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見君子,乃見狂且(中)

眾人見郡主竟如此剛烈,因一句話兒便要以死明誌,皆驚恐萬狀,忙七手八腳的上去死命奪了下來,但事發突然,雨霏那白玉一般晶瑩的肌膚上到底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杜芷善也萬萬沒想到往日裏對自個兒還算和顏悅色的郡主竟會陡然發難。一番話說的她心驚肉跳,冷汗淋淋。大鬧暗香閣,打罵下人,這都是小事兒。可羞辱皇親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若是驚動了侯爺,恐怕輕則丟了掌家的權利,重得便是被休回娘家也不為過。那自個兒這些年來的辛苦經營豈不全完了。想到這兒,杜芷善不由得雙腿酸軟,冷汗涔涔,如芒刺在背般六神無主了起來。這才暗暗後悔一時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行事太過急躁,如今卻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了。

慌忙辯道:“我是豬油蒙了竅,痰迷了心,聽信了那賊娘養的小猢猴亂嚼舌根。郡主您大人有大量,不看別的,就瞧在瑞哥兒還小不能沒了親娘的份上,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江嬤嬤怒喊道:“大奶奶說的輕巧,事關郡主娘娘的閨譽,豈能就這樣輕易算了。況且這府裏近來本就不太平,這教外邊不明就裏的人怎麽看怎麽想。郡主和中山王府的臉麵怎能受此糟踐。奴婢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向侯爺和郡馬爺討個說法。”邊說邊往門口快步走去。

杜芷善見狀再也顧不得羞恥,一把抱住了江嬤嬤的腿,哭道:“我錯了,真的知錯了。嬤嬤您是郡主身邊最倚重的人,求你向殿下求個情兒。若是鬧到侯爺那兒,我和瑞哥兒就都完了。嬤嬤你平日裏吃齋念佛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江嬤嬤見她花容失色,淚水混合著胭脂在臉上留下一道道狼狽的痕跡,好不可憐見的,遂歎了口氣,彎下身去扶起杜芷善,語重心長道:“大奶奶一向穩重,怎的今兒竟這般莽撞。這些小丫頭們若真得罪了奶奶,您大可以告訴我,何苦自個兒不尊重,大呼小叫的失了體統。更不該說那些渾話拉扯上郡主。再過幾日便是太後娘娘的壽辰了,就是老奴不說,郡主娘娘這脖子上的傷也瞞不了人的。大奶奶還是趁早去侯爺麵前認個錯,想必他老人家念在瑞哥兒的情份上,還能從輕發落。”

杜芷善哭得渾身不住顫抖,喉嚨也幹了,連聲音都啞了。

雨霏這才開口道:“大家族妯娌之間本該和睦共榮,相互扶持。本宮雖然初來乍到,卻也時常想著一家子骨肉理應親親熱熱不分彼此的才好,大奶奶你自個兒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來,本宮可有仗著身份欺壓刁難於你?你今個砸了本宮的院子,打了本宮身邊的人,又拿汙言村語汙蔑本宮,到底是何居心?本宮已經說過了,過段日子便與郡馬分府另居。難道大奶奶就這麽等不及容不得,還是侯爺放了什麽話兒給你,定要逼得本宮與郡馬無容身之地才罷。”

杜芷善曾竊以為雨霏平日裏雖然與肖夫人頗有些過節,但對自己卻是溫厚和平的,如今見她疾言厲色,字字句句不留半分情麵。自個兒這回怕是在劫難逃了。頓時心灰意冷,麵無人色。想再求一求,張開口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卻又聽得雨霏冷冷道:“如今府內接連發生變故,七妹妹又遭逢不幸。本宮本不願多生事端。隻是大奶奶欺人太甚,實在教人忍無可忍。況且若是日後教侯爺日知曉,恐怕也會罰的更重。本宮也隻得小懲大誡了。就委屈大奶奶在這院裏跪上兩個時辰也就罷了。”

話音未落,忽聽得門外有人來報:“稟郡主,府裏大爺求見。。。。。。”

雨霏一聽王念仁來了,哼了一聲,眼角浮起似笑非笑的嘲諷,因冷笑道:“還真是夫妻情深呢。既然來了,就請大爺到偏廳相見吧。”

說罷,扶了江嬤嬤,看也不看杜芷善一眼,便自顧自地往屋裏走去。

那王念仁聽聞杜芷善大鬧暗香閣,一時慌了神,真是心急如焚。一怕她知道了自個兒心中的打算,折騰作踐杜若。又怕得罪了郡主,那早早盤算好的事兒就越發難辦了。遂急急忙忙地趕了來想趁情勢還沒糟糕之前硬拉了杜芷善回去。誰知一進院,就看見花瓣淩亂破碎,一地兒水漬和碎片,杜芷善哭哭啼啼癱在一旁,一瞧見他,便抬起妝淚闌幹髒兮兮的臉兒,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抽噎著叫了一聲“爺。。。。。”

王念仁先是吃了一驚,見此情形,心裏也明白了大半,故意忽視杜芷善眼中的哀懇和希翼,一低頭便隨著引領的小丫頭閃進了屋。

偏廳裏錯金雲氣紋博山爐內焚著幽然清正的蘇合香,繚繞煙嫋從雕鏤成山峰狀爐蓋的小孔中冒出,如雲霧環繞,形同仙境。紫檀勾雲紋翹頭案上擺著染牙水仙湖石盆景及內填琺琅番蓮紋西洋人物瓶,供著數株黃色的弟切草花。鮫綃紗帳的簾幔後隱隱約約見一麗裝華服的女子怡然端坐在紫檀嵌染牙雕花五屏風式寶座上。四個簪環著翠的丫鬟侍立兩旁,卻因簾障遮擋,難辨容顏。也不知哪一個才是自個兒心心念念的俏佳人。

江嬤嬤見王念仁呆呆站立隻顧癡癡地打量著簾後諸人,因皺了皺眉,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王念仁這才驚覺自己竟一時失了神,慌忙警容肅貌,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心道:常聽外邊人說這永平郡主驕橫飛揚,目無下塵,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以杜芷善那潑辣的性子,也會被修理地這麽慘。又憶起此行的目的,隻得矮下身去,低聲下氣道:“賤內方才對郡主殿下多有不恭,念仁這裏替她給您陪個不是。”

誰知郡主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也不說免禮,也不吩咐人看座。王念仁這心裏便有些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了起來,屋內異常安靜,隻聽那銅壺滴漏滴答作響,一聲聲敲打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