那麽的朝氣蓬勃,可是此刻看見了,不免感到酸澀。而心底更是感到困惑,那視頻裏到底是什麽,怎麽就能讓他這麽開心?
邵明陽,他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邵洛川不願去探究那視頻裏的真相,但是邵嘉英擔憂好奇,她問道,“城城,攝影機裏有爸爸嗎?”
他們是有多久沒有見過邵明陽,自從那婚禮後,他已經不知去向。直至骨灰歸來,再也沒有了那個人。
城城坦白道,“有爸爸,但是也沒有。”
邵嘉英狐疑了,邵洛川也有些詫異,遊子敬更是困惑。
城城接著又是道,“爸爸要和我玩一個遊戲,我已經答應他了,我和他玩。”
“什麽遊戲?”三人齊聲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玩遊戲?
城城捧著那攝影機,滿滿地抱住,好像抱住了重要的寶貝,他咧開嘴角,無比歡樂地說,“我們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
捉迷藏!
怎麽就會是這個遊戲……
此刻,李姐不知道,遊子敬不知道,但是邵洛川和邵嘉英卻是知道,那是邵明陽,從小就不會去碰觸的一個遊戲!
那不單單是一個禁忌,那對於邵明陽而言,等同於殺人遊戲,血腥滿目!
因為那童年時光,當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那一段噩夢就發生在那場遊戲裏。
他的父親邵則海槍殺了他的母親安惠,而後開槍自殺。
這一切,全都在邵明陽的麵前!
那一天,安惠和邵明陽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她讓邵明陽去躲藏起來,但是她再也沒有找到他。
從此之後,邵明陽再也不玩那個遊戲,縱然孩提時代的他們,還曾玩的那樣興致盎然。
有一回,邵洛川提議要玩,但是邵明陽拒絕退出。
那一回,他們兄弟兩人為此翻臉還鬧了一場。
後來,當他們懂事之後,才明白了這背後的原因。
沒有再提起,也無人敢提起。
誰的禁忌,誰的傷口,誰敢去揭開。
可是在今時今日,他再次回到了童年,玩起了那個遊戲。
邵嘉英心裏邊的難過,翻滾而起,她克製不住,在邵明陽走後的日子裏,她一直都是冷靜理智的,但是此刻,她看著城城,聽著他說他們在玩那個遊戲。邵嘉英的眼淚,突然迸落而出!
“嘉英姑姑!”城城看見她哭了,孩子趕忙呼喊詢問,“嘉英姑姑,你為什麽哭了呢?”
邵洛川也不勸,遊子敬黯然。
邵嘉英抱著城城,說著最為別扭的借口,“沒什麽,隻是因為姑姑眼睛裏吹進去髒東西了……”
“那我幫姑姑吹吹……”
看過了視頻的城城,他變得更加乖巧,當三人離去的時候,城城問起了藍星夜的病好了沒有,什麽時候可以回來。三人隻說快了,城城點頭,他說他和李奶奶就在家裏等著媽媽回來。
三人告別了城城,踏上了回去的路途。
來時是沉重的,去的時候卻也是沉重的。
在東園村的村口,邵洛川和邵嘉英兩人與遊子敬告別,遊子敬道,“要轉交的東西,我已經交給了他們,現在,我最後的使命也完成了。現在,邵先生已經沒有留下任何遺物了,我用我的名譽來保證。”
他們自然是相信,誰還能欺騙。
邵洛川道了聲謝,目送遊子敬先行離去。
而他們上了車後,則是又往醫院趕去。
路上,邵嘉英給邵其菱打了個電話,她想要知道藍星夜有沒有看那個視頻。
但是從邵其菱那裏得知的結果,卻是如離開時那般,一個下午反複洗著床單,打掃清潔著,但是那視頻的帶子,她卻是動也沒有動過。
s市五月已過,六月也要來臨,但是那天氣反複無常,時不時就在傍晚時候沉了天色。
也許,所有的人都在等一個晴天。
一個可以放晴的燦爛日子。
隻是接下去一連幾日,眾人都沒有等到那個晴天。
藍星夜依舊維持著之前的狀態,她整個人變得十分糟糕,狂躁症的病狀愈發明顯。她就像是一根被拉緊的線,隨時一扯,就會斷裂一般。而那個視頻,還安好安靜地放在病房裏,不曾動過,仿佛就會這麽被放置到積滿厚厚的灰塵。
又是一日,藍星夜徹夜不眠,她一雙眼睛都熬紅了,她開始流眼淚,卻還不肯停下來睡覺。
厲俊終是忍無可忍,他怒氣沸騰!
