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隻愁衣食耽勞碌(三)

江雨霏這裏早就有人將肖夫人房內發生的一切稟告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雨霏嘴角微翹,手握象牙鑲金頭嵌羊脂白玉筷正耐心地往瑜哥兒碗裏夾著各樣可口的菜品。桔梗在旁笑道:“這杜奶奶可真是厲害,殿下不過早上略提了兩句,她就迫不及待地照章辦事了。”

碧紗撇撇嘴道:“要我說,她還真是無情無義呢。奴婢聽說杜奶奶從小養在肖姨奶奶身邊,情同母女呢。這會子卻為了一點子蠅頭小利就鬧成這樣,恐怕今後那肖姨奶奶可有的慪了。”

雨霏看著一旁狼吞虎咽的瑜哥兒,含笑道:“這有什麽?須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自古如此,哪怕你是父子親朋,多半也因此道義皆失,恩情亦斷呢。隻是沒想到她做的倒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桔梗嗤笑道:“這種人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倒是咱們得小心著點,免得哪天也被她算計了去。”

雨霏啐道:“怕什麽,如今她可還求著咱們呢。那肖姨娘到底在府裏縱橫了這麽多年,難道是隻光叫不咬人的狗兒,任憑別個欺侮不成。你們就等著瞧好戲吧。”

桔梗,碧紗等人皆笑著應了,轉回他事不提。

卻說春劍得了令,急忙往家來尋老娘複命。走至自家院內忽聽得一陣陣曖昧的低喘聲,其間還有床榻吱吱呀呀搖晃擺動的響兒。春劍雖是懵懂年紀,但素日跟在肖夫人身邊,且底下的小丫頭們又常嘰嘰咕咕,秋棠,臘梅也曾從貨郎那裏偷偷摸摸買來過那種香袋兒,遂對男女之事也略知一二。這會子頓時羞紅了臉,恨不得有個地洞好鑽了下去,尤其聽那聲兒,竟是自個兒的老娘,卻是進又不敢進,退又不能退,正是左右為難之季。隻得返身緊緊關上了紅漆斑駁的院門,直蹲在地上發著呆。約莫又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屋內聲響方才漸漸弱了下來。春劍想了一會,重重咳嗽了一聲,揚聲喊道:“娘,我回來了。”

屋裏死寂了半日,便傳出窸窸窣窣衣衾摩擦聲。又過了一會子,方見一個鷹頭雀腦,蛇眉鼠眼,身量瘦小的男子衣衫不整,鞋褂搭拉著從房中慢慢吞吞走了出來。搓手頓足、神情尷尬地笑道:“原來是春姑娘啊,聽說你在太太屋裏當差。真是出息啦!今兒怎麽有空回來瞧瞧。”

春劍橫了那人一眼,沒好氣地答道:“難得空閑罷了,哪裏趕得上有些人大白天的忙活到別家院子來了。”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春姑娘可別誤會啊。我就是來送點東西,順便找老嫂子聊一聊。”

春劍不願再搭理,冷哼了一聲,抬腿就往屋內徑直走去。

那人見春劍身材嫋娜,容貌俏麗,早已不似當日沒長開的黃毛丫頭。遂起了色心,見院門緊閉,便伸手向前攔道:“姑娘別急啊,許久沒見了,咱們可得多說幾句哪。嘖嘖嘖!真是女大十八變。想當初還是一個怯生生的丫頭片子呢,如今水靈得像一把鮮蔥兒似的。哪天得了空,倒是去我那兒玩玩。你嬸子嘴裏一直念叨著你呢。”說罷,大著膽子骨溜一雙小眯眼,嗬嗬舔臉笑著,順勢將手貼在春劍後翹的渾圓處。

春劍不防倒被唬了一跳,隻覺著那皸裂粗糙的重繭似蠕動蟲子一般在背部以下來回遊離,似吞了隻蒼蠅,硬生生哽在喉頭,真是有著說不出的惡心令人作嘔。不由得驚叫了一聲,順手拿起歪倒在牆邊旮旯角裏的條帚,沒頭沒腦往那人身上招呼著。嚇得他抱頭鼠竄,一邊躲,一邊高喊道:“不得了了,瘋丫頭殺人啦。救命啊!”

這樣鬧騰了半日,眼見門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春劍這才氣喘噓噓地放下手裏的家夥,望著那人狼狽的背影怒喝道:“王八羔子,滾的越遠越好。日後若是叫姑奶奶撞著,保管打得你屁滾尿流。”又向著門外唧唧咕咕的眾人啐道:“看什麽看,我這裏又不是戲園子。要不要本姑娘求太太把你們統統打發到莊子上去啊。省得盡吃飽了沒事做,成日家講別個的是非。”

眾人立刻作鳥獸散,春劍方關了院門,平複怒火。一進屋內,隻見魏昌家的穿著白色素綢中衣,隻披了件蟹紫色古香緞棉襖,神態自若地倚在炕上嗑著瓜子兒。正中老榆木大地桌上橫七豎八地擺著各色料子,吃食,另有幾錠明晃晃的銀錠子,著實刺眼。

魏昌家的拉了拉藍底提花棉被,皺了皺眉不滿道:“一回來就大呼小叫的,難道有野狗子在後麵趕著你不成?”

春劍一屁股坐在櫸木夾頭榫小條凳上,低著頭不悅道:“媽還說我,你自個兒倒做的是什麽事?成心讓人看笑話。”

魏昌家的將手裏瓜子殼兒摔了春劍一身,怒道:“我把你這沒良心的小蹄子!我還不是全為著這個家。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倒排揎起我來了。”

春劍用帕子掩麵哭道:“何苦來,我不過白勸兩句。就算要幫家裏頭,也不必找這樣的人。媽又不是不知道,他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方才在院裏還想打我的主意,活脫脫一個醃臢潑才。媽就算不為自個兒著想,好歹也顧全一下我和爹的臉麵才是。”

那魏昌家的捶胸頓足,哭天抹淚兒啐道:“你倒說得輕鬆,那老不死的本就是個不中用的,家中生計原隻靠我一人撐著。如今連我也被太太趕了出來。若不找個靠山,吃什麽,喝什麽。你如今也大了,又在太太跟前,自然有人奉勤討好兒,今後也少不得聘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才會在一邊講這些風涼話。可憐我也沒個兒子送終,隻養了個胳膊肘向外拐的賠錢貨。”

春劍聞言,要辯也不好辯,一時氣塞,越發哭得厲害起來。忽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少不得忍著,自個兒抽嗒了一陣,哽咽道:“媽這樣說我,我也不敢辯。誰教我不爭氣,不是個小子,沒能為家裏掌門撐戶的。如今隻求媽趕緊收拾收拾,太太可要見你,這是回上房的大好機會。你就自個兒瞧著辦吧。”說罷,起身便走。

急得魏昌家的在後麵直喊:“死丫頭,走得那麽急趕著投胎啊!也不幫我拾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