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溫子墨畢竟是在幫助她,沒有任何惡意的幫助,她總不能用自己不好的情緒去回報別人給予的好意。

所以淩桉並未吭聲。

現在溫子墨短暫離開,淩桉才覺得稍微有些喘得上來氣了。

“萌萌。”

淩桉和萌萌坐在一起,兩個人並排,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她垂下眼,盯著萌萌手裏的畫筆,然後輕聲說:“萌萌,如果你恢複正常了,你知道姐姐要嫁的,其實是當初害了爸爸媽媽的人,你會怨我嗎?”

“如果沒有他,你現在也是一個有父母的,幸福的小孩子,”她眨巴了眼,“也不會跟著我顛沛流離,也不會被小姨她們欺負了三年。”

淩桉有的時候覺得自己過得很艱難,但仔細一想,最委屈的人,其實是萌萌。

她可以選擇不放棄希望,選擇繼續支撐下去,可是萌萌呢?萌萌連自己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淩桉又小聲說:“如果你怨怪我,我連解釋都沒有立場,我也覺得我這樣不對,我好像很需要愛,我想要被愛,我渴望有人真誠又坦然的愛我,雖然每個人都在告訴我,沒有這種愛。”

“就在我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的時候,我覺得我一步步終於走出頭了的時候,又有人跑出來告訴我,從一開始我堅持的東西就是錯誤的。”

“我想要的愛,原來是踩著爸爸媽媽的死,踩著他們的鮮血,才和人換來的愧疚,這種愧疚慢慢延伸,最後演變成為了一種愛,我得到的不是我想要的,原來一直以來,我得到的都隻是一份愧疚,一份彌補。”

淩桉垂下腦袋的時候,眼淚又砸中了自己的手背。

她無聲無息的,連落淚都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麵前出現了一隻小手,輕輕替她擦了擦臉頰。

“萌萌,”淩桉看向她,低聲說,“我覺得我對不起爸爸媽媽,又好像對不起你。”

淩萌繼續給她擦眼淚。

淩桉說:“我沒有哭。”

“真的。”

淩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轉過頭去,抽出了一張畫紙,在上邊塗塗抹抹,三兩下就成了形,最後變成了一幅畫。

她遞給淩桉看,淩桉拿著,看見是一個小太陽。

“我已經不是小太陽了,”淩桉輕聲說,“小孩子可以永遠天真無邪,就算說錯話,大家也隻會說童言無忌;但我長大了,我是大人了,就算是太陽每天傍晚的時候也會下山,更何況是人,人不會永遠都保持一個想法,我能做到的,隻有輕易不承諾。”

淩桉說:“就連我自己,都能明確感覺到我好像變了。”

每個人都要成長的。

成長的方式有很多,那些逼迫你成長的人,用的方式最殘忍,總在用一些現實來告訴你,什麽叫生活。

“所以我好羨慕茗茗姐,”淩桉又說,“她有人護著,她能永遠做她自己,溫室裏的小花朵雖然死得快,但也最漂亮。”

“如果我有茗茗姐一半的勇氣就好了,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再義無反顧的去賭了,我從前賭了一次,最後進了三年監獄;後來又賭了一次,最後再也不能當母親了;我現在又賭一次,最後告訴我這是一場笑話;我沒有什麽可以拿來押注了。”

她說:“我像是一塊行走的小餅幹,碰見誰就想給一塊,最後隻剩下了一丁點兒,我想自己留著。”

這些天,淩桉一有時間就朝著醫院裏跑,陪著萌萌說話。

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淩桉住在附近的酒店裏,這裏離醫院近,也方便,所以她拒絕了溫子墨給她安排的房子。

手術前的一個晚上,有人來敲門。

淩桉站在門口輕聲問了一聲:“是誰?”

“是我。”

溫子墨的聲音傳來,淩桉對他沒有什麽防備心理,所以立即過去開了門。

“子墨,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了一點夜宵,”溫子墨舉著自己手裏的大袋小袋,包裝都很好看,看起來就知道不便宜,不像是普通店裏的東西,“我知道你最近都沒什麽胃口吃飯,這知道的是萌萌動手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自己呢。”

淩桉沒有去接,隻是說:“我不餓。”

“沒事,我都已經帶來了,多多少少吃一點吧,”溫子墨笑著說,“就當是當小零食吃。”

淩桉不好推辭,就任由溫子墨進門了。

他拿著東西直接放在了桌案上,又從袋子裏拿了些盒裝的牛奶,輕聲說:“之前看你喜歡喝酸奶,我給你準備了不少,你閑著無聊的時候就喝一些。”

其實這句話換過來聽,那就是讓淩桉不要讓自己有空閑的時間去胡思亂想,有空就多吃一點。

淩桉哪裏不知道這些意思?

隻是道理她都知道,但無法控製自己也是真的,這種身體不受大腦的控製的感覺十分真實,好像除卻了這副軀殼是她自己的,靈魂早就飛出去了。

溫子墨知道這些,所以他也沒有強求:“桉桉,明天手術開始,我也會去,但是你就不能進了。”

“我知道,我在手術室外邊等你們。”

溫子墨給她拆牛奶倒入杯子裏的時候,不小心手抖了下,最後灑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濕一大片,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桉桉,可以幫我擦擦嗎。”他禮貌請求。

淩桉順手拿紙巾給他擦,這個角度不方便,她便順勢蹲了下去:“深色的衣服不好處理,會有印的。”

溫子墨挺高的,和蕭戟不相上下,所以他站在淩桉的跟前的時候,高出了一大截。

他不動聲色的拿著手機轉了轉,然後趁著淩桉不注意的時候,就從他這個角度,往下拍了一張照片。

要多誤會就有多誤會。

角度抓拍的很好。

乍一眼看,還以為淩桉在給他做那種事。

溫子墨很快收了手機,然後迅速蹲下去,將淩桉扶起來,繼續溫聲請求,道:“有些不舒服,太黏了,我能在你這裏洗個澡嗎?”

他道:“如果很打擾的話,我現在隻能回去了,但我家離這邊有些遠,來回開車會疲勞駕駛的,所以……”

淩桉當然關心明天的手術問題,溫子墨是醫生中的一員,如果他精神出現不集中的情況,很有可能會影響到萌萌,於是她搖搖頭,說:“不打擾,你去洗吧,我讓前台服務員再送一件男士衣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