厲俊一下奪走了她手中的東西,狠狠地摔在那地上去!
“藍星夜!你給我清醒一點!”厲俊喝出聲來,他從小養尊處優,那脾氣更是沒有溫和過。對著親近之人的時候,就會更加暴躁!
秦之安也是整日整日的陪著,隻怕藍星夜出事,一看見厲俊如此,他起身護住藍星夜,“厲俊,你不要這個樣子!”
厲俊卻是不管了,他一下推開了秦之安,秦之安隻怕再糾纏中會傷到藍星夜,他隻得放開了手。
“放開我!”藍星夜喊著!
厲俊卻是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洗浴室裏。他硬生生按住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對著那麵鏡子。藍星夜難受掙紮躲避著,但是那力氣又怎麽能夠抵擋,還是被他按在了洗浴台前方。
厲俊禁錮住她,硬是扶住她的腦袋,讓她去正視自己,直視自己!
“藍星夜!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像什麽樣子!難道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厲俊怒聲喝著,他悲痛他傷心!
藍星夜無法躲閃,被逼著抬頭看著鏡子。
她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是那樣的憔悴頹敗。
一刹那,她竟然也是認不出自己了!
鏡子裏的女人,頭發亂蓬蓬的,已經有好幾日沒有打理過似的。她雙眼下凹,已經瘦的不成人形。麵色更是泛白,蒼白的病態,一點精神也沒有。那眼睛裏全都是血絲,讓人看著覺得好可怕!
藍星夜眼中的瞳仁一緊,她顫著聲道,“放開我!”
“藍星夜!你還要逃避現實到什麽時候?”厲俊不肯鬆手,他就是要她麵對自己!
“你不相信邵明陽死了,你要去挖他的墳,我一句話也沒有阻攔你,隻要你想做,我都會幫你!你也是該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死了!可是那天,你不是看見了嗎?他死了,不是嗎?他的骨灰都回來了,就在那個棺木裏麵!”
“如果不是那天你把骨灰壇抱走,如果你沒有摔倒,如果沒有那場大雨……”厲俊還要說下去,卻是讓她想到了那天來!
那一場大雨,就是那一場大雨!
藍星夜心思裂肺,“不要說了!”
“現在連他的骨灰都沒有了!他已經死了,邵明陽死了!他現在連骨灰都沒有了!藍星夜!你認清事實吧!”厲俊喝著,兩人的叫囂聲重疊著充斥在整個病房裏麵,怎麽也消散不去!
“他沒有死!他沒有——!”藍星夜瘋狂地吼著!
秦之安站在門外,他的手用力扶住了門框!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醫生的鑒定,死亡證明都開了!他的遺體早就化成了灰,在那個雨天被淋成了泥,全都沒有了!”
“不!他還活著!他沒有死!你在說謊!”
“他要是活著,那他為什麽不出來?他要是活著,他做了這麽多,究竟是為了什麽?藍星夜!他對你不好,你就把他忘了吧,你還記著他做什麽?”他負氣一般,就是要挑起她的情緒來讓她發泄!
藍星夜怒了,她更為憤怒的怒吼,“我為什麽要忘了他?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他!是他欠了我,是他負了我!我還要找到他,我要問個清楚明白,他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你說他為什麽這麽對你?”厲俊抓著她的肩頭,他厲聲一吼後,藍星夜整個人一定!
