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淩桉一直都和陸丞保持著合理的距離，涇渭分明。
陸丞都笑著說：“淩桉，我怎麽總是覺得你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但是這麽久了，你好像還和我有疏離感，像是剛認識的那樣。”
淩桉一愣：“我……”
“我就是隨口一說，”陸丞繼續，“其實你還是有些變化的，比從前剛剛遇見的時候，話多了幾句。”
淩桉被陸丞的話說的垂下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她和陸丞隻是聯係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換成是別的人，一定對彼此十分熟悉了，但是她不一樣，她始終有著嚴格的“線”。
淩桉支支吾吾，正要說話時，陸丞接話道：“今天院裏舉辦活動，是孤兒院那邊的小孩子過來跳舞，很熱鬧，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一頓，聽到“孩子”兩個字時，整理桌案的手顫抖了下。
片刻後，淩桉說：“好啊。”
外邊露天的草坪上，十幾個兩三歲的小孩穿著統一的衣服，跟隨著音樂跳著兒童舞蹈，一張張小臉，洋溢著單純又天真的笑容。
淩桉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角落裏的那個小女孩，她穿著粉紅色小裙子，身高比別的小朋友都矮一點，瘦瘦小小，明明跟不上節奏，但是卻依舊努力地站在原地，揮舞著小手。
等到這個音樂都過了，小女孩依舊一板一眼，認真專注地，將落在後邊的動作完成後，才跳下一段。
淩桉盯著小女孩，愣了愣。
“小姐，蘇蘇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她跳得不好，怎麽教都學不會，現在能夠跳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一個誌願者見淩桉一直盯著蘇蘇看，所以主動來說話：“這一次帶著她們來，其實是想要給她們順便找一個好人家，如果有好心人看中了她們，也是她們的造化。”
誌願者說的是英文，淩桉便同樣用英語回答她：“沒有的，她很好。”
角落裏的蘇蘇，明明跳起來很艱難，但她依舊一點一點，努力又認真。
就和她一樣。
明明活得如此艱難，但還是要努力麵對，認真生活。
周邊的小朋友被一些來圍觀的夫婦看中，過去詢問她們願不願意跟著他們回家，小朋友們高興地點點頭，說：“好啊！”
隻不過，陸陸續續的，小朋友們都被人認養走了，隻有蘇蘇一個人，站在角落裏，還在努力的跟著音樂跳舞，她滿頭大汗，身邊的小夥伴卻越來越少，到最後……隻有她和另外一個小女孩，是沒有人來認養的。
“你願意跟我回家嗎？”有一對夫婦，終於朝著蘇蘇伸出手。
蘇蘇高興得不得了，一雙眼布滿星辰，仰起頭來，正要說“好”，可她身邊的小女孩忽然衝上前，對著這對夫妻軟軟賣萌，開口撒嬌：“爸爸媽媽，你們能不能帶我走呀？我好喜歡你們，我回去之後一定會乖乖聽話的，我什麽都可以做。”
那對夫婦見狀，互相對視一眼，又在一起商量片刻，最後將手，遞給了這個小女孩：“那好，就你了。”
蘇蘇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盯著這對夫婦，將自己最後一個小夥伴，認養回家。
最後，隻剩下她自己。
蘇蘇難過地垂下腦袋，哭得無聲無息，悄悄伸出手，擦著眼淚，全程乖巧無比，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淩桉一頓，驀然紅了眼眶，在這一刻，淩桉似乎瞧見了她自己。
在蘇蘇的身上，瞧見了她自己。
淩桉走過去，單膝蹲下，伸出手抱住她，輕聲說：“為什麽不去爭取一下呢？你爭取一下，可能被選擇的，就是你了。”
蘇蘇隻有三歲，但她好像比很多大人都懂事，伸出手回抱住淩桉，輕聲說：“不會的姐姐，他們沒有堅定的選擇我，以後在某一天，遲早也會拋棄我的。”
“因為我不是他們的唯一選擇，我是可以被替代的，我隻是無關緊要的。”
“姐姐，我已經很努力了，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可是大家都不喜歡我。”
蘇蘇抱著淩桉哭，但她隻是流眼淚，卻沒有任何哭聲，懂事到令人窒息，蘇蘇繼續道：“姐姐，是我做錯了什麽嗎？是我哪裏不對嗎？可我真的盡力了。”
淩桉將她抱住，眼眶更紅，也不知道是說給蘇蘇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不，你已經很好了。”
“你沒有任何錯，你問心無愧，你努力過，你盡力過，可世界上的結果，都是不盡人意的，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得到回報。”
淩桉輕聲說：“但我們還是要繼續努力，因為……幸運遲早會降臨在我們的身上。”
蘇蘇說：“可我不想被拋棄。”
“那你願意跟我走嗎？”
蘇蘇正要點頭，一側的陸丞皺起眉，提醒說：“淩桉，隻有夫妻才能認領孩子，是這裏的規定。”
這句話一出，蘇蘇再一次紅了眼眶，她懂事地抬起頭，然後上前親了親淩桉的側臉，道：“姐姐，沒關係的，你以後如果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能不能抽空來看看我，就一眼就好。”
淩桉也跟著落下眼淚。
真像啊。
太像她自己了。
淩桉甚至想抱著蘇蘇高聲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卑微呢？你可以再勇敢一點，你不要總是怕被人拋棄，你要愛你自己”。
但最後，淩桉到底沒說這些話，隻是點點頭，道：“好，我會去看你的。”
誰說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呢？其實是有的。
同樣的經曆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才會明白那一刻的委屈和無助，是無法言說的疼痛，是她這一輩子都渴望擁有的東西。
懂事的孩子，總是沒有糖吃的。
懂事的孩子，總是會被人輕易忽視。
懂事的孩子，總是會成為別人的第二個選擇。
因為懂事的孩子，她們好說話，默默無聲，不爭不搶，善良，安靜，所以總有人，將這樣的“懂事”，看成是理所當然。
也就不會，有人管這樣懂事的孩子，心裏的感受。
淩桉說：“你記住，你是最棒的。”
她按照蘇蘇的要求，在她的小裙子上，寫了蘇蘇的名字。
然後，蘇蘇一個人上了來時的那輛大巴車，來的時候熱熱鬧鬧一車人，回的時候冷冷清清一個人。
淩桉說：“我很想領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