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峰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說:“我就是忽然想起,當年和你爸媽在一起探討學術問題的時候了,那會兒真好啊,我們年輕氣盛,還有一腔熱血和抱負。”
他說:“也算是年少輕狂吧,那會兒覺得自己飽讀詩書,希望能夠把這些知識傳達給更多的人知道,所以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前進,一起奮鬥,雖然說累了些,但也覺得每一天都很充實。”
淩桉聽得認真,沒有隨意開口打斷。
她像是一個更好的傾聽者,等著宋寧峰說這些往事,乖巧的不行。
宋寧峰掃了她一眼,心頭微暖。
畢竟,他如果在宋棉心的麵前和她說這些話,宋棉心肯定聽了兩句就會不耐煩了,比起宋棉心,宋寧峰像是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知音”,即便淩桉的年紀很小,和他想的知音二字並不匹配。
“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有,但也沒有,”淩桉輕聲回答,“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我還很小,有很多的事情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家裏還有些照片,我可能連他們的樣子都不記得了。”
她說:“如果宋教授還記得我爸媽年輕時候的一些事,多給我說一說,我很喜歡聽。”
宋寧峰聞言,心口微酸。
“你受委屈了,”宋寧峰低聲說,“這一路走過來,很辛苦吧?”
“都過去了,”淩桉笑著搖搖頭,回答道,“人總要向前看,我爸爸媽媽是好人,他們隻是從這個世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可能是他們惦記我,所以我現在找到了一個愛我護我的人,我很幸福。”
說起蕭戟,淩桉臉上的笑容明顯的多了幾分真實。
宋寧峰又想到了宋棉心,於是說:“棉心給你添麻煩了。”
“我不能做到說‘沒關係’,我希望宋小姐之後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淩桉直白說,“宋小姐是宋教授的女兒,我和蕭戟一致認為,該給宋教授這個麵子,所以不把事情鬧得太開。”
原本看慣了淩桉和顏悅色的模樣,還以為淩桉是個溫溫柔柔的柔弱姑娘,但現在,淩桉忽然把話挑明了說,也多了些先入為主的氣勢,這反差倒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以為這是一隻可愛無害的小兔子,但誰知道,踩中了兔子的底線,兔子也會發脾氣呢?
宋寧峰顯然是有些驚喜,他原本還怕淩桉這樣的性格,走出去會被人欺負,但現在看來……
淩桉還是知道怎麽保護自己的。
“我知道,”宋寧峰笑著說,“你和蕭戟感情要好,這一點我上次就看見了,棉心那邊我會去和她說的,隻是她脾氣倔強,我會督促的。”
淩桉蹙了眉。
從小到大,淩桉都被人誇做是懂事,這個懂事的由來,不隻是因為她這人善解人意,還因為她這人會察言觀色,知道很多人的言外之意,以及這些話隱藏的真正含義。
宋寧峰這話剛落下,淩桉就差不多知道了他的意思,便挑明了說:“宋教授,我和蕭戟相信您,所以才把這件事交給您來處理,這件事可不是督促這麽簡單的。”
如果隻是督促,那就說明,宋家對宋棉心的溺愛,已經抵達了一定的程度,已經讓宋寧峰都沒有辦法去管教宋棉心,讓宋棉心收手。
宋寧峰聽到這句話後,啞然。
淩桉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偏激了,便退一步說:“抱歉,宋教授。”
她繼續:“我平時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如果宋小姐想在我這裏要別的東西,我或許一睜一閉,就給了;但她要的不是別人,是我的丈……是我的男朋友,我覺得我還沒有這麽大方。”
宋寧峰聞言,點點頭,說:“我知道,這件事確實是棉心做的不對,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
“那就麻煩宋教授了。”
淩桉臉上帶笑,和來時的模樣一樣,瞧不出來什麽。
如果不是剛才淩桉一板一眼的說著不相讓男朋友的話,還真的以為淩桉是個沒脾氣的,人人都能來欺負一下。
宋寧峰覺得這個模樣的淩桉也很不錯,笑著說:“善良但有棱角,溫柔但不失剛毅,你不是好說話,你隻是不想和一般人計較這些,隻是一碰到你的原則底線了,你才會回擊。”
淩桉笑了笑,道:“我性格軟,大多數時候都在為別人著想,先前我覺得沒什麽,人嘛,吃點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後來我覺得有些委屈不該我受,我受了我覺得沒關係,但是有人會心疼我。”
她目光柔和,輕聲說:“我不想讓他因為心疼我而難過,所以我嚐試著,大多數時候為自己著想,沒有人會想一直受委屈而不計較,我是個俗人,我也免不了俗。”
這番話落下,讓宋寧峰大受震撼。
仔細說,這些話沒什麽,但這是出自二十幾歲淩桉的口,她還這麽年輕,還這麽小,不過二十二三,如果不是因為受了太多委屈,又怎麽會有這麽一番感悟?
人總是會雲淡風輕的描繪著自己該怎樣怎樣,但是隻有在經曆了某些事情之後,人才會大徹大悟,驟然清醒。
宋寧峰目光緩和,帶著些心疼,說:“你說的對,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著想,如果自己都不為自己著想,那誰來為你著想?”
淩桉沒想到他會讚同,倒是說:“宋教授不覺得我自私嗎?”
“這怎麽能是自私,”宋寧峰說,“你為自己著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為自己著想不是自私,隻為自己著想,那才是自私。”
這個觀點和蕭戟當初的不謀而合。
淩桉笑著說:“怪不得蕭戟敬愛您,您確實是一位很好的老師。”
“看來蕭戟平時在你跟前,對我的肯定很高。”
淩桉點頭:“確實,蕭戟很感激您。”
等到上菜了,宋寧峰才從剛才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他越和淩桉聊天,這心情就越是輕鬆,但輕鬆過後,又變得沉重。
輕鬆的是,他和淩桉意外的投機,字字句句都像是尋覓了知音的感覺;沉重的是,淩桉的身份,高希藍或許不願意承認她。
宋寧峰無法想象,一個經曆了這麽多搓磨的女孩子,她本來該生活的很幸福,她也該為這麽些年來所受的委屈而得到彌補和補償,可現在,她什麽都沒有。
她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小孩,孤孤零零,顛沛流離。
宋寧峰覺得自己心口有些疼。
正好這個時候,手機叮嚀一聲。
他垂下眼,顫抖著手在桌子底下打開了高希藍的信息。
一份檢查報告映入眼簾。
不匹配。
結果是:不匹配。
也就是說,宋棉心和他們,確實沒有血緣關係。
宋寧峰垂下眼,指尖顫抖的更加明顯。
他盯著高希藍最後發送過來的消息,還是那一句:“怎麽辦?”
通過這簡單的三個字,宋寧峰都能夠想象出來,高希藍在發送這個消息時,緊張忐忑,又無助失措的模樣。
宋寧峰到底是沒回複什麽。
他抬起頭來,看向淩桉的眼神一變再變,有憐惜,有心疼,還有複雜。
這頓飯吃完,宋寧峰都沒想好要和淩桉說什麽。
“你來之前和蕭戟說了嗎?”宋寧峰輕聲,視線定格在淩桉剛才喝過水的杯子上。
“沒有。”
淩桉誠實說:“您說過不和他說,我就沒告訴他了。”
宋寧峰笑著說:“你還很聽話,你爸爸媽媽知道你長大了,一定會很高興。”
這頓飯吃完後,宋寧峰把淩桉送下樓,又悄悄折返回來,看見剛才的座位上,服務員在收拾餐桌,他走過去,拿了淩桉喝水的杯子,道:“這個杯子我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