“因為他活不久了,藍星夜,他希望你能夠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藍星夜,你還有城城,他是你和他的兒子,你最愛的兒子。難道,你真的連城城也不要了嗎?你忍心讓他一個孩子,沒有了爸爸,連媽媽也沒有嗎?”
“我去看過城城,你知道嗎,他在等你,就在東園村,就在藍家的祖屋裏等著你。”
“他對我說,他在等你回家。”
“藍星夜,你忍心讓城城這麽一直等下去嗎?”
厲俊的喝問聲,讓藍星夜顫抖了身體,卻是無法動彈,她那張臉龐沒有了表情,神情如此惶惶淒楚!
藍星夜想起了城城,又想到了那記憶裏的俊容來,她捂住了自己的臉龐,捂住自己的眼睛,她不想去想,隻是不斷地念著,“他沒有死,他沒有死……”
“他有沒有死,就讓他自己來告訴你!”厲俊又是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出了那洗浴室!
藍星夜被硬生生拽著而出,厲俊拉著她走向了那張桌子,他這才鬆了手。
卻是下一秒,他一下拿起了那攝影機,將那視頻放入了其中,他又是遞給藍星夜,“你現在就去看!”
藍星夜卻是仿佛遇到了蛇蠍一樣,她立刻往後退,“我不看!”
“你不敢?你害怕了?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邵明陽就是死了!可是你就是不想麵對!”
“不是!他沒死!”
“那你就去看!你去看個明白!就像是你挖墳一樣,現在把這個也看個究竟!”厲俊猛地抓起她的手腕,將那攝影機往她的掌心塞!
可是藍星夜不願意去拿,她像是碰觸到了一個病毒一樣,她恐懼地尖叫起來,“啊——!”
“姐!”秦之安見狀,看見藍星夜的情緒已經快到崩潰邊緣,他害怕起來了,又是上前阻止,“厲俊!夠了!已經夠了!”
難道真要毀了她嗎?難道真要這樣讓她去麵對嗎?
她已經不堪負荷!
秦之安將藍星夜護在身旁,從厲俊的身前扶了過來,“姐,沒事了……”
藍星夜不安而狂躁,她緊緊抓著秦之安的衣服,不斷念著,“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厲俊瞧著藍星夜失心的行為舉止,那份傷痛更是滲入骨髓裏去,他笑了起來,卻是笑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笑自己那麽無能為力!
厲俊看著藍星夜,他沉聲問道,“我問你,你是真的不打算看這個視頻了嗎?”
藍星夜已經沒有去理會了,她自顧自念著那幾句話!
“藍星夜!你不看是不是!”厲俊又喝了一聲,藍星夜亦是吼道,“他沒死!”
“好!他沒有死!既然你相信他沒有死,那現在這個東西留下來,也是沒有任何意義了,我現在就把它給砸了!”厲俊也是氣急攻心,悲痛到了極點!他這麽喝著,舉高了手來,就要將那攝影機狠狠砸碎!
“厲俊!”秦之安呼喊!
卻就在他手高舉的刹那,藍星夜的目光定住了,她有了反應,她幾乎是本能的,不由自主的,無法阻擋自己,不顧一切衝了過去,“不要——!”
藍星夜飛奔過去,她踮起腳尖來,她阻擋了厲俊,她的手夠不到他舉高的手,那手裏的攝影機,她眼中滿是懇求,夾雜著深深的害怕,“不要砸!不要——!”
這一刹那,全都安靜下來!
藍星夜近乎是哭泣的,哀求著道,“不要砸,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秦之安眼睛一澀,厲俊也是心頭一顫。
厲俊慢慢垂下手來,將那攝影機重新放到了藍星夜的手中。這一次,藍星夜沒有再躲閃,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拿住了。
厲俊道,“藍星夜,其實是我錯了,哪怕要砸,也該由你來砸。”
藍星夜握緊了那攝影機,眼中唯有它的存在!
