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世態炎涼甚(七)
230:世態炎涼甚(七)
春暉堂內,孔姑太太哭哭滴滴,滿嘴後悔當日縱容鳳鸞以至如今念遠若有事,鳳鸞便是遭人恥笑的望門寡。不顧體麵地拉扯著安老太君的衣袖,非要她取消鳳鸞與念遠的婚事不可。
安老太君又好氣又好笑,屏退下人,厲聲斥責道:”這麽說來你倒還委屈了?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麽腆著臉,又是哭又是鬧才求到這門親事的。這會子怕連累,巴巴兒又要退婚。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當郡馬是什麽人,又當侯府是什麽人家,任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的嗎?”
孔姑太太被安老太君這一番疾言厲色唬了一跳,先是愣了半晌,後又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道:”娘,鳳兒可是您的親外孫女呀。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安老太君氣得怫然變色,蹭的一聲站起身來,伸手直指孔姑太太怒氣衝衝道:”你,你竟是要逼死我這把老骨頭才罷不是我說你,年紀也不輕了,還這麽拎不清輕重。哭哭鬧鬧的像個市井潑婦,哪裏還有一點大家子小姐出身的樣兒。想當年你沒出閣的時候雖然性情古怪,卻也是個硬氣的,如今年紀越長,倒越軟弱了。當初你若是能把在嶺南和姑爺鬧和離的勁頭都拿出來,鸞丫頭也不至於一錯再錯,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孔姑太太聽安老太君話裏話外的意思,竟隱隱含著一股諷刺之意,心下一沉,早就失了往日的分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泣道:”娘,我如今已過四十了,早就不適合生育。再也不奢望能夢熊有兆,觀音送子。膝下唯有鳳兒一個孩子。不能不為她打算哪。好在還沒下定,隻要老太太做主,總有一絲轉圜的餘地啊。”
安老太君恨鐵不成鋼地怒聲道:”那又怎樣,你再這樣糊塗下去,愛之足以害之啊。你以為退了親,鸞丫頭就能有個好終生了嗎?婚姻大事非同兒戲。鸞丫頭先與智兒議親又和遠兒有了婚約,此時退婚,外頭人不會認為是智兒和遠兒不才,反倒會以為鸞丫頭喪德敗行,其身不端。你且想想,縱使是低賤的商賈農戶也知道娶妻娶德的道理,失了清譽的女子,哪還有人家肯要?你倒是說說看,日後是給鸞丫頭一條白綾一了百了,還是送去尼姑庵裏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孔姑太太聽了這話,如同五雷轟頂,一時也忘了哭,竟呆在那兒如木胎泥塑一般。良久方滿臉驚懼地喃喃道:”怎麽會這樣?那我的鳳兒這一生豈不是全毀了?”
安老太君長歎一聲,緩緩道:”你也別灰心絕望成這個樣子。事情還沒有壞到那種地步。我心裏明白,你是因為遠兒的事情怕受連累。這親戚之間大難領頭各自飛也是常事。這樣吧,鳳兒已經是遠兒的人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縱使將來侯府因為遠兒而獲罪,她也是逃不了的。倒是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肯回嶺南與姑爺和好,天大的禍事也攤不到你頭上。”
孔姑太太臉上的神情如天際浮雲變換遊離不定,手中的絲帕幾乎要被絞爛了。好半晌方抬頭毅然決然道:”從離開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想過要回去。就是死也不會原諒他。更何況他如今有了新歡,又生了繼後香燈的寶貝兒子,哪裏還將我們母女放在心上。縱使回去也不可能破鏡重圓,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安老太君滿臉鄙夷地撇嘴道:”你呀,就是刀子嘴。在我麵前還逞強。我當年說的話兒如何?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動不動就鬧和離,這世間就沒有恩愛夫妻了。你一鬧騰正好便宜了那個狐媚子。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吧。人家一家子歡歡喜喜和和睦睦的,就剩你一個孤家寡人。若是當年你不是意氣用事,大大方方地接那小狐媚子進府,生死還不是掌握在你的手裏,縱使生下兒子你就抱過來養,還不跟自個兒生的一個樣?終生也有個依靠,討得姑爺歡心又博了賢良的名聲。你偏不聽,這會子悔也晚了。”
緩了一緩,又沉聲嗔責道:”依我說,你也犯不著埋怨旁人。鳳兒如今落到這不上不下的田地都是你害的。若她不是因為你執意和離而身份尷尬,也不會拋下女兒家的矜持與臉麵兵行險招。說不準這會子早就嫁進了體麵人家,風風光光地為人正室了。前車之鑒,你還是安分些吧,不要叫周圍的人跟著你遭罪。”
