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葉家嫡女
屋子裏有些悶熱,葉葵使小丫鬟半開了窗子換氣。
自打那日進了裴家,裴長歌來了一趟後便一直不見人影。倒是王嬤嬤時常來看。不過葉葵看她神色其實應是不大願意的,怕是裴長歌特意囑咐過,所以才過來的。
到了鳳城數日,葉葵服了程醫婆的藥身子已是爽利了許多,但醫囑靜養,她想動卻也不敢動。這時候,醫術發達不發達先不論,儀器總歸是沒有的,真要是治起病來同後世多少有些區別。如今女子重容貌,她腿上當初被狗咬傷留下的疤痕自是去不掉了,背上若是再留個疤,更是不好。
況且王嬤嬤那日也聽到了程醫婆的話,哪裏又會由著葉葵亂來,自是要她好生養著的。
但葉葵人躺在床上,心卻早已飄到了外頭。
鳳城葉家,蕭雲娘,沈媽媽……
若是隻知道這些,她定然無法知道這葉家究竟在哪裏。但她看過蕭雲娘的手劄,裏麵雖不曾詳細提到,但從字裏行間也能推算出許多東西來。
單說她的曾祖母是長公主這事,便已足夠了。
這樣的身份,就算在天子腳下又有幾個?隻不過她這曾祖母是否還活著便是個問題了。但範圍總歸是小了,裴長歌來的那日,她趁著自己意識清醒悄悄避開王嬤嬤已是同他說了這事,央求他想法子去看一看到底那葉家是什麽身份,又在何處。
誰知道他聽到長公主三字,便怔住了,半響才答應了下來。
看來他多半是知道那家人,而這個葉家的地位想來也是極高。
鳳城的天瓦藍瓦藍,日頭高高掛著,晃人眼。葉葵瞅了眼窗外,如今身處的地方果然同過去全然不一樣了。
“你可瞧見被九爺帶回來的那姑娘了?”
“可不怎地,年紀比咱們還要小上幾歲,臉都沒長開,同秋櫻姐姐更是一分也沒得比。”
“誰知道是打哪兒撿來的,指不定過些天便又給打發出去了。”
“說到底啊,九爺年歲還小……”
窗外忽然低低傳來幾個丫頭的說話聲。
聲音雖壓低了,可耐不住葉葵向來耳朵尖,一下子便聽了個齊全。
“嚼舌的小蹄子,主人家的事也是你等可胡亂說道的?九爺是什麽身份,你等又是什麽身份?瞧我回頭不使人縫了你們的嘴!”說話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響起了王嬤嬤並沒有刻意去壓低的訓斥聲。
葉葵嘴角一勾,知道王嬤嬤其實並不是真的訓斥那幾人,實是借機敲打她才是。也不知裴長歌是如何同王嬤嬤說的,恐怕也是說的外頭偶然救下之類的話吧。
正想著,王嬤嬤已進了屋。
“姑娘醒著呢?趁熱將藥給喝了吧。”
葉葵伸手接過,神色不變地將一碗黑漆漆的藥汁盡數灌了下去。這藥是真苦,卻尚在能忍耐的範圍內。
王嬤嬤不是頭一回伺候她喝藥了,可臉上還會忍不住露出絲別樣的神色。小姑娘家家這般喝藥,也不叫苦當真是少見。這也更讓她堅信葉葵不會是什麽大家小姐。誰家的小姐不是嬌滴滴養大的,忒苦的藥,哪裏能眼也不眨便都喝了。但瞧她先前那儀態,又似乎是練過的。興許是哪家的丫鬟?
喝完了藥,王嬤嬤領著人才下去,裴長歌便來了。
“小殊可在?”舌尖苦澀,似有團鹽沫子在打轉,葉葵低低問了一聲。她不在乎葉家到底在何處,隻想知道小殊是否真的被他們給帶回去了。
孤男寡女獨處原是不該,但這是他裴長歌的院子,誰又能說什麽,況且論起來他們的年紀終究是小。他今日穿了身戎裝,那張俊秀的少年麵龐倒是被襯得英氣起來。大喇喇坐到了椅子上,他身子往後一靠,道:“不止小殊在葉家,葉家二房的嫡長女葉葵亦在七日前被尋回了葉家。”
說話間,他探究的眼神已落到了葉葵臉上。
果不其然,聽到後半句話,葉葵臉色大變。原本就略顯蒼白的麵色霎時便又白了幾分。
她分明在這,那葉家的那個葉葵又是誰?
而且七日前才被尋回的葉家,這話便是說那個葉葵亦是從外麵接回來的。
再開口,她的聲音帶上了輕微的顫栗,“那人是誰?”
裴長歌隨手給自己沏了半盞冷茶吃了,幾不可聞地歎了聲道:“那人你也認識。丁家中同你年歲相仿的人不過一個,除了她又還能有誰?”
“是春禧。”春禧二字從唇齒間擠出來,她的聲音又冷了下來。
先不論春禧冒充她的事情,最令她震驚的是葉殊竟然對此毫無異議?不過分別了幾月,他難道會連自己的親姐也不認得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麽到底為什麽春禧能用葉葵這個身份順利進了葉家?
這樣一來,鳩占鵲巢。哪怕她想要立刻回葉家去,也是不行的了。
但是,不對。葉家人是如何確信春禧便是“葉葵”的?
她仔細回想了一遍,自己身上確實沒有任何胎記,而且據蕭雲娘手劄中所記,她未滿周歲便離開了葉家,葉家人自然也不會知道她的模樣。
背脊處似疼似癢,葉葵忍不住蹙眉,“你可是還知道了別的什麽?”
裴長歌笑了一下,“便知道瞞不過你。春禧手上有出自葉家的信物,據說是打小便掛在身上的,是當初青瑛長公主特意派人從山景郡尋來的玉石雕琢而成,世間僅此一塊。更重要的是,小殊並沒有指出春禧是假的。”
信物——
雖然過了這麽多年,但葉葵並沒有忘記那塊玉。
那塊當初送裴長歌就醫,她摘下來塞給丁多福的那塊玉。
沒曾想,這塊玉竟然是如此罕有的東西,而蕭雲娘竟然未曾在手劄中提及一句。更沒想到的玉竟一直沒有被賣,如今還成了春禧頂替她的關竅所在。如今春禧手中有那塊玉,她手裏卻什麽東西也沒有。如果這般貿貿然上葉家說自己才是葉葵,隻怕真是腦子要被驢踢了才能做出這般愚蠢的事。
“可有法子讓我跟小殊見一麵?”
裴長歌似是料到她會這般說,聞言搖搖頭,“三日前,他已被你爹送往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