許是鬧了一番,所以藍星夜在晚上的時候,累的睡了過去。她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好好睡過了,今天睡下去,也是體力不支的緣故。
入夜了,夜空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是一片深濃的墨藍色。沒有星光,沒有月光,什麽也沒有。
病房裏邊,看護坐在床畔的椅子裏,她困的睡著了。
另一旁則是邵其菱,今天輪到她來這裏守夜陪伴。同樣留下的,還有秦之安。淩晨三點,他們兩人也困倦的睡著。
藍星夜卻是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朦朧中睡意漸漸淡了去。
有隱約燈光籠罩而起,藍星夜看見了周遭的三人。
他們都已經熟睡,可以看的清楚。
眼角的餘光,卻又是瞥見了枕邊放著的東西,那正是那部攝影機。
藍星夜定了好半晌時間,她卻是有了動作。她從床上起來,她放輕了動作,沒有驚動任何人。離開的時候,她的手裏拿著的是那個攝影機。
帶上門,出了那病房,藍星夜一個人走在樓道裏。樓道裏很安靜,可是卻又不是太過安靜。她想要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視線又是一轉,看見了樓梯,她一下推開那小門,就往樓頂而去。
住院大樓的樓頂,淩晨三點,空無一人。
唯有一抹身影,遊移著步伐,慢慢走了上來。
她來到了頂樓的天台,六月的風,還帶著冷意,她的身體很冷,但是心卻更冷。
藍星夜一走到天台,她也不往前方去了,隻貼著那牆,她就坐倒而下。
她抬頭瞧去,這才發現天色微微有些泛著一絲亮光。也許是被烏雲淹沒的星光,也許是月光,卻是都說不清楚。
她又是垂眸,瞧著那攝影機。遲疑了很久很久,仿佛是在鼓足了勇氣以後,她才屏氣,手指一動,眼睛一閉,用力的按下了那開關來。
天台上本是漆黑一片的,但是那按鈕一按,驟然有光芒聚集而起。慢慢的,越來越亮了,頃刻之間,就將藍星夜的臉龐給打亮了。
她蜷縮坐在那牆角,她捧著那攝影機在看。
卻是在一陣晃動中,也不知道是在哪裏拍攝而下的,再仔細一看,卻才發現那不正是寶華公館。因為那公館裏的家具,她還記得清清楚楚,正是她之前他帶她去挑選的,還有很多的東西,是她一一布置。
她更清楚記得,那茶幾上的杯子,也是她買來的。
藍星夜沒有移開視線,因為在一陣晃動中,突然有一道人影閃現而出!
她的目光突然聚集而起,因為她看見了那道身影走過屏幕,穿越了整個畫麵,由近及遠,他坐到了那茶幾後的沙發座椅上,連帶著,也一起麵對了她。此刻,他離的她很近,其實真的不遠,不過是一個屏幕,那屏幕不過是薄薄的一層。
他那張俊容,卻也是久違的,但是如此鮮明的,一下子跳躍而出。
藍星夜一一仔細去看,她舍不得放過那刹那,那不是照片,那是鮮活的,是生動的!
他英挺的眉宇舒展著,一雙眼眸熠熠生輝,那樣的深沉,眼底的深邃總是沉不見底,卻莫名有著一絲溫柔來。他微微上揚著嘴角,是一抹輕快的弧度,一如相識多年來,他的悠然自得,總是這樣的清遠。
是他!
是邵明陽!
正是他!那個任性自私又自我的他!
藍星夜的呼吸一窒,隻見他朝著鏡頭,朝著她,緩緩笑開了。
不是淺淺的微笑,而是那種真正的笑容,溫柔到讓人沉醉!
兩人四目相對,看了很久很久,藍星夜連呼吸都忘記了,隻是一味貪戀的看他。
就在他微笑的裏,邵明陽緩緩開了口,他隻是一開口喊了一聲,藍星夜就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他喊,“阿夜。”
是有多懷念,是他的聲音,藍星夜的眼睛紅到不行!
邵明陽的目光卻是變得愈發深沉,也愈發溫柔,他的聲音像是好聽的大提琴聲。
——————————————
親們稍安勿躁哇,正文結局以後會寫番外的,番外裏麵會有邵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