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桃之夭夭,爍爍其華(一)
卻說肖夫人命那魏昌家的前去打探嫂嫂甘氏借銀錢一事兒,誰知她這一去就是大半天。肖夫人坐等也不來,右等也不回,一直到掌燈時分還不見魏昌家的半點人影。真真急上了火來,本來心裏就煩,這會子就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卻因找不著正主兒,隻拿底下服侍的小丫頭們撒性子。因而其餘那些外邊伺候著的丫鬟仆婦們皆戰戰兢兢,俯首帖耳地立在廊下,囁囁著不敢出聲兒。忽一見那魏昌家的,便似看著了救星一般,忙不迭地趕上前來奉承問好,又七手八腳將她拉入房中,便紛紛四散而逃。
肖夫人見魏昌家的滿頭大汗,神色匆匆,心裏的火兒總算是平複了一些,因怒嗔道:“你又不是眼淺腿輕的小丫頭片子,不就這麽點事兒,也值得你浪在外頭的不回來?”
魏昌家的見肖夫人著了惱,慌忙賠笑辯道:“太太可先別惱,回來的晚了確是奴婢的不是。但隻因這事兒又牽扯到了上麵的貴人。奴婢不得不四處打聽清楚了,確信無誤,方才敢來回。”
肖夫人見她臉色慌張,言語間半吞半吐,知道其中必有蹊蹺,遂令貼身的臘梅,青蓮等人競相退下,隻留春劍一個在外間門口守著。
魏昌家的這才上前貼在肖夫人耳邊,悄然低語說:“奴婢在外頭聽人說三皇子要選妃了。舅太太那筆銀錢恐怕就打點這兒了。”
肖夫人一驚,忙問道:“可屬實?想這三皇子生性風流,素來朝秦暮楚。雖然貴為皇子卻眠花宿柳,留戀煙花醃臢之地。這樣的傳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次都說是選妃,到頭來還不是不了了之。”
那魏昌家的左右瞥了一眼,便徑直走到外間,打起大紅灑金團壽菊花紋氈簾又向院中窺視了一番,雖不見半個人影到底還是不放心,直把房門緊閉,小心翼翼地劃上栓插,這才進來一本正經低聲道:“這回可是千真萬真的事兒。外邊兒可都傳開了,隻有太太因近來不大出門子還被蒙在鼓裏呢。奴婢打聽的真切,不光舅太太,就連衛國公,繕夤候,鼎鼐伯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家也是一個個的削尖了腦袋擠破了頭呢。”
肖夫人麵露詫異之色,低頭暗自猜度了半晌,因奇道:“不過是個皇子側妃罷了,又不是選太子妃、皇後的,那些人何至於此?”
魏昌家的搓了搓手,低聲調笑道:“這人可都精著呢。與皇家結親本就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先不說別的,就瞧瞧咱們府上的那位,能有今日還不是靠拽著女人的褲腰帶子。再者說雖然隻是個側妃,但那三皇妃可至今無孕,若能生個一兒半女的,將來必是母憑子貴,那榮華富貴還不隨手可得。說起來咱們七姑娘也到了該找婆家的年紀了,這可不是天賜良緣。”
肖夫人聞言,呆了半晌,方麵露得意,一時竟喜不自禁道:“正是呢,我聽老爺說起過,今上對三皇子頗為器重,若不是他至今無嗣,隻怕連太子之位也是囊中之物呢。
忽的卻又似想起什麽似的,低頭憂慮道:“隻是坊間都道這三皇子喜好男色,雅兒嫁過去,不是守活寡嘛。哪裏還能籌謀這日後的千般榮寵。”
那魏昌家的乃拍手笑道:“噯呦呦,我的好太太!那些爛了舌頭根子的混賬人嘮叨的話兒您也信?若果真如此,那三皇子何以問柳尋花,無所不為的。再者說咱們七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國色天香的。足足有二十分的人才,又恰巧生了個好日子。這樣的樣貌,這樣的八字,這樣的人品,一萬個人裏頭也挑不出一個來。除非是個瞎子,不然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哪。”
肖夫人轉念一想卻啐道:“你就會扯這些好聽的白哄我開心。明知道雅兒早就被說與了都察院左都禦史鄭大人的嫡子,如今卻拿這事兒來刺我的心兒不成。”
那魏昌家的先不言語,隻悄悄兒從紫漆描金鬆鶴斑竹圖炕幾上端起一盅香茗,輕輕地吹去麵上的浮著的茶沫子,將其奉與肖夫人,方才笑道:“太太莫不是糊塗了。七姑娘的親事兒隻是候爺與鄭大人嘴上那麽一說罷了,並沒有認真下定,做不得數兒的。隻要七姑娘中選,候爺自是歡喜那就不消說了的,那鄭大人也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沒的敢和皇家爭媳婦的理兒。太太這次可要拿定主意了。咱們姑娘若成了皇子妃,日後暗香閣的那一對兒還能在您麵前神氣什麽?”
肖夫人接過透明玻璃戧金蓋碗,輕輕啜飲著,擔憂道:“隻是聽你方才說起這參選之人眾多,且又都是名門淑女,雅兒雖然品貌出眾,德才兼優,但能否入選還言之尚早。”
魏昌家的在一旁乃笑道:“太太不必多慮,奴婢都打聽妥了,掌管這回選秀的是承乾宮的大總管賈大人。聽人說他在西郊有間別院,這幾天登門造訪的人都快把門檻兒踏破了。舅太太可是直接將兩位侄小姐都帶去給那賈大人相看過了呢。”
肖夫人既驚又覺好笑,遂滿眼不屑啐道:“瑤兒可才剛滿十歲呢,她真是糊塗胭脂蒙了心的。這也忒急不可耐了點。”
魏昌家的乃笑附和道:“誰說不是呢,舅太太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奴婢聽跟去的丫頭講,金銀珠寶竟是成箱成箱地往那賈宅搬,少說也有好幾十萬兩銀子呢。”
肖夫人將茶盅往炕桌上重重地一頓,連聲催促道:“如今看來這事兒卻是宜早不宜遲,這可是個翻身的大好機會,咱們可千萬不能落在別人後麵兒了。你快去外書房找人托老爺之名下一張拜帖給那位賈大人,語氣要客氣一點。若這事兒成了,我倒要看看這府裏還有誰能大的過我去。”說罷命魏昌家的附耳貼麵過來又如此這般唧唧咕咕囑咐了大約半柱香的時辰,那魏昌家的方才匆匆退下自去料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