這幾句低沉卻並不嚴厲的話卻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使孔姑太太頓時喪失了力氣和堅持,驀然癱軟在地,無神的眼中滿是無奈與痛悔,嘴唇哆嗦著,幾不成言,隻聽得暮鼓聲聲,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莫名的寂寥與冷肅,教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好半晌方才苦笑道:”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哪還有什麽資格怨恨旁人,這全是我咎由自取。可憐鳳兒活生生受我這個糊塗娘的拖累。我x後就是下到地底也不能瞑目啊。”
安老太君見孔姑太太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到底有些不忍,因歎道:”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遠兒雖然身在大牢,上頭好歹還有三皇子和中山王爺呢,大不了就是褫爵去封罷了。這條命總還保得住的。你也別多想,回去好生叮囑鸞丫頭莫要生事,將來總會有你們娘兒倆的出頭之日。”
孔姑太太似乎沒有聽到安老太君的話,猶自魂遊天外,好一會方才麵無表情地麻木道:”多謝老太太,我這一輩子算是毀了,但願我的鳳兒能夫妻和順,平靜度日,不要再步上她這個沒用娘的後塵。我就是一輩子吃長齋念佛,哪怕減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正說著,就聽見院中傳來一陣喧嘩,安老太君皺著眉頭正要發怒,就見福兒邁著急促的步履滿麵驚惶地挑簾跑了進來,見孔姑太太癱坐在地,滿臉淚痕,先是一愣,後又轉臉急著回稟道:”老太太,不好了。郡主娘娘使人綁了四爺,五爺,和六爺。說是這會子就要送去官衙呢。”
安老太君聞言大驚失色,一揮手炕幾上的粉彩連年福壽紋藍地茶碗應聲而落。濃黑的茶湯濺濕了裙擺。再也顧不得麵色慘白,心神不定的孔姑太太,顫顫巍巍地直起身來,怒叱道:”你被油脂蒙了心了,滿嘴胡唚什麽?好端端的暗香閣那位抓他們做什麽?若是義兒,禮兒也就罷了,誰叫他們那不爭氣的娘和郡主有過節。可智兒大病才有點起色,平日裏又沒礙著她什麽?怎麽也一同遭了殃?定是你不知從哪裏聽了一言半語就慌裏慌張地過來混說一氣。安心讓我著急。”
福兒急急地回道:”是真的,聽說好像幾位爺都與郡馬爺的事兒有關。郡主娘娘一怒之下就全給綁起來了。”
安老太君氣得七竅生煙,臉漲成了蝦子色,半眯著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因怒氣衝衝地吼道:”放肆這個家裏還有點長幼尊卑沒有?我這個一家的大長輩還沒死呢,她就明目張膽地磨搓我的乖孫兒。都說妻賢夫禍少,遠兒娶了這樣一個悍婦也難怪會屢遭厄運。”
喘了口氣,又高聲喝斥廊下噤若寒蟬,麵麵相覷的丫鬟婆子道:”趕緊去把咱們這位胡作非為的郡主娘娘請過來。我倒要問問,自個兒的夫君如今還在牢裏危在旦夕呢,她不說想法子援救,反倒不分青紅皂白地折騰夫家的兄弟。究竟是何道理?難道真當我們王家都是好欺負的嗎”
話音剛落,就聽窗外傳來一聲清寒的冷笑:”老太君這是跟誰生氣呢?怎麽發這麽大的火兒啊。怒能傷肝,您可得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就見雨霏扶著翠微的手,邁著沉著穩重的步子,款款而來,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緩緩道:”本宮不用老太君去請,還是自個兒過來說清楚的好。下人在中間傳話不周不備的,倒憑空多了誤會,教人以為本宮是借機生事呢。”
安老太君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尖細的指甲直指雨霏,好半日說不出話來,接過壽兒端過來的楓露茶,灌下一大口,這才氣喘籲籲怒責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你來的正好,我且問你,義兒和智兒他們究竟犯了什麽大不了的罪過,非要勞動你這個做嫂子的越俎代庖,濫用私刑。”
雨霏麵不改色地冷笑道:”老太君這話本宮可聽不懂,什麽越俎代庖,濫用私刑?本宮不過是心裏有些疑惑便尋了四弟,五弟和六弟過來問一問罷了。哪裏有老太君說的那麽嚴重?”
安老太君見雨霏那不以為然的模樣,越發怒不可遏,因厲聲斥責道:”你還強詞奪理,可不是你下了命令要綁義兒他們去官府的?別忘了牢裏還關著兩個呢,你是覺得咱們謹明候府丟臉丟的還不夠嗎?”小說